一
“叮咚叮咚”，门外有人按响了门铃。女人打开门，站在外头的是一个高高瘦瘦，有着黑色头发的男人。
“你好。”男人微笑着打招呼。
“你好。好久不见了。”女人也微笑道，“进来吧。”
男人跟着女人走进了房间，他问道：“她在哪儿？”
“在这儿，她刚睡着。”
他们走进卧室，在双人床的旁边有一张小小的婴儿床。里面睡着一个可爱的婴儿。
“哦……天哪，她真可爱。”
“谢谢。”女人开心地笑了，“她是我的小公主。”
“看她的小脸，太漂亮了……我真想亲亲她……”男人弯下腰，微笑地看着婴儿，“她真像你。”
“谢谢……”
“她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有想好。”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给她取一个名字吧。”
“这样啊……她的父亲是谁？”男人抬起头问道。
女人只是无言地摇摇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是么。”
男人又弯下腰去，仔细地望着婴儿。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免得那细微的鼻息把婴儿吵醒。
“她就拜托了你。”女人在他身后说道。
“嗯。”男人点点头。他伸出手，将婴儿用衣物包好，然后抱在怀里，“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哦，对了。”女人像是想起什么，拿了一大堆东西，往男人怀里和口袋里塞，“这是她的奶瓶，她只喜欢这个奶瓶，别的她都不喝……还有这个，是她最喜欢的玩具……还有，这是备用的尿布……”
男人不由得笑出声来：“看来你确实是个好妈妈。”
女人摇头，眼中有泪光闪动：“好妈妈不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
“你只是为她好。”男人想摸摸女人的头，但是他怀里抱着婴儿，腾不出手。
“那么，我该走了。”
“嗯。”
他们来到门口。男人走出门去，转身道别：“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好好保重，塞丽娜。”
“对不起……浮士德。”
“不用对我道歉。”名叫浮士德的男人微微一笑，“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
当男人走出公寓楼的时候，周围的人们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怀里抱着婴儿，口袋里塞着玩具的人。但他没有介意，只是友善地向他们笑着，并朝街道走去。
“计程车！”他叫道。
二
浮士德蹲在地上，他伸出手，“啪啪”地鼓着掌，笑着说道：“过来，菲丝。到爸爸这儿来。”
他面前不远处，一个婴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舞着小手朝他走来。
“爸爸……”她的小嘴里冒出难以辨别的声音。尽管如此，浮士德还是笑得非常开心：
“真是好孩子……真了不起。已经学会走路了呢……”
“爸爸……”
“是的。”浮士德将靠近的女婴抱住，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我是爸爸，爸爸哦。”
“爸爸……”
“真了不起……菲丝，你真了不起……”男人突然哽咽起来。他的眼泪流在女婴的笑脸上，而女婴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一遍遍地说道：
“爸爸……爸爸……爸爸……”
“嗯。”浮士德紧紧地抱住了女婴，抚摸着她的黑色短发，“我是你的爸爸……永远都是你的爸爸。”
“爸爸……”
三
“爸爸，我为什么没有妈妈？”
女孩牵着浮士德的手，仰着小脑袋问道。父女俩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女孩突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嗯？”浮士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儿，“你知道妈妈是谁吗？”
“妈妈就是……就是妈妈啊。”
“是吗？”
“妈妈……就是生下我的人啊。”
“呵呵。”浮士德笑了，“菲丝真聪明。”
“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呢？”
“为什么你要这么问呢？”
“因为……”女孩低下头，“因为别人都有妈妈。”
浮士德有种心脏被人扎了一刀的感觉。他脸上的笑容的消失了。
“今天……我第一次去幼儿园。”女孩继续说道，“我和大家都相处得很好，他们还送我一个小熊……很可爱的小熊。”
“是吗。是小熊呢。”
“可是，回家的时候，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来接他们了……我问他们，你爸爸旁边的女人是谁？他们说，那是他们的妈妈……我……我就问他们，妈妈是谁……”
“是吗。是妈妈呢。”
“爸爸……”
“嗯？”
“我想要妈妈……我想要一个……妈妈……”
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听不见了。浮士德皱了皱眉，一手牵紧了女孩，另一只手向空中挥了挥：
“计程车！”
他们坐上了计程车，向家的方向驶去。
“爸爸，你怎么了？”
女孩转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两道泪痕在浮士德的脸上慢慢划下。
“爸爸，你为什么要哭？”女孩用力摇了摇男人，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爸爸，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啊，爸爸……我不要妈妈了，好不好？爸爸你别哭……我不要妈妈，我要爸爸……”
浮士德没有回答她。他只是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爸爸，你不要哭……不要哭啊……”女孩伏在浮士德的大腿上，泪如雨下。
出租车司机向后视镜上望了一眼，摇了摇头，伸手开大了收音机的音量。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顿时盖住了后座上的哭声。
四
“浮士德，等等！”有人从后面叫住了那个男人。
“哦，是你啊，泰瑞。”浮士德脸上慌张的表情一纵即逝，他微笑地问对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说，你下班以后有什么安排？”
“嗯……我要回家。”
泰瑞做出一个差点跌倒的样子：“不会又是去超市吧？”
“是啊，我得买点东西。”
“我说啊，老兄……”泰瑞勾住对方的肩膀，像好朋友一样地建议道，“你在这里上了四年班，为什么我就从来没见你出去玩过一次？嗯？”
“我有女儿啊。”
“她也不小了吧，难道还不能让她母亲照顾她吗？”
“这个……”
“看看你，老兄。除了这间公司以外，我唯一能见到你的地方，就只有沃尔玛了。而你猜怎么着？每次我在那里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买奶粉尿布就是在买水果蔬菜。你不是家庭主妇，你是个男人啊！老兄！”
“我知道。但……”
“所以就像个男人一样，和我出去找点乐子吧，兄弟。”泰瑞笑着用手指朝胸口一点，“不管你想玩什么，今晚我请客，怎么样？咱们先去酒吧，喝个痛快，再去找几个美女……也算是给你那个不干活儿的老婆一个下马威吧，哈哈。”
浮士德微笑着侧过脸，伸手拉开了对方钩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我喜欢平静的生活。”
他抛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离开了。
泰瑞愣愣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双手一摊，自语道：
“好吧，家庭煮男。”
五
“叮咚叮咚。”浮士德摁响了门铃，然后在门外静静等候着。
门开了，一个老人的脸露了出来，他诧异地望着浮士德：“是你？”
“您好，叔叔。”
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让浮士德走进房间：“亏你还有脸叫我叔叔。”
“对不起。”
“不要对我道歉。”老人向房间深处走去。浮士德跟在他身后。
“坐吧。”
他们在客厅里坐下，交谈起来。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请您帮忙。”
“什么意思？”
“是关于菲丝的事。”浮士德脸上的神情十分郑重。
“是么……她也快到时候了吧？”
“是这样。”
“哼……好吧……”老人摸了摸胡须，皱着眉站起身来，向另一个房间走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老人就拿着一个小纸包回来了。
“给，拿去吧。这东西最好不要放在我这里。”他把纸包递给浮士德。
“谢谢您。”浮士德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石头，正闪耀着奇异的红色光辉。
浮士德满意地微笑着，把石头包好收起来。“非常感谢您。”他说。
“拿了东西就赶快走吧。”老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再来烦我了。”
“抱歉……那我走了。”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叔叔？”
“菲丝……要好好照顾她。”
六
“爸爸，我要死了吗？”女孩躺在床上。她满脸通红，虚弱地问道。
“不会的，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死的。”
浮士德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女孩。女孩听到他的话，无力地笑了笑，又昏睡过去。
浮士德弯下腰，将水盆里的毛巾拿起来揉了揉，拧干了之后，敷在女孩的额头上。忽然，他发现自己的双手正不由自主地发抖。浮士德咬紧了下唇，他端起水盆，向房门走去，想去换一盆水。
“爸爸……”忽然女孩叫住了他。
“怎么了？”浮士德回过头，笑着问道。
“我爱你……”
“我也是，亲爱的。”
浮士德刚走到卫生间，就听见女孩的一声惨叫。他手一抖，整盆水都倒在地上，将他的衣服都弄湿了。他飞奔回卧室，发现女孩正尖叫着在床上翻滚：
“好痛！好痛……好痛啊！”
“菲丝，菲丝……”浮士德赶紧抱起女孩，让她翻了个身，面朝下地俯卧着，“别怕，爸爸在这儿呢。”
“爸爸……我好痛……”女孩紧紧地握住了浮士德的手。
“我知道。”
“爸……”女孩的指甲嵌进了浮士德的皮肤里，但他浑然不觉。女孩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已经混在了一起，“爸……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爸爸……救我……”
“别怕，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他一边握住女孩的手，一边拿起一把剪刀，剪开了女孩背上的衣服。女孩白皙的背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蠕蠕而动。
“就要出来了。”浮士德喃喃自语。
“爸……”女孩一遍遍地呼唤道。
“嗯，我在这儿呢。”
“爸……”
“我在这儿。”
“爸……”
“我在这儿……”
“啊！”女孩忽然大叫了一声。同时，她背上的肌肤裂开了，一对沾满鲜血的翅膀从她的背上钻了出来。血沫飞溅，沾得浮士德一脸都是。浮士德看了看女孩的脸：她已经昏死过去。
浮士德赶忙跑到厨房，把烧好的热水端来，小心翼翼地清洗起女孩刚长出的翅膀。盆里的水渐渐变成红色，而女孩的翅膀则慢慢露出了原有的洁白。
“真漂亮……”浮士德忍不住赞叹道。这个时候，女孩低低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爸？”她虚弱地问。
“嗯，”浮士德微笑地看着她，“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我……怎么了？”
“你有翅膀了哦，菲丝。”浮士德抚摸女孩微微颤动着的翅膀，“你就要会飞了。”
“为什么……我会有翅膀？”
“因为……你是我的天使，亲爱的。”
七
浮士德紧紧牵着女孩的手，用力把她拉到岩石上来。他气喘吁吁的，但还是微笑着对女孩说：
“怎么样？这里的风景很美吧？”
他们脚下是一片长满青草的斜坡，一直延伸到下面浓重的雾气里。坡下的景色已经被雾完全遮掩住了，两人只觉得自己站在云中一样。
“嗯……很漂亮。”女孩也喘着气，脸上却带着兴奋不已的笑，“不过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因为我要教你怎么飞。”
浮士德直起身，望着雾中时隐时现的松林与湖泊。他们刚爬上来的山峰是个绝佳的滑翔点，可以一路飞过湖泊。而且在旅游淡季，这风景区通常都没有任何游客来。这也是为什么他特意挑在这个时候来这儿。
“来，把外衣脱了。”他们俩脱下大衣，只穿着白色的T恤。两人T恤的背面都有两个斜长的口子。
“那么，准备好了吗？”
“嗯！”女孩用力点点头，她长长的黑发已经扎成了一个方便行动的马尾。为了今天，他们俩确实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好，和我一起……”说着他们一起展开白色的羽翼，迎风站立，“飞吧！”
他们冲向一望无际的蓝天，尽力舒展双翼，向远处滑翔而去。他们像精灵一样在湖面上掠水而过，一直飞到湖对岸。
那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从山上滑翔下来，尽管女孩后来已经懂得如何飞行了，但他们还是像孩子一样玩了许多遍，直到天黑。
八
“为什么要搬家呢，爸爸？”
女孩摇了摇浮士德的大手，抬头问道。
“嗯……因为在原来的地方住腻啦，所以想换个环境。”
“是吗……”女孩有些失落地说，“可是我还没有……和吉米他们道别呢……”
“对不起哦。”浮士德蹲下来，捧住女孩的小脸说，“都怪爸爸太着急了，想要早点到新的地方去。”
“呵呵……”女孩笑了起来，“爸爸也会急着去玩啊？”
“是啊是啊……”浮士德也笑了，“爸爸啊，最~喜欢去玩了。以后你要看好爸爸，不然爸爸就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什么好玩的地方去了。”
“哈哈……胡说，爸爸才不会这样呢。”
“嘿嘿。”浮士德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子，“菲丝太聪明啦，我都骗不过你了。”
父女俩傻呼呼地相互笑起来。忽然有人对他们说：“麻烦往前走好吗？前面的人已经走出好远了。”
“哦，抱歉。”
浮士德对队伍后面的人们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拉住女孩，提着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去哪里？”柜台后的女人问道。
“波士顿……不，等等……”浮士德歪头想了想，又说道，“费城吧。”
女人望了他一眼，又按起键盘来：“你旁边那个小女孩也是吗？”
“是的，她是我女儿。”
“下午三点的那一班飞机可以吗？”
“呃……”浮士德刚要答话，突然觉得口袋里有什么东西震动起来。他伸手掏出那个东西：是一块黑色的，正散发着淡蓝色光辉的石头。
“我想要尽快出发，越快越好。”他把石头收起来，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拜托。”
“好吧……”女人摇摇头，又在键盘上按了按，然后递给他两张小纸条。
“您的机票，拿好。”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九
叮的一声，玻璃杯在空中清脆地相碰，杯中的液体闪耀着暗红色的耀眼光辉。
“圣诞快乐。”浮士德和女孩笑着相互祝福道。他们抿了一口饮料，然后拿起刀叉，开始享受桌上丰盛的食物。他们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一边进食，一边观赏着窗外美丽的飞雪夜景。
“好美。”女孩时不时赞叹道，“爸爸，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不客气，这是我对你的赔礼。”
“赔礼？”女孩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看……因为我们又搬家了嘛……”浮士德无奈的笑了笑，“这次还是在圣诞节前夕搬家。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的哦。”女孩微笑着安慰浮士德，“我很开心，因为能和爸爸在一起到处旅行。而且，爸爸喜欢到处玩嘛，所以我希望不论爸爸到哪里，都能带着我。”
浮士德感动地说：“谢谢你，菲丝。你真是个好女孩。”
“你也是个好爸爸。”
接下来，他们边聊边吃，从以前女孩学校里的同学的事，到差点被人发现翅膀的事，再到男生向女孩告白的事，聊了好多好久。当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浮士德这样说道：
“对了，菲丝。回去之后，我有件礼物要给你。”
“还有礼物？”
“是啊，是给你的圣诞礼物。”
晚餐结束之后，他们顶着大雪往家里赶。尽管街上挂满了彩灯，《铃儿响叮当》的旋律在每个橱窗后面响起，但他们完全没有停下脚步。毕竟，圣诞夜是一个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到家以后，浮士德神秘地要女孩闭上眼睛，然后拉起她的手，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好……”浮士德忽然松开了女孩的手，“闭上眼睛，不要偷看……马上，礼物就要到手了哦。”
女孩紧张极了，心脏咚咚地跳着，她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惊喜。忽然，一个又软又温暖的东西放进了她的怀里。
“好了，”她听见浮士德温柔地说，“睁开眼睛吧。”
女孩睁开双眼，看见自己的怀里正抱着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小狗。不是那种仿真玩偶，而是一只活生生的狗。
“呀！”她惊喜的叫起来，“这是……是小狗！”
“圣诞快乐，亲爱的。”浮士德摸了摸她的脑袋，“希望你喜欢这个礼物。”
“是的！我非常喜欢！”女孩大喊。她兴奋地把小狗抱起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而小狗似乎有点害怕，呜呜地叫着。
“哦，别吓着他了。”浮士德也笑了，“对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我想想……叫他‘派派’吧。”
“派派吗……好名字。”
“嗯。”女孩和小狗鼻子贴鼻子，笑着说，“派派，欢迎来到我们家。”
“欢迎哦，派派。”浮士德也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嗯？哦，是啊……”女孩兴奋地看着浮士德，“这样我们也是三口之家了……有爸爸，有我，还有派派！”
浮士德的心忽地一紧，但他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变。
“圣诞快乐，派派。”他说。
“圣诞快乐，派派。”她说。
“呜呜……”它叫。
十
“来，许个愿，然后吹口气。”
“嗯……呼！”
女孩用力地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然后浮士德用力地鼓起掌来，并且大声说道：“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
“谢谢，爸爸。”女孩开心地拿起塑料刀，开始切蛋糕。她先切下那块有着又大又红的草莓的蛋糕装进盘子，然后端到了浮士德的面前：
“爸爸，给你的。”
“谢谢你，亲爱的。”
“说真的，我还有些不习惯呢。”女孩一边切着蛋糕一边笑着说，“刚过完圣诞就过生日，总觉得这个冬天的好事太多了。”
“呵呵，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嗯，和爸爸在一起，总会有好事的。”女孩说着又切下另一块蛋糕，放在桌下。那里正有一只伸长了舌头的小狗在等待，“来，派派，这是你的份。”
小狗摇了摇尾巴。
“菲丝。”浮士德忽然坐直了身子，用严肃的表情看着女孩，“你已经十五岁了，所以，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好的，爸爸。”女孩仍在忙着切蛋糕。
“这件事情……你可能暂时不能接受，但是……”
“嗯。”
“但是我还是必须对你坦白……菲丝，其实我……”
“等下，爸爸，”女孩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抢过他的盘子说道，“我再给你拿一块蛋糕吧。”
“哦，好的……”
“来，拿着。”女孩把另一块蛋糕递给浮士德，然后微笑地看着他，“爸爸你要多吃点，这可是你女儿的生日蛋糕。”
“谢谢，亲爱的。关于那件事……”
“我再帮你拿杯饮料吧。”女孩再次打断他的话，跑进了厨房里。就这样，每次当浮士德想要开口说那件事的时候，总是被女孩以各种理由阻止了。直到蛋糕被全部吃完，浮士德还是没能说出来。
十一
“说真的，那个音乐会很棒的。”男孩尽力地讨好着身边的女孩，“和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菲丝。”
“谢谢你，格伦。”女孩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可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你都十四岁了吧？”男孩有些气愤，“难道你还是个小孩？什么都听爸爸的话？”
“真抱歉，可我爸爸生气起来很凶的。”女孩吐了吐舌头，“他要是知道我和男生出去约会，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唉？这太过分了吧……等等，菲丝你听我说啊。”
男孩快步跟上女孩，他们一起走出校门。
“我们也不是去单独约会啊，简和安东尼也会去的。你就考虑一下嘛。”
“对不起，格伦，可我真的……”
忽然一辆汽车快速地靠了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男人在里面向他们说道：
“菲丝，快上来。”
“爸？”女孩惊喜地叫起来，“你怎么来接我了？”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来。”
女孩笑着对男孩耸耸肩，飞快地跳上了车。汽车疾驰而去，留下男孩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我们去哪儿？”
“嗯……呃……”浮士德开着车，吞吞吐吐地说。
“爸？”
“哦，我们要去度假。”
“度假？”女孩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哎呀，这一段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我要带你，还有派派一起去好好地度一次假。”
“汪。”后座上的狗叫了一声，它已经长大了不少。
“可是……学校怎么办呢？”
“那个没关系，我会跟你的老师解释的。”
“是吗……”女孩望着浮士德的侧脸，发现他一点也没有去度假的愉快样子，相反，他满头是汗。
“爸……”
“什……什么事，亲爱的？”
“我们……”女孩欲言又止，“我们要去哪里度假？”
“到了你知道了。”浮士德强装笑容，“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好吧……”女孩低下头，“爸爸？”
“嗯？”
“我爱你。”
浮士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也是，亲爱的。”
十二
浮士德走上楼，左右望了望，然后朝左手的房门走去。他走到房间门口，拿出口袋里的那块黑色石头，仔细地看了看。
石头散发着浓烈的蓝色光芒，正在剧烈地震动。
浮士德将石头放回口袋，然后缓缓地敲了敲门。
“请进。”门后有个闷闷的声音说道。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开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接着灯被人打开了。
“好久不见了，浮士德。”
他环顾四周：六个身着白衣的人正围着他，用手中的长剑指住了他的身体。他们身后都有一对修长的白色翅膀，宛若天使一般。他面对着的那个人，手里的剑正好架在浮士德的脖子上。
“你胆子真不小，竟然自己送上门来。”那人说。
“因为我知道，逃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看来你也不傻，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找了这么多年。”
“真是抱歉，辛苦你了，韦恩。”浮士德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竟然让堂堂圣殿骑士团团长白忙活这么久，我还真是罪孽深重。”
“注意你的言辞，堕落者！”他身边的一个白衣人警告道，并用长剑轻轻扎了他一下。
“没关系。”韦恩摆了摆手，“他现在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他也逃不掉。”
“那么，”浮士德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我自有我的办法，不过在那之前，你必须回答我的几个问题。”
“问吧。”
“塞丽娜……有个女儿，对吧？”
“这怎么问我？她是你的妻子。你们有几个孩子，我怎么会知道？”
“别装了！”韦恩怒视着对方，“我已经知道了！她在嫁给我之前，在这个世界，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浮士德轻笑着。
“那个人……就是你，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浮士德摇摇头，“你觉得以她的身份，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吗？”
“但你以前是喜欢她的，不是吗？你不是追着她来到人类世界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看不上我，我也没办法。”
“那就是说，她还有别的男人？”
“我怎么知道？”
“她和那男人生的孩子在哪里？”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韦恩愤怒地大吼起来：“你少骗人了！我已经全知道了！你肯定是在抚养她的女儿！不然你为什么这几年总是躲着我们？”
“我是个堕落者啊。”浮士德耸耸肩，“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吗？”
“那她的孩子……”
“你要我说几遍？”浮士德也吼起来，“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再说，她那种心高气傲的女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凭什么要替她养孩子？”
“好，很好……”韦恩喘着气说，“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留你也没什么用了。”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哼。”浮士德瞟了一眼那柄剑，笑道，“玛修泽拉？用这柄剑杀我，是不是不太奢侈了点？”
“不，正合适。”韦恩冷冰冰地说，“需要我向你宣读罪状吗？”
“少跟我来这套。”浮士德像个胜利者一样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动手吧。”
“很好。”说着，韦恩挥下了手中的剑。
十三
“来，派派，进来。”
女孩带着白色的牧羊犬走进了房子。那狗越长越大，渐渐有些威猛的样子了。
“怎么样，喜欢这件房子吗？”女孩双手叉腰，环顾四周，“不过，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搬家了。本来我还觉得格伦那个人不错的，可惜这次又没交上什么朋友就搬走了……爸爸也真是喜新厌旧的人啊。”
“汪！”
“哈哈，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汪汪！”
“放心吧，”女孩弯下腰，摸了摸狗的脑袋，“至少爸爸不会厌烦我们的，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说着，他们一起在房子里面转悠起来。把每个房间都看过一遍之后，女孩开始将搬来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到合适的地方去。渐渐地，这个房子有些家的感觉了。
“就这样吧，嗯。”全部收拾妥当之后，女孩拍了拍手说道，“接下来，就等爸爸回来了。”
“叮咚叮咚”，门外有人按响了门铃。女孩飞奔过去打开门，站在外头的是一个高高瘦瘦，有着黑色头发的男人。
“爸……咦？”
“您好，请问您是菲丝小姐吗？”
“呃……是的。您是？”
“我是快递公司的。”说着那个男人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您的邮件，请签收。”
女孩收下了信封。她送走了快递员之后，走到餐桌旁，仔细地看着那个信封。上面没有写寄件人的名字。
“会是谁寄来的呢？派派，你知道吗？”女孩问狗，狗则摇了摇尾巴。
“算了，打开来看看吧。”
女孩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纸，写满了字。女孩拿起信纸，读了起来：
“致我最亲爱的菲丝：
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而且恐怕，我们也无法再次见面了。我很抱歉，要用这种方式对你撒谎。不，应该说，我要为我说过的所有谎言道歉。
我想，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虽然在生日的那天，我很想告诉你，但却始终不能说出口。我很惭愧，因为我并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而你的母亲，塞丽娜，在十五年前你刚出生之后没多久，就把你交给我抚养。我无法告诉你她这样做的原因。因为这完全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错误，而却要你承担没有母亲的童年，为此，我除了向你道歉，别无他法。
另外，虽然我们频繁的搬家，让你比其他孩子晚上学，而且还重读了两次同一年级，但你看起来还是比别的孩子年龄更小一些。这并不是因为你的发育慢，而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菲丝，我和你，都不是人类。我们有翅膀，但我们也不是天使。我们是被称作‘白翼’的种族，而且我们的存在并不为人类所知。所以我必须要求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在他人面前伸展出你的翅膀。一旦你这样做了，必定会被他们排斥，甚至被当做异类抓来做研究。这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你现在居住的这套房子，和我留给你的那张存折，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了。当年你母亲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我对她说，你是她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而我也确实在你身上获得了十五年的快乐时光。尽管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的确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这种幸福，是我用多少个蛋糕，多少座房子，多少只派派都无法报答你的（请不要把这句话告诉派派）。虽然我们已无法继续相伴，但请相信，我真的爱你，我对上帝发誓。
菲丝，请你无论如何要好好活下去。我已经不能再为你做任何事了，我为此向你道歉。但我求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如果奇迹发生，你也许还能和你的母亲相见。那时，请对她说，我没能照顾好你，请她原谅。
祝你永远幸福快乐，亲爱的。
爱你的，爸爸
浮士德”
女孩挠了挠头，又把信看了一遍。然后她叹了口气：
“怎么办，派派？这封信寄错了地方呢。”
“汪！”
“要是被人家发现了我把信拆开来看了，会被骂的……”
“呜呜……”狗也低声呜咽起来。
“对了。”女孩一拍手，“我有办法了。”
她将信纸装回信封，然后跳下椅子，奔到厨房里。狗在她身后跟着。
女孩打开燃气灶，然后把信放到了火上。蓝色的火苗舔舐着信封，将它化为黑色灰烬。当信被完全烧掉了之后，女孩关上了燃气灶。
“好啦，这下就没人发现了。”女孩微笑地对狗说，“这件事，不能告诉爸爸哦。”
“呜呜……”
“放心吧，只要装作没事，就不会有人发现的。”
“汪。”
女孩又回到了桌旁，她坐下，把脑袋枕在胳膊上，呆呆地望着大门的方向。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呜……”
“派派，你饿了吗？”
“呜呜……”
“再等一下吧……等爸爸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
“嗷！”
“嗯，乖孩子……”
女孩就这样一直和狗进行着奇怪的交谈，直到她趴在桌上，慢慢睡着。但那天，门铃始终没有再响起，浮士德也没有回来。
十四
“嗯？”女孩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扯自己的裤管，“哦，派派。你饿了吗？”
“汪！”
“等着，我给你弄点吃的来。”
说着女孩从餐桌边站起来，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拿出一罐狗食。浮士德给她留下了很多钱，很多很多，足够让她和狗用好久的钱。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女孩看着抱着食盆大快朵颐的狗，问道，“都已经一个月了哦，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狗光顾着吃，没有回答她。
“唉，肯定又是因为贪玩，跑到哪里去度假了吧……派派，你说，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狗还是没有回答她。
“嗯，爸爸不在，家里只有我和你，实在太无聊了呢。”说着女孩抬着头，望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我好想他。”
“汪。”狗突然抬起头，叫了一声。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他吗，派派？”
“汪汪！”
“呵呵，真是好孩子。”女孩笑着摸了摸狗的头，“那我们明早就出发吧。”
说着，她跪下来，抱住了那只健壮的牧羊犬，在它耳边低语道：“派派……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陪着我……”
“呜呜。”狗摇了摇尾巴。
“陪着我……一起去找爸爸。”
十五
第二天早上，女孩就把屋子打扫干净，然后开始做长途旅行的准备。
她把衣服和日用品装进旅行箱，再穿上好看的淡粉色洋装，看起来就像精致的洋娃娃一般。
狗也被女孩洗了个澡，现在它浑身的毛雪白雪白的，威风极了。有它在身边保护，女孩不用害怕会有危险。
最后，他们一起迈着大步向门口走去，就像即将出征的勇士。
开门，出门，关门，锁门。
尽管这只是住了一个月的家，尽管这已经是不会再回去的家，但女孩还是在门口伫足了许久。
然后，她伸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尾声
有人在敲门，轻轻地。
“请进。”门里的人说。
门打开了，一张少年的脸出现在门口：“您找我吗，韦恩大人？”
“是的……进来吧，孩子。”
少年走进来。他惊讶地发现，韦恩看上去似乎苍老了许多。原本他有一头漆黑的短发，如今却变得花白，脸上也添了许多皱纹。
“您怎么了，大人？”
“我没事……只是……”韦恩摇了摇头，“我有东西要给你。”
韦恩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佩剑，将它横放在手中，递到对方面前：
“就是这个。”
“大人！？”
“孩子……我……我已经背叛了自己的信念……所以，我无法再使用这柄剑，也不能再担任骑士团的团长了。”
“您怎么会……”
“我相信你。你是主教和执政官们还有我合力培养出来的精英。本来我的接班人就是你，现在把职位传给你是理所应当的。”
“大人您过奖了。”
“谦虚是一种美德，但不是在有人必须担负大任的时候应该表现出来的。”
“是。”
“所以，我希望你能接下这柄剑，并成为骑士团的新团长。当然，你需要获得它的承认才能使用它，不过我相信，你是绝对不会被它否认的。”
“可我还太年轻了……怎么能领导骑士团呢？”
“年龄不是关键，信念才是。你有信念吧？”
“是的……”
“是什么样的信念？”
“我想要保护玛丽亚殿下……”
“既然这样，就没别的问题了。”
“但是……”
“孩子……”韦恩用严厉的眼神望着对方，“拿起它。”
“是。”
少年从韦恩手上接过那柄剑。长剑在他手上泛起微微蓝光，然后，少年觉得手上的剑渐渐变轻了，似乎轻得可以用一根手指就能勾起。
“看，它承认你了。”韦恩微笑道。
“这……太神奇了……”
“雷蒙德·莫勒。”韦恩忽然严肃地说出对方的名字，“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圣剑玛修泽拉的继承者，同时也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你须以手中之剑，身旁兄弟，与己身性命，誓死捍卫悲怆之城，捍卫玛丽亚殿下，捍卫主的荣耀。”
“是，大人。”
“不要再那样称呼我，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再是圣殿骑士了。”韦恩向对方低下头，“愿主与玛丽亚殿下永远保佑你，雷蒙德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