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色仿佛透明的、无息的空气静悬在空中,片刻死寂后,如般祭坛晦暗的天空,凝结出沉默的、渺茫的、毫无表情的细碎星光。
爱珐怜在这样错综复杂的深邃沉默中怯怯的走向桌台,然后踮起脚尖取下花茶茶罐。
兴许是死寂的、愈来愈沉重的异样沉默让女孩更加害怕、更加不安,泡茶的时候,女孩发白的嘴唇不自觉的紧咬,就连白皙的手指也是颤抖个不停,期间,滚烫的热水险些溅到发红的肌肤上。
“嘀……”
“哒……”
突然,休止的沉默被满溢的茶水出乎意料的打破……声音很惊骇,听起来像是从埋葬了灵魂还有骸骨的深渊溢出的。
“姐姐……好了。”
爱珐怜将茶杯放在桌面,袖口、裙角皆是一片片的异样莹润,白色的丝袜也被茶水悄无声息的染上浅褐色。
凝莎抬头看了着爱珐怜,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片刻,她幽幽的、含情脉脉的笑了笑。
“妹妹,你知道吗?回忆久了,记忆就失了真。”
清脆的吞噬着时间的话音落了,却久久不肯离去,它骇异的回声滋滋激荡,而且像融入了什么窒息的情感一样,它在空气里不断反复……不断清晰。
爱珐怜把视线从桌面移了移,发现凝莎意外的垂了眼睫,露出有些彻骨、挥之无力,一任自己在恐惧和痛苦恍惚浮沉的神色。
女孩在看凝莎,凝莎也在看女孩,爱珐怜知道她也在看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怯懦、腼腆的女孩竟不愿就这样离开视线,于是凝莎只能装作假装不看女孩。
对峙中,有那么一刻,她发现了潜意识自己依旧恨着女孩的原因。所以,她对自己说:我用我的死亡证明自己还活着。
须臾,凝莎的目光焦点落在了女孩的手腕。
异样的红拉伸、膨胀、变形为奇异的形状,在她的眼前湮灭、炸裂……空气被茶水惊扰的湿漉漉的,那些蒸腾的氤氲,恍若迷蒙的烟雨,透过这似烟如雾袅袅上升的水汽,凝莎眼前仿佛幻化出一张微茫苍白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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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在爱珐怜还未反应过来前,凝莎抓住了她的手腕。
“疼……”
凝莎垂下眼睑,低低的笑了笑,然后莫名问道:“妹妹,你认为仆人应该忠实、丑陋、残忍吗?”
爱珐怜听着她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血液开始凝固,同时一种麻木且尖锐的痛苦开始无故撕扯她的心,摧残她的意识,她想逃避或是沉默,可几乎能被称为诅咒的恐惧已经深沉到近乎病态。
突然间,爱珐怜抬起眼眸,望着凝莎沉默了一会儿,也莫名回了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主人,也不是每个主人都能值得仆人忠心的服侍。”
说完这句话后,爱珐怜自己也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她只是觉得,这句使她惊讶的话语,一定来自自己不曾知晓也不曾经历的过往。
“这样吗?”
自顾自的呢喃完毕后,凝莎又抬起眼来看爱珐怜,霎时,她的眼里放出一种模糊的、荒芜的、不可思议的光彩,刺穿了爱珐怜的心脏,一阵无声的疼痛也猛烈的弯曲、纠缠开来。
片刻,爱珐怜觉得很累,就像有人死死咬住她的脖颈,她感到窒息,喘不过气来,冰冷的空气在喉咙里弥漫、升温、肆虐,然后徘徊,火燎火燎的感觉,就像被烧红的铁钉卡的满满的,吞或咽皆是不可断绝的害怕。
这时,凝莎再次开口:“你的手刚刚被茶泼到了吧,很烫吗?”说着,她对爱珐怜微微一笑,然后接着说:“真可怜……嗯,真可怜。”
——是关心吗?
……应该是吧?
爱珐怜想。
“没事的。”
爱珐怜说。
然后,想了想,又说:“不烫的。”
“妹妹,我说……”
凝莎望着她,眼睫垂落,掩饰一闪而过的暗芒:“你明白,当初背叛了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欸……?”
旋即,爱珐怜抬起头,双眼迷茫,半敛着胆怯,微张的嘴唇也带上一点模糊不清的诧异。
凝莎将女孩的神态收入眼底。
只觉得,依旧是让人生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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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风森森的让人生厌,冻在地平线的朦胧月色也是寂寥黯淡的难以忍受。
凝莎深吸一口气,漠然地打量那些投射在女孩生后的风与月,一切恍若被熏上烟雾,失真、模糊、凝滞。
片刻,她又瞧了瞧女孩的面庞,发现她早早的抽象扭曲成了不同色块,像雾像雨又像一阵风,像云像雪又像一场梦。
“呵呵……”
凝莎小心翼翼地把头一歪,露出她那白皙的脖颈,可是爱珐怜发现,凝莎的脖颈那有一块不知是胎记还是伤口的印记,一直红到了锁骨里去。
“妹妹,不明白的话,我就必须好好地教导你呢,对吧?”
——不,不要……总觉得好可怕……!
“不……不要……”
听到这句话后,凝莎笑更凌冽,甚至连她微弯的眉眼也携上匕首般犀利又冰冷的寒芒。
“我会将我的一切……深深地印刻在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句话病态又偏执,即像是信誓旦旦的承诺,又像是一时的心情。
瞬间,爱珐怜再度陷入那种几乎窒息的情绪之中。
“我说着玩的。”
说着,凝莎像恶作剧成功的孩童那样典型的笑了笑,恹恹耸了耸肩。
“背叛我的人那么多,嗯……想要背叛我的人也不少,我哪儿有时间挨个清理。”
——只是我不会放过你的,谁叫你曾带我上天堂,又推我下地狱?
说完这些,想完这些,凝莎似乎已经极为疲倦了,对着爱珐怜挥了挥手,说:“夜很深了。”
爱珐怜抿了抿唇,在月光下站了站,才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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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珐怜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忽然传来凝莎的声音。
与之前阴冷、病态不同,这次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哭泣时的沙哑、软糯……就像是孩童在撒娇。
“你真的忘了吗?主人……”
爱珐怜猛地转身,当即就是一寒。
凝莎的眼睛茫然地张着,没有表情,好像在一片荒芜的黑暗,遥遥寻找光芒四射的绝望。
“还是说,你已经找的新的仆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