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爱珐怜有一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在雨季时分出海，变幻无常，生死无倚。
她眨了下眼睛，又迷离糊涂地看着侧着脸静坐在藤椅上的凝莎，长长密密的浓黑睫毛，像蝶翅似的，投影在眼睑上，爱珐怜呆望着她，她一般的不知不觉，就好似安之若素、无动于衷的漠然。
——太静了。
她想。
望着望着，终于是因为太瞌睡、太疲惫，连梦也醒了过来。
距离天亮还有很久时，凝莎突然睁开眼醒来——精疲力竭的清醒。
蓦地，自梦中停顿在脑海里的画面陡成碎片，而女孩，仿佛被从凝莎的梦境中重重抛出，然后重重地落在某个地方……一个明明是那么熟悉，却又似乎怎么也想不起的地方。
——厄舍府城堡。
——摇摇欲坠的……悲秋之城。
她想。
片刻，她轻轻的念了念它的名字：
“厄舍府。”
古老的、令人仇恨的城堡。
然后，一瞬间，凝莎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汹涌的恨意，胸腔止不住的战栗，仿佛无处泄洪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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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些许悲剧般的激动，凝莎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朦朦胧胧、飘忽不定的地平线，失声的笑了笑。
同时，苍白病态的脸庞，也无声无息地附和上了些许微笑时的神态。
其实……科特利亚——凝莎名义上的母亲，给她发的消息，她连看都不想看。
她根本不在乎是谁死了，她只是想见一见爱珐怜。
按道理来说，她是恨她的。
但是相逢的一瞬间，心却没有了跳跃的力量。
四年前那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如今却是胆怯懦弱，娇弱至极。
说实话，凝莎见过的那个爱珐怜，机敏、聪明，虽然性格温柔，但那种温柔里却带着几分小小的坏意。
她永远精致，美丽而又高贵，从来不愿意让一丝尘土沾染衣裳。
凝莎很庆幸前几天自己看了科特利亚的消息，不然就会破坏这份难得的惊喜。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怯懦的模样？
半年前，科特利亚在信件里说，她在“N7计划”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本来她是不相信的，可看着现在的爱珐怜，她不得不相信。
想着想着，凝莎嘴角的笑意愈发蔓延开来。
——“真是有趣啊。”
她想。
毕竟，她等爱珐怜成为弃棋，已经等了足足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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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她下令：“拖下去，打。”
当年，爱珐怜抛弃凝莎时，她是这样不屑的、厌烦的说的。
凝莎抓着爱珐怜的手腕，她的嘴唇动了动，可是爱珐怜却一个字也不想听。
凝莎许久没挨过打了。
上次是初入厄舍府不懂规矩，犯下错被小鞭子打了几下，不算疼，只是给一点教训罢了，上上次是沦为战俘后，被刑讯逼供。
曾经，弱小的她在梦里无计可施，因而惧怕不已，然而醒来时瞧见自己躺在爱珐怜身旁，正听着小姐的呼吸，望着小姐的梦，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无所畏惧。
她错了。
长大后的她依然会被打的死去活来，会体会到曾经想也想不到的疼痛。
“就扔在这里吧。”
送凝莎出厄舍府的管家指了指一处森林。
听令的仆人走进了，抓住捆绑凝莎的绳索。此刻她遍体鳞伤，是个将近半死的人了，至于绳索纯粹是装装样子，捆得一点儿也不紧，所以它死死地嵌入了被鞭伤打破的血肉里，带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唔！”
年幼的凝莎痛苦地叫出声，四肢被排山倒海的疼痛刺激的抽搐。
她想要挣扎，却不知伤重的身体已是气数将尽，连痛呼都已是奢望，她以为的大喊挤到了唇边，只剩下有微微的翕动和虚弱的低鸣。
管家皱了皱眉，问：“什么声？”
“大概是在喊疼吧。”仆人虽是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但见着眼前血肉迷糊的场景仍是不愿细看：“倒不如给她一个绞刑痛快些。”
“唉，绞刑给她痛快了，大小姐可不乐意了。”四下无人，加上管家和仆人又是亲戚，来了兴致后就开始说起闲话：“她被打时，居然唤了小姐的小名……啧啧啧，这点刑罚算轻了。”
凝莎从昏睡中醒来，听到管家说话又觉得心里火燎火燎疼痛——不是剧烈的疼痛，只是关于剧痛的记忆。
“我叫爱珐怜，你叫凝莎是不是？”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没什么缘由，一个人偶，腻了就扔了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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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狰狞的笑布满了整个脸颊。
死尽多年的眼眸里满是渴望的狂热。
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
这次凝莎深知，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被断头台捡回来的卑**隶了，她是罗德里克家族的继承人，而她，只是科特利亚报复完丽姬娅家族后——一枚无用的弃棋，她不必在听那位大小姐的号令，不必在扮演爱珐怜的玩具，不必在对她卑躬屈膝。
但是有一幕却不断的、不断的浮现在凝莎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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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房间。
满是人偶的布置。
凝莎刚刚被送上断头台，却在死亡前的瞬间被这位大小姐捡了回来。
画光有影，她在刽子手反射着寒光的刀刃下，看见一个如同天使般焕发着一种说不出有多么美、多么温柔的脸庞。
她抬起头看着凝莎，脸上带着快乐，灿烂却淘气而又不失好奇的笑。
然后，凝莎听见她对着父母撒娇：“我想要那个姐姐做仆人嘛，好不好嘛，求求你们啦。”
顷刻，刽子手的刀停了下来。
凝莎被扯着领子，丢下了高台。
她跌倒在泥污里，却看见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雀跃着向她跑来。
同时，她拥她入怀时这样宣布：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仆人了。”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牵住一只伤痕累累的手，热情的带着凝莎向城堡的另一端跑去。
少女轻快的、幽幽的，好似夜莺低语的声音说道：“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哦。”
凝莎沉默，状似清高孤独地游离在她的世界之外，然而这并不代表她无言。因为，她……只是在恍惚，所以短暂的失去了言语。
毕竟，酷刑刚刚执行了一半。
族人的鲜血还溅在她的脸庞。
但是那个少女的手是如此温暖，声音带着些许微甜，仿若倒在温暖的花丛。
柔软，且香气馥郁。
少女伸手撩拨凝莎眉梢间带着干涸血液的碎发：“你是我最喜欢的娃娃了，刚刚，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最喜欢的娃娃了。”
凝莎不敢开口，甚至呼吸也慌乱的钝化了。
从满是血污的断头台到少女满是衣衫玩偶的房间，只用了那么多短的时间。
女孩深深地瞧着凝莎的眼眸，像承诺般，认真的说：“从今天开始，除了我，没有人会欺负你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