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又一个娃娃

作者:言染柒 更新时间:2023/2/6 23:18:28 字数:2664

地狱不在我们的居所,而是人间。真正的罪恶也并不是由白骨铺砌的荣耀,鲜血铸就的辉煌;而是境由心生,心之所向,可以让天堂成地狱,也可以把地狱变天堂的人间。

——路西法《我的人间旅行》

愚昧的村民在艳红的火光外不曾见到少女流下的血泪,自然,在熊熊烈火中,少女瞬刻的遗言,也无人倾听。

爱尔丽亚的骸骨就这样被村民们匆匆掩埋,然后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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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爱尔丽亚的好友孤零零坐在土堆旁,陪伴着她。

兴许是由于过度恐惧,一些影影绰绰的幻想在她的脑海里飞来飞去。她用不安的阳光凝视着凸起的小土堆,凝视泥土上面那些细微的裂痕,凝视深埋土地下的爱尔丽亚。

最后,当女孩想到曾经发生的事,她的目光不由落到了神庙的方向。但那儿不再有犹如白昼般的火光,她不由得冷冷笑了笑,迎着风,笑得连心脏都发了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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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大约是在夜半时分,也可能是在半夜前后,因为我当时并没有去观看好友的死亡,也不知道具体时间。

一声呜咽,一声低低的、柔柔的,但清清楚楚的呜咽,突然间把我从昏睡和黑暗中唤醒。

我觉得呜咽声是来自梦境或者说来自黑暗的深坑里。我怀着一种迷信的恐惧爬在好友的墓前侧耳细听,可那个声音没有重复,我再次接着明晃晃的月光看着凸起的土堆,可泥土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

“不是错觉,不是错觉,不管那声呜咽多么轻微,我的确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对自己说。

而且我的灵魂早已经清醒,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一种无法排泄的愁苦压抑着,全身被某种沉重的东西注满,好似长久的住在黑暗的深坑里,失去了视觉、听觉和一切感觉,像一个瞎子,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那样。

这下我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黑的、棕的、腥红的泥土,可过了好几分钟仍没能看出任何能够解开刚才那谜团的迹象。

但最后,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我还是准确无误的看见,一些细小的泥土,几乎是难以察觉的蠕动,然后一阵很怪异的声音,好像是指甲插入泥土,插入地底的那些冲击物。

这种清越到几乎惊骇的声音,不绝如缕,它一分又一分的沉落,然后敲打在空气中,又一遍一遍的反复回响。

我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背往上爬,同时心中像是猛地成了快空白,像闪电那样忽然来临那样。但一种扭曲的惊喜终于使我恢复了镇静。

我想到以过世的父母曾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怀有强大怨念死去的人,会回到血淋淋的地狱,变成真正的,只为复仇的妖魔。

“孩子,你也听到了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宛若鬼魅,在这漆黑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可怖。我浑身一哆嗦,吓得连呼吸暂停了。

我呆愣楞的回过头,看到村里的守墓人手里拿着一个光线微弱的煤油灯,用干干的,没有一丝情绪的混浊眼睛看着我。

我注意到她脸上有很多皱纹,这是最引人注目的。然而她却没有因此而显得苍老,反倒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青春气息通过皱纹被反复强调出来。

我小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应该知道的。”

守墓人用一种低低的、清晰的、深入骨髓而令我终身难忘的声音悄声细语说道:“你的父母应该和生前的你讲过,现在不正是相信它的时候吗?”

她说话时四周非常寂静,静得连地底深处那遥远的、刺耳的、拖长的,最异乎寻常的摩擦声都能听见。

“孩子,不必怕她,她是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去得和来时一样突然。我能够,或者说我需要描述当时的感受吗?

“等等……”我叫住了她,用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

“守墓人。”她说:“我只是个守墓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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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的关系很好吗?”

过了很久后,她这样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嗯,很好。”

“那么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呢?”

说完,女人在黑暗中笑了笑。

“我们……”

我想回答,然而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当初是怎样,在何时,甚至具体在什么地方同爱尔丽亚认识的。或许,我之所以想不起那几点,是因为记忆在时光里模糊了、失了真。

——这很正常。

我对自己说。

然而,当我想要固执的寻找一丝蛛丝马迹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对我这个唯一的好友,我竟全然忘却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实际上,现在,我唯一关于她的印象,就是她染了樱花的绸缎被还有绚丽的炽焰吞噬殆尽。

“请你好好想想,仔细想想,最好想个明白。”

说完,守墓人像一缕阴影,曾经来到过这个角落,又倏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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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一个小时就这样一晃而过,这时……难道真有可能?我更加清晰的听见囚牢铁链的摩擦声,手指插入泥土的挣扎声。我在极度恐惧中屏息聆听,声音再次改变——是一声叹息,我抬头,清清楚楚的看见黑的、棕的、红的泥土微微蠕动。

一瞬间我觉得眼睛发花,头脑炫目,费力好大劲才回过神,开始感受那近乎于残酷的兴奋。

——她没死?!

这时那凸起的土堆上已经有了凹陷的痕迹,于是,我走上前开始疯狂的挖起泥土来。

然而……当我挖到底时,我看到的是一具干枯、已经和泥土混为一体的骸骨。

——怎么回事?

我战栗的颓然看着她……不,应该说是她的骸骨。但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截骨头,颤巍巍的动了一下。

“是风吗?还是错觉?”

突然,就像是真的一样,天地被一阵猛烈的旋风所俘获。这时,我看见!清清楚楚的看见!这具冰冷冷、白森森、直挺挺白骨上攀爬上无数细小的碎肉,显现出作为一具活人的特征。

不多时,旋风停下,我说一遍,她在动弹,她的尸体在动弹,僵硬的四肢也完全松弛;若不是那双眼睛依然紧闭,若不是烧黑的铁链依旧束缚着她,我说不定会幻想她真的活了过来。

可当缠着她的铁链脱落,她像梦游者一样颤巍巍的起身,迈着纤弱的步子摇摇晃晃却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走到我面前时,我至少不能再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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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发抖,我没有动弹,因为那个躯体的模样使我想起了无数的想象,这些想象涌入我的脑海里,一下子使我冰冷、坚硬的像块石头。

我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那个幻影。

我的思绪变得异常混乱,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和骚乱。站在我面前的难道真是活生生的她?真是复活后的她?真是那个我相识多年的好友吗?

紧接着,她忽然睁开了眼朝我凝视,我看到她眼中的自己:她眼里有冰冷、阴森、直挺的白骨!

“那么,至少……”

我失声惊呼:“至少我不会弄错,这是她的尸骨、幼小的、烧焦了的尸骨!属于她,属于爱尔丽亚!”

然后,我听见,走过来的她用我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胜利了,而你输了。但是,从今以后我也就死去了,对这个世界、对天堂和希望也就毫无察觉!你存在于我中,而你一输,就再也没有抑制我的东西了。请看看这泥土吧,这是你挖掘的,看你多么彻底的被我同化。

.

村民们不是将她视作妖魔吗?

那么此刻,爱尔丽亚不再是那个,只有七岁,便被害死的,可怜的女孩,而是从地狱归来,只为复仇的真正妖魔。

“回来了……她回来了!”

当年的村民们这样叫着,然后湮灭在火舌之中。

不多时,六道乡村庄,二百七十四户人家无一幸存。

报仇成功,却罪孽深重的爱尔丽亚,连地狱都不愿接纳她。

后来,她强烈的怨恨引来了丽姬娅家族——一个古老、神秘、诡异的家族。

——“我想要她当我的娃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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