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府的清晨来的凄凉。
犹如醉了一整夜之后被朦胧生硬的寒风惊醒的爱珐怜，看见的、听见的是冰冷枯坐的光线，低沉郁结的鸟鸣，还有被雨脱了叶，在晨雾中哭泣的树枝。
蓦地，向早的微光很突然的沉淀出一片黯淡的阴影，爱珐怜回过神来，目光撞进专注认真的视线。
乌斯庇娅将下颌垫在手背，正歪着脑袋瞧她，惨白的脸病态而凄楚，只是那犹如凛冽寒夜的脸上有着一点花瓣似的，像是夕阳西下时的晚霞，比任何颜色都还要好看唇。
见她醒了，乌斯庇娅先是楞了楞，很快眼里盈了笑，笑得很乖。
爱珐怜盯着这个乖巧、可爱，却又无比可怜兮兮的笑看了会儿，说：“姐姐，早上好。”
“嗯。”
乌斯庇娅应了应爱珐怜，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粘腻而埋怨的眼神看着她，语调却是雀跃、执拗：“怜怜，你怎么才来？”
听着这固执、倔强的语调，爱珐怜忽然想到了一些快要淡忘的记忆。
她的智力有些缺陷，永远像个七岁珐孩子似的，同时叫谁都是怜怜、莎莎的，有时候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只能倔强的用叠音，像个固执的小孩。
不过，这是在她不犯病的时候，犯起病来，她就是个疯子，一个危险而反复无常的女人。
这是前世的爱珐怜在论坛上看到的，对乌斯庇娅的评价，只是在游戏中，前世的爱珐怜从未看过她犯病。
在爱珐怜尚未想到如何回答时，不过乌斯庇娅大概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径自往下说着：“我等你好久了。”
说完，乌斯庇娅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抚在她的脸颊上，冰冰的、黏黏的，还带着腥味。
“这……这是什么？”
乌斯庇娅想了想，然后说：“血啦，怜怜真笨。”
爱珐怜感到一阵胆寒，余光忽然瞥见她的手腕上有几道裂开的伤口，迎合似的敞开着，像一朵不愿凋谢的蔷薇，该褪的色还未褪去，腐烂化脓，喃喃欲诉，渴望让人看见、让人听见，也就是说让自己受了这样的伤，哪里还裂著，哪里还在痛。
糟糕的是，因为她的停滞，乌斯庇娅忽然将还未愈合手腕凑到爱珐怜的唇边，轻声问：“怜怜想尝一尝吗？”
她贴的很近，爱珐怜能看到她手腕上细小的血管。
爱珐怜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回答。
乌斯庇娅紧盯着她，蓦地，贴近她的耳边，带着哭腔轻声说：“乖。”
她的鼻尖轻轻碰到爱珐怜的耳垂，温热的口腔中随着说话的轻缓节奏带出的湿热空气，让爱珐怜的耳朵有些酥痒，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
她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再说什么着魔的、痴情的情话一样专注，左手摆弄着爱珐怜的腕骨，语气温柔又残忍：“不试试的话，我就把你按到水里，一点又一点的淹死你……”
顿时，爱珐怜耳边轰隆轰隆，像两簇星球擦身而过的洪大的嘈音，心里也几乎以条件反射般的受到地震一般的惊颤，嘴里干涩得象沙沙作响的沙漠。
片刻，她猛地转头看向乌斯庇娅，却对上了一双无辜的眼睛，修长的睫毛眨呀眨，眼神湿漉漉的，这么看都很乖巧。
仿佛刚才那句可怕的话，根本不是她说的似的。
“算了。”
乌斯庇娅张开嘴巴，一点鲜红如蛇影似的窜出又消失，她呢喃着，右手蹭了蹭爱珐怜的鼻尖。
“不想试试也没关系，反正……从今以后，怜怜再也离不开我了。”
说完，她像来时一样，无影无踪的消失了，犹如鱼儿游进了深海。
“现在几点了？”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八点差一点点。”
凝莎坐起身，被褥从肩旁滑落，露出与爱珐怜相同款式的丝绸睡衣。袖口微微翻折，露出白皙、莹润的手腕。
她垂眼整理，指腹慢慢将折皱抹平，爱珐怜的目光后知后觉的落在她的指尖。
——莹白的、精致的。
凝莎望着半敞的房门，冷笑着说：“很奇怪吧，她。”
爱珐怜点了点头。
或许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凝莎抬了眸，提醒道：“明天、还有后天，你最好像焚曲里的那个男人一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然……”
说着，她抬起手，伸了过去，指尖将女孩的碎发理至一旁。
陌生的……但并不讨厌的触感，在细腻雪白的前额浅啄。
爱珐怜抿了抿唇，有些奇怪凝莎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凝莎的唇线弯了弯，“还有……”
她阖上眸，眼睫轻轻搭在眼脸，小声道：“还有的……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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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莎起床洗漱。
室内鞋底轻轻敲击在地板，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最终停留在了盥洗室门口。
凝莎的视线落在了洗手台。
洗手台上搁置着几只斑斓的木鹤，木蝶旁边是一串风铃。
曾经的糖果盒子不远不近的放在视线的最中央。
她在镜前顿了一会儿，之后，打开那像是刚刚被谁给擦过一般干净糖果盒子，凝视着盒中红的、粉的、白的纸鹤，微微地低下头，镜中一瞬间的反射使人看不清她眼神中的细小变化，喜悦、还是忧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原本心心相印的两人，可悲地疏远，最后变成自己独自一人伤心欲笑，痛出望外，泪无葬身之地，哀如痛彻心扉。
凝莎几乎快要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将这个盒子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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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那是一个偶尔叹息，但不必惋惜的美丽夜晚。它日复一日、转瞬即逝，没有星没有月也没有风，天是一片紫蓝色，适合回忆过去，或者，某人。
凝莎似乎胆小的发着抖，随后被蛊惑般，一点点把指尖递了上去。
“我有东西要给你。”
这句话是凝莎趴在爱珐怜的肩头上郑重地说的。
爱珐怜与凝莎对视。
凝莎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廉价的糖果盒子。
她将方盒捧在爱珐怜眼前。
动作是虔诚的、献祭般的。
目光是湿润的、渴盼般的。
浮着薄红的眼尾。
“沙沙。”
纸张摩挲的声音。
爱珐怜的嘴唇抿了抿。
她的瞳孔微微缩小。
她突然意识到凝莎想要送给她的东西是什么。
“凝莎……”
年幼的爱珐怜软声问：“你为什么想要送给千纸鹤给我？”
未等她回答，女孩又继续问：“折了多长时间？”
墨绿的瞳孔很快染了忐忑和无措。
凝莎披着夜色半跪爱珐怜的床前，身子微微紧绷。
“千纸鹤的寓意是……”
——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凝莎仔细观察爱珐怜的神色。
“……祝福。”
“折了一点点时间。”
然后她小声的斟酌，说得很慢，音色很暖：“上个月大扫除时，在杂物间里我恰巧发现了许多无人要的漂亮折纸。”
“我当时想，怎么好看的折纸，可以折出许多让主人喜欢的东西。”
——如果主人能够因为这些小东西，能够更加喜欢她一点儿，就好了。
方盒内，数百只小小的千纸鹤，可怜兮兮地挤挨在狭小的空间。
斑斓、令人安心。
爱珐怜想，如果她现在从中任意挑选一只，然后在女孩面前一点点拆开，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
想着想着，爱珐怜坏坏的笑了笑，眼神从女孩女孩的眉眼，滑至鼻尖，在微微印了齿痕的唇瓣稍作停顿。
那是一种磨人的视线，暗暗隐晦了审视和不怀好意。
“主人……”
凝莎的声音发颤，像求饶。
“呵呵。”
爱珐怜轻轻的笑了笑。
她放过了女孩，柔声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