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融解到了某一刻为止啊、虽然也有我不希望资料内容再消失过分的原因——但那也仅限于我不去翻动【下一页】的状况,如果还在同一页,有一部分消失掉了、却有没消失掉的部分——那就意味着到这里为止、已经超出了【现在】的范畴。”
她抓住尤文人的肩膀、一把将他揽到身边——
尤文人差点就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把她一个过肩摔摔出去了。
在他已经扭住了她的手臂的时候、默默地把手放了下去,把两只手举过去。
未完全开发过的身体、还是有相当多的不便利的——但是、却也不全是坏处——其实也还是有不少好处存在的——
比如如果是他自己的身体的话,那么她现在肯定已经切实被他甩出去了。
哪怕他可以多线程思考问题、在现实状况中却是半秒钟的犹豫都不能容下——
不能认为对方都是待宰羔羊。
不如说已经找他来完成任务了、除非是只信任他的雇主——这种情况其实是相当罕见的——
习惯性雇佣杀手来解决问题的人,基本是不太能信任周围人的。
有光的地方一定会有影子、但是巨大的阴影之下却不一定能看到光——光的附带产物是黑暗、黑暗却不需要依赖光存在——
他们雇佣他杀的人、即使他是凶手,也仅仅是为了赚钱,但他也能看得出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其实是难得的——不能说是好人、至少也是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雇主们的——
一直到死亡的时候、也不肯相信要了他们生命的是雇主。
在生命的尽头,借着仅有的一点力气,挣扎着、像是报菜名一样说出的名字,没有一个猜对的。
秉承着职业精神、除非雇主允许他说出他们的名字来骑脸,否则他会目送着那群人不知道真相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自己、猜错了人,面目狰狞的尸体倒罢了,还有紧抓着虚幻的真相不放,猜着虚假的名字含笑而逝的。
看着那样的笑容、某根螺丝在他的心脏中脱落。
从他的身上不断流走的、是属于正常世界的钥匙,以及所谓的人性之类。
讽刺的是他身上如果还有什么能称作最后良心的东西、反而是他自己制造出的肉体的残缺。
生命是如此脆弱、哪怕是“好人”的生命,在他这种恶人、在他的雇主们的指示下,轻易消失。
之所以会强调生命的重量承受不起、就和人肉是酸涩难以入口一样,其实仅仅是警示威慑。
他时常怀疑是否是因为人太过脆弱了、才会编织出灵魂的重量难以承受这样的谎言来,就和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料理,就只能用煮饭也必须学个七八年才能成为熟手这样的玄学一样——其实只需要买一个好一点的电饭煲就可以了、顺便主要是米的质量,煮饭七八年之类的仅仅是毫无意义浪费生命的时间而已。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作为恶的化身的他,却希望亲眼见证奇迹的发生——
被他杀死的那些“好人们”,他希望他们能够因为机缘巧合来得及抢救,认为他们比普通的恶人更有资格见证奇迹——源于这样的理由、他从不告诉他们真相——
万一奇迹发生在他们身上、那是他们自己的幸运;一旦泄露了真正的仇人的名字、就是他的失利了。
当然、还有有些事不知道说不定还更幸福——
对于生者来说是如此、对于亡灵来说亦是如此。
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把一切伤痕的忘却,继续度过自己愉快的人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是每一件灾厄都要共情的话、小小的肩膀很难扛住那份重担。
直到现在、到现在为止,天诚福利院的孩子们——还有已经不是福利院的孩子们,从阴影处挪转到了光的正下方,能够比自己那个时候稍微沐浴温暖的阳光,却不会知道想要向前行进一步多么艰难。
但他们并没有必要、为了那些把他们推到阳光下的人承受任何的负担,不如说无论是以自己还是师傅、还有师傅身边的那一众追随者而言,能够忍受那份腐烂、多少还有着能够把本该沉陷腐烂中的种子种在正常土地上的理想在。
非要把自己到底受过多少痛苦原样告诉那些稚嫩的芽苗、怎么想都像是把明月拉下沟渠的奇怪行动——努力承担的精神压力、是为了有人不承担这份压力,却要照样把垃圾倾倒在对方的心灵和头脑中,大概只能培养出和自己不同的自卑感的生物吧。
他们能站在光明中,却不意味着黑暗消失了,只是有谁主动选择站在暗影中。
在沟渠中当着不明生物、看到自己的身体构筑的桥梁能够把可怜的小生命引导到银河的另一侧,本身已是莫大安慰。
不需要谁理解自己、不需要谁信任自己,见证了太多的黑色,才会知道纯白有多么珍贵。
有能够信任的人、能够信任他人之心又是建立在怎样纤细的平衡上的。
把最信任的人铲除、轻易的。
根本不能指望这群能够杀死自己的追随者的,会对一个杀手有多么信任和客气。
虎狼死家左左右卫门那种不过是理想派呢、无论是对于雇主的信任之心,还是他自己的信念——大概就和成为了成年人,在能许愿的时候许下的愿望却不是希望自己不用加班,而是依然鉴定希望世界能够和平。
在雇佣凶手之前就坐立不安、在雇佣一次之后看到一切都那么顺利,变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忽然加重了自己的守卫、甚至还会雇凶来杀他封口——大多数都是这种。
他从他那边接到了任务、把某个人杀死了,只要自己的嘴巴足够严实,再把他杀死就算是彻底封口了。
另一个杀手接到的任务、只是杀死一个和自己一样肮脏的同行而已,并不是能说出去当把柄的。
更加谨慎的则是会自己锻炼到很强劲、身体壮硕得狮子一样,周围再加上保镖、以及雇佣凶手来封他的口……
正因为过于谨慎、之后死于自己不靠谱的护卫,以及被打不过他的杀手反水而死亡之类的结局,也算是黑色幽默了。
他也——信任的人并不多。
并没有失去信任人的心、却不认为在非日常里有多少能够托付心灵的个体。
如果是在珠宝店里、不需要刻意翻找也到处都是宝物。
在垃圾堆里找宝物、比起宝物可能还是身上的异味更明显吧。
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总是被提到、仅仅是因为淤泥里很少会有花朵盛开而已,在花田里到处都是娇艳的、美丽的,味道甜美的花朵,却不如在淤泥中盛开的纤细濒临枯萎的花那么独特、引人注目。
他早早就放弃那份幻想、在谁接近他的身边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样想来的话、看到那个巫女的时候,他怔在那里——是被控制住了么、还是神经系统自然冻结呢。
也许两方面都存在吧。
在灯光照射之下被拉长的影子——
夜魅中黑发的、宛如魔女一般的身姿,深深把尤文人的灵魂他的一切都吸入瞳孔内。
再去防范、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不得好死的。
自杀的话太便宜自己了、在这样的契机之下被谁杀死——尤其是个和师傅那么相像的人,对他来说是某种救赎。
也许这种结局更是便宜、但终究是借助他人的手的裁决。
肮脏的手、是不能裁决自身的——这也是、师傅的教诲,抑或是某种诅咒。
不能选择自己了结生命、必须要活下去,就意味着他必须还要浸泡在黑暗与日常交界处那不正常淤泥内、时常还要染着鲜血。
靠着强制性的命令活下去这件事、负面情绪一定会累积,换言之就是他在被触碰一下瞬间将对方制服的能力越来越强——除了过去一度信任过的人、很难对新的人建立信任心。
如果他把她过肩摔甩出去、他想要辩解自己其实还是想要信任她的,她也能够单纯相信他的话,他也不知道我自己能否接受这么轻飘飘了结。
应该说很难得的——不知道是否是换了身体的缘故,他能这么心平气和与谁交谈,还这么轻松就建立合作关系。
本来以为自己的思考模式略有些改变、那样把她扔出去就只意味着他还是过去的他,不会有什么改变——这未必是事实、仅仅是思考的负面很难轻易改变。
他把手移开、甩了甩手。
“哈啊、你刚才是想要把我过肩摔摔过去吧?”
“……”尤文人眼珠转了转——
本来差点问出来为什么她会知道、但稍微低头,看到水面浮出了一层粉色的碎光。
刚才看的时候还没有的、只有序号。
128号。
粉色的碎光、除却那设备上的,还有在他边侧极近的地方。
他斜瞥着,她的瞳孔呈现出淡粉。
《问我良心和美少女选哪一个的,通通过肩摔摔出去》。
还有下一个序号、《对于全年龄向男主角、小黄油剧情是否太过刺激》。
再向下还有一个——《认为二次元世界美好可爱的、无非是隔着屏幕看到的》。
之后是一片空白——空着很大的格子。
和他记忆中的标题没有偏差、相同的序号。
“这个是……?”
“你刚才不是只能看到序号吗、看着序号的融解。还有之前发生过的事、你已经确定了流向没有转变的,能看到标题的文字。
还没有发生过的、哪怕你都记在脑海里了,也只有序号。
在剧情发展范畴内的更新,你是无法自行查看到的。
这是他自己的能力——
可是刚才他们所订下的合作,就相当于我能把能力借给你。当然啦、只是被我监视,等待我出谋划策之类,这一点就是你能得到的好处了。”
她两只手指在左右两个角按了一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来——
她把手指放在背面、再次轻轻按下。
她把屏幕整个取了下来、两只手朝内侧按下去。
压缩到一本书的薄厚、托着递给他——
正视着他,目光不再呈现出色彩。
“你现在再看看——”
他的目光低垂、是刚才仅剩下的序号。
而她的瞳孔中、则映出的是仅有序号的虚像。
“啊——”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理解了?”
“嗯、差不多——”
的确差不多能够感受到她的想法了——不过若是出于谨慎着想的话,他还是想听听她的说法。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的。不过为了谨慎着想、估计你会想要追问——来确定是否真的猜对了。”她双手覆盖在眼睑前、再轻轻把眼皮扒开来——
她加强了瞳孔的呈像,尤文人能更清楚看到她的眼瞳内的——她自己。
“如果你能看到【此时此刻】的内容、而我如果从【此时此刻】开始不符合的部分都会被融解,甚至四百之后的序号都会被融解,那么就意味着我们两个对比的话,就能知道哪一部分会发生什么。对你参考时间线也有用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