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回头、看到怀里抱着完全没有年代感的速写本的费南雪——
她的手腕上挂着装满了同样没什么年代感的装满了高级油彩的帆布袋,头发、脸颊以及牙齿都经过仔细清理。
眼睫毛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装饰品却在淡淡闪烁着光。
以及她橙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耳朵上缀饰着一对琥珀耳坠,将她的气质衬得有些——
与其说是高贵、不如说是优雅。
比起大小姐更像是家庭教师。
是那种年纪轻轻就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耐心、同时也想要赚些钱财来养家以及支持自己梦想的单纯派打工少女。
这种角色在福利院的时候看到过相当多——
既优秀又努力、同时不想苛待自己又要回报他人的乖小孩。
至少在他回过头的瞬间,她的表情是相当柔和的,完全没有在餐桌上时的颐指气使感。
在他的目光转回去之后,她就像是他刚才把抽屉合拢时一样,眉毛挑了挑、咳嗽了一声之后,立刻把一双圆而可爱的眼眸瞪起来。
“你盯着我干什么?肯定是把我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分析一遍了。之前那个色胆包天的傻瓜就提到过,你这家伙的眼睛就像是扫描仪一样,仅仅是从上到下扫一下,就能把不少资料装在脑子里——狡猾得很呢。他时常怀疑你是不是人、你拥有人类没有的力量;可是同时你又有人类应该有的感情——
他只要委托你的时候、在那几天之前就睡不着觉,害怕得要命。据说其他人也很怕你来着,你自己却完全不自知,哼——”
她在说话的时候一点点调整情绪、到最后总算调整到了之前在餐桌上看到的状态。
像是被兼职的时候强拉过去cosplay,因为性格认真,所以会把完全不符合自己角色的台词以及态度也全都学过去。
“你这个笨狗”“烦死了”之类的。
看到她的时候他有些犯难——
按照正常来说他现在才是费南雪,她已经变成了莉可儿——
可是当着本人的面又如何呢?
念及此,他试探性地道:“二小姐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哈?”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还是不要寒碜我了——二小姐叫我二小姐算是什么玩笑?莉可儿可承担不起你这种笑话——”
“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什么意思……不如说你这家伙进入角色也太慢了、简直是令人失望透顶——我还以为你肯定能在一夜之间就学会伯爵府邸受宠的二小姐的作派、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做得一模一样呢——
哪怕仅仅只有不到三十分钟的观察,也足够学会了吧——毕竟嚣张的态度、外刚内柔——也许说难听一点应该叫做外强中干的角色其实是很容易模拟的,就是深层次的意志不容易——
可能这也是你们那边世界的‘傲娇’已经不受欢迎的原因——
就只有尖刺一般的态度、哪怕有软化的时候,也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就因为惹人讨厌、只要把自己厌烦的都丢进其中,自然就能模拟出这种个性了。
可是、至于之后要怎么收场就很难了——欲扬先抑,结果自己没办法相信集中了自己所有讨厌属性的人真的能变得讨人喜欢,就变成纯粹的讨厌角色了。”
她翻了个白眼、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耸了耸肩。
“你讨厌的人应该不少吧、你最讨厌的人不也是很傲慢的家伙来着?模拟出那个状态并不怎么困难,不是吗?”
她与其说是在讽刺他、不如说像是在指点他一样——
我的目光再次打量着她、确认她并不是故意指点了我,仅仅是无意识之中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这也就是她的性格并非天然如此,甚至还是模仿最讨厌的人。
威斯坦丁身上的秘密、以及她双眸之中隐藏着的无形狠戾——那是跨越过人绝对不能跨越的线的人特有的眼神。
哪怕是有苦衷的、甚至说起来会得到不少同情分,跨越了不能逾越的线的事实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在杀戮恶魔的时候也被恶魔的血所侵染。
在杀死了令人作呕的敌人的时候能保持干干净净的并不多见,甚至为了对付对方,不是获得了比对方更强的实力、就是能完美解读对方心态的思考力——说穿了就是比对方更狠、更毒、更强,乃至连那么恶劣的人格想不到的自己也已经想到了——
最终把事情解决了、也不可能回得去了。
他之前在威斯坦丁的态度上确认了她的身份。
现在则是知晓让威斯坦丁跨越了线、让费南雪厌烦甚至开始模仿的人是谁。
或许他对于威斯坦丁稍微有点误解、虽说她是给了他某种暗示,宅邸之内渗透出的不祥的气息,完全就是她的杰作。
也许先后顺序上是存在着某种偏差的——
他深深知道、不算是自己的责任,可是没有办法阻拦时内心的懊悔会把责任归结到自身的那种感觉——
她说不定只是把那份责任施加到自己身上了。
他没办法一厢情愿坚信一定是那样、可是还是忍不住一厢情愿去认为还是那种可能性更大些——
“也就是、你不希望我继续叫您二小姐吗?”
“希望不希望的——你这种态度会让我认为你是得便宜卖乖啊。难道你希望你像是之前那位常客一样,也变成房间里赤色的染料什么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嚣张态度已经越发稳定。
不知道是不是刚起来没多久的缘故,才不容易掌握自己的情绪。
他也是一样——
在这边刚刚醒来的时候,把一切都忘光了。
在之前的世界,醒来的时候也会是必须要重新调整状态的时间,所以在哪里睡眠必须要精挑细选。
经过长时间练训,他已经差不多能够适应快速性格变动、以及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内找好状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肉体训练不足的缘故、他才会在前一日好不容易练训好的情绪,又在转眼间崩坏殆尽——
直到看到莎渡的时候都没有完全想起来。
本来他基本还认为是肉体的缘故、现在看她的状态,却发现这件事也和最初的预想不同。
“我的演技先放在一边,你这态度、难道是从头被重置过么?”
“……”
她抿了一下嘴唇、发出了极其不悦“嗤”一声。
“该死——”低声抱怨着:“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出于好奇专程跑到这里来、可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还真是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