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徐行作为穿越人士，对楚国封建社会的现状绝对是无所适从的，更何况这个封建社会还修仙。再多死了那么几次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另一方面，一个十八岁刚刚高考完的青葱少年，穿越过来被本地土著换着花样各种按在地上摩擦，很容易就产生了逆反心理。
再一方面，他被公主堵了复活点，又被女王拖了两年后腿，入世就发现，他娘的什么都晚了！
那就摆烂，那就作死，游戏人间。
所以他没事就喜欢趴在各种神奇的地方当老六。
得亏镇西伯已经回嘉峪关去了，不然依照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怕是刚走进含元殿往房梁上瞄一眼，就要招呼持戟卫士把这位梁上君子抓来砍死。
然而朝会进行到这个时候，张徐行承认，在作死方面，自己差了公主，也不是一点半点。
古代中国辣么灿烂绚丽繁花似锦的文明，直到封建王朝结束，尾巴上还有大送这种文人地位到顶的奇葩，识字率也没超过百分之三。
就这百分之三，绝大部分还就都集中在山东和各朝国都那一片，姚明和敬明平均身高一米六了属于是。
那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王道，这是党争，这是皇帝和世家之间不能明说的小互动。
第一次重生的张姓楚王，天真地想要搞土地改革，想要扫盲，想要搞大建修奇观。
然后他坐在龙椅上往底下一看，嘿，你说巧不巧，文武百官、国家智库、基层官吏，都他妈是世家出来的贱人！
开科取士，状元是个寒门，嘿太好了我瞧瞧，哦，寒门也就是庶族啊，和真正的泥腿子佃农是不搭噶的啊，更别提张某人这种没房没田没工作的流氓……草！
他们也不反抗，也不和你说陛下你这样做是不对哒，
他们只是不配合，或者直接罢官回家。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智力资源这种东西，你还能去地里挖不成？
学阀，什么叫学阀。就是天下读书人，文化人，要么自己姓孔姓卢姓李姓崔，要么娶的老婆姓孔卢李崔，要么自己老师姓孔卢李崔。
穿越了，要攀科技搞大建造奇观，但这些是一个人能做得了的吗？浑身是铁能打几个钉？
读书人抱作一团，非暴力不合作了，你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妥协？
历史上，某个叫杨坚的，他说不，然后隋朝作为一个大一统王朝，四十年都没撑过去。
这个世界里，某个姓张的楚王，他也说不，然后荆州就反了，他在和世家们拉扯的时候被林遇鹿一波带走。
张某人作死就会死，但公主作死，能让别人死。
公主现在的情况，和张姓楚王那次，有亿点点不同。
治理国家，说到底，就靠三样东西——刀把子、笔杆子、钱袋子。
刀把子保护笔杆子和钱袋子，钱袋子保养刀把子和笔杆子，笔杆子能让刀把子和钱袋子，变大。
谁能抵抗变大的诱惑吗？没有。
钱袋子是最先攥在公主手里的，白糖、铁、盐、猪肉、煤炭、新式织机、国企、合作社，等等等等。
一套组合拳下来，十二岁的公主和十四岁的顾白果，在楚国建立的那一年，直到现在，都是楚国最有钱的两个富婆。
然后公主改了军制，顺手一起改了田，实现了配给制，还让军队能走到哪都有补给，并且把军队和百姓还有国有土地完成了绑定。
一把，就攥住了刀把子。至于原来的十六卫？玩蛋去！
然后两年后的今天，左手抓着钱袋子，右手抓着刀把子的公主殿下，终于把罪恶的黑手，伸向了笔杆子。
以吏部尚书黄瑾打头，世家出生的官员依次跟进，对常百药开始狂轰滥炸。
但公主和张徐行都听得清楚，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老掉牙的东西。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常司空老神在在：“公主希望，楚国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都知道自己的责任和权利，并各司其职，楚国才能长治久安。不使知之，如何使由之？”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黔首布衣，如何能教？”
这句话的意思是语言、文字不容易完整准确地表达孔老二宝贵的思想，那些泥腿子贱民不像我们这些贵族聪明，教也教不会。
常司空一脸神圣：“圣人云！有教无类！你要欺师灭祖不成？”
重了，话重了啊常司空。
然后有人赶紧出来找补，说现在科举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改呢？
这是发现阻止不了，要挑明，而且是要逼公主挑明。
只要公主敢说“我就是怕你们这群贱人架空我”这种话，这群贱人站在道德高地上，怎么说也要把暴君这顶帽子扣公主头上去。
公主倒是不介意，甚至想F2A一波。
但那样的话，读书人的事拔刀子解决，岂不是显得常百药很无能？
常司空直接就拿出一叠纸来。
“大前年，我楚国初步统计有两千万人口，国库收入是九百万贯。”
“前年，公主摄政。我楚国户籍在册人口有两千四百万，其中有两百万新生儿。那年开始免除百姓所有傜税，国库收入是两百万贯……”
两百万贯，黄瑾一家，在朝廷当官的大约有两百来号人，他们的俸禄一年，就要从朝廷拿走个四十万贯。
而像黄家这么叼的，还有四家。
“但是！整理户部和兵部的账本之后得到，当年的国民生产总值，是十三！亿！贯！抹平所有开支之后，户部还有余钱，一亿！贯！”
常司空得了大太监真传的样子，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很有气势。
张徐行就差点被震得从房梁上摔下去。
【啥玩意？GDP？】
“去年！我楚国人口突破三千万！国民生产总值是！二十七！亿贯！抹平所有开支！户部有余钱！十四！亿贯！”
文武群臣只感觉，自己一辈子听到的亿字，都没有刚刚一分钟里听到的多。
黄瑾发言：“司空大人，这和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没有关系吧？”
常百药斜眼之，“黄尚书知道，什么叫国民生产总值？”
“黄某虽不知，但也能听明白。”
“那黄尚书可明白，这国民生产总值要如何计算？如何查证？如何确保精准？如何运用？”
常百药又面对群臣，“黄尚书明白，尔等！可知道？”
“尔等明白！尔等门下弟子学生！可知道？”
……
“时代变了！”
张徐行：(。Д。)
“你们这群！故步自封！冥顽不灵！坐井观天！尸位素餐之辈！在新时代里！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公主和大太监侧目，你是真的敢说。
常百药他爽得很！爽得很啊！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
“只有这样！国家！朝廷！才能长治久安！万古长存！”
“你们！要阻拦我楚国崛起吗？”
廖文元笑得合不拢嘴，“过了过了，常大人言重了哦呵呵呵呵呵呵，差不多就可以了哈哈哈哈。”
还是黄瑾站了出来：“黄大人！未免有失偏颇了吧！难道仅据此例！就要否定我儒家三千年教化万民之功绩不成？”
于是，骂战再起。
世家的官员们群起而攻，其实已经乱了阵脚，很多人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攀上“大学”这艘新时达的大船了。
而常百药临危不乱，舌战群儒，骂了个爽，完全没有节省体力的意思，打定主意要和这群贱人鏖战好几个三百回合。
最后世家这边被逼急了，吏部尚书大人连“往来无白丁”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操持贱业”！
教贱民读书这种事！谁爱做谁做，反正黄家绝对不参与！
经典开摆，非暴力不合作。
其余世家的代表纷纷跟着表态，并且一齐看向天下文人代表，孔圣血脉。
孔圣血脉一身都被汗浸透了，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
……
“呵，呵呵。”孔圣血脉脸上好像明明白白写了“我是警察”四个大字。
文武百官只感觉眼前一黑。
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可以了。”公主发话，懒洋洋地挥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通知你们一声，反正要明年六月才开始，你们自己做好打算吧。”
黄瑾已经被常百药喷到血贯瞳仁的地步了，赶紧咬牙压榨所剩无几的体力，再做最后一搏。
公主却朝含元殿边角上招手。
满头大汗，头顶冒着蒸汽的新进校书郎朱大常，捧着一堆册子过来。把那堆纸交给自己义父，再由义父交给公主。
也就他毕竟是武人出身，体力比较好跟得上，还被义父教育公主喜欢简体字。
他这一组的同僚，要么已经累倒在桌案上，要么还在奋笔疾书，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年轻的朱大常含泪看着自己义父，脸上的表情，就，非常委屈。
他还只记常百药一个人的话，虽然常百药一个人对喷四十多个。
就，说好的文职呢？说好的轻松活计呢？我只是个区区九品校书郎而已啊，这活好像是要命的啊。
比脸还大，两个指头厚的册子，用蝇头小楷写，写了足足五本啊！常司空喷了足足五本啊！手都要写断了啊！
“这……”吏部尚书愕然。
“这些就是你们刚刚争的内容。”公主打消了翻阅的念头，直接让朱达就这么端着。
“校对排版之后，造册成书，发行全国，让我楚国百姓看看，明年六月还能当教材。”
“嗯，扉页上就写，公主令，不鼓励学习。”
“嘭！”公主用力拍击桌案。
史官轻描淡写地记了一笔公主的黑历史，他们和劳碌命的校书郎可不一样，优雅，要优雅。
公主背着手，环视群臣。“这些！汇聚了诸位的哲思，诠释了儒家经典，还饱含做官的智慧！”
“可都是，十分宝贵的！知识啊！”
一字如一钉，把兀自还想反抗的贱人们，钉得死死的。
张徐行捂脸。
【操，荆州还是要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