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麾校尉,从七品上散官,就是只有官位,没有事做,更没有权力的那种。只是为了表彰荣耀和进行嘉奖,同时表示以后朝廷管你的饭了。
差正六品上还少了五级,不用,也不够格上朝。
女子做武官,倒也不是闻所未闻的稀奇事,远的有妇好,近的有平阳昭公主李秀宁。
就连现在的楚国公主,也是能一人灭一部禁军的虎女,放出去领兵想来比起楚公差点,但绝对可以和镇西伯比划比划。
但朝堂上还是起了轩然大波,朱大常那是没人要,到了祝瑛菇这里是文武百官一起反对。大太监下班后就交代朱大常要和祝姬多亲近亲近,这是自己人啊。
然后当时公主懒洋洋地问:“那封林遇鹿?”
于是祝姬这两个字就被挂在了兵部。
朝堂上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林家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专用的麻袋!
祝瑛菇左手手背上再添了两个刺青,一个是能持有甲胄,一个是能装备长兵器。
还从兵部领了两身绿袍,一副皮甲。
穿了绿袍去平康坊消费能打十二折,祝姬用不上不说,她也没有那种撒币的爱好。皮甲没有她自己的好,但她自己家的那副没当武官之前被人看到了,她是要按谋反罪判处的。
镇西伯个人赠送了祝姬一张十石大弓,和十二支铁箭。
张徐行觉得这属实没有必要,你弓再大力,箭矢也不可能突破音速,力学结构了解一下?虽然有修仙,但也有物理定律你敢信?
而且强弓要配重箭,战场上这十二支铁箭用光了怎么补充啊?
但因为他曾经被镇西伯连射十七箭,所以并不敢从门柱里出去大放厥词。而且自从上次躲房梁上被老头射了两箭之后,现在老头不管进哪里,抬头都先看房梁了。
这会再暴露,那一间屋子里能让他藏的地方可就不多了。
鸡叫时,祝姬准时起床,下楼换煤球,烧上一大鼎水,然后在院子里开始撸长铁棍,撸三百下,练气力。
再换四米长枪,再撸三百下,刷熟练度。
祝姬父亲在世时教她的,战阵功夫就一招直刺,所以不学抡啊抖啊这些,就是撸,硬撸就行。
枪长四米,枪杆尾部鹅蛋粗,越往前越细,直至三指粗。这也是不能光撸铁的原因,必须要熟悉长枪的重心和手感。
不然像张徐行那样,撸铁撸过火了,最后只能拎条长锏上阵。
枪头就是个一掌长的精钢尖锥埋在枪杆里,杀人而已,一掌长就够用了。
只要功夫到家,其实有没有枪头都一样。
卯时,站在庭中高木桩上,直视东方,就着日出巡视渐渐光亮的大地,分辨其中细节,练目力。同时练呼吸,尽量悠长绵密,凌晨冷冽的空气有助于感受肺部的情况。
这个时候水也烧好了,倒在水桶里加冷水调好之后,擦洗大汗淋漓的身子。
如果要出征或者即将大战,那就要用上浴桶先浸泡,并用皂角仔细搓洗,然后用新的清水冲净。
军中虽然有方术士防疫,同时有符咒避免伤口恶化,后来还有烈酒消毒。但伤口感染这个概念还是去年公主提出来的,所以前人的一些经验听上去挺玄学,也总比不学强。
两个月前,洗完澡之后,祝姬就需要走十八里地,也就是九千米,去工坊上班。
但她现在当官了,虽然是散官,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但“操持贱业”这事没有个具体说法之前,她的同僚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她“自降身份”的。
所以,往日做工的时间,现在大部分就改成了读书。摸鱼却照旧,做工时她就经常站在窗口远眺,读书时也一样,还更频繁。
作为一个弓手,保护视力是重中之重。
祝姬眼睛通透清亮,神采奕奕,但因为习惯问题,她并不喜欢把视线聚焦到近处,哪怕别人就站在她面前也一样,所以经常给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感觉。
路人缘极差,虽然在街坊中的“熟人缘”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读书自然是要去考大学,她是标准的行动派,是大朝会消息放出来之后,直接就开始备考的那种人。
而且先前听说洞庭湖边有个洞庭女子大学,祝姬还很感兴趣的,专门去廖文元家了解了一下。
廖侍郎夫人一边一脸心疼地抚摸祝姬的粗糙大手,一边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她,一边还表示将来可以帮祝姬带孩子你自己千万不要亲自上手。
就祝姬那双硕大无朋、肌肉丰盈、关节结实粗大,掌心、食指中指指腹、掌根拳面等等地方都有半寸厚茧的手,去接生?怕不是要帮新生儿走人生的捷径。
廖侍郎也告知了这个楚国现有的唯一一个女武官,新建的十三所大学,又没说招生只招男的。
虽然祝瑛菇并不在意大学招不招女生,反正她终究是要去试试的,但得到了廖侍郎的消息还是很高兴。
有些人就很不高兴了!
在这个消息得到了公主的证实之后,又是好一阵鸡飞狗跳,而且这次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打爆了大喊有教无类的孔圣血脉的狗头。
就是因为这群叛徒,才让他们面对公主时变得如此被动,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祝瑛菇不关心这些,她只是默默地收集来了书本,重新开始学习,并在这之后把学习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坚持着。
早上看书,吃过第一顿饭之后,气力充沛,开始练箭。
生活不易,祝母叹气,“细妹啊,你在干什么?”
钝头木箭离弦射出,穿透二十步外悬挂着的拳头大的铁环,咚地一声深入后边挡着的厚木板,木板前面的草垫看上去是一点卵用都没有。
“练弓。”祝姬回答着,重新搭好一支箭,开弓,维持。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第二箭射中铁环,射得铁环旋转晃动起来。
“上元节。”祝姬左手拿三支箭和弓把握在一起,右手往弓上搭一支箭,嘴里衔一支箭,总计五支箭。
吸气,屏息,五箭连珠!
第一箭在铁环荡到最高点时射断悬挂铁环的丝线,让铁环旋转抛飞后下落。
第二、三、四箭依次穿过铁环,第五箭顶着铁环内沿向前,木箭射穿草垫落在木板上,铁环还挂在木箭箭尾兀自旋转。
舒气,卸力。
“你知道是上元节,那你还待在家里干什么?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祝母开始表演每个节日的保留项目。
祝姬虚心听取,屡教不改,去把木箭拔出来。
“上次那个,你爹的故交,你不是找到他了吗?”
祝姬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已经和他相见了,公主可以见证。”
“你还说,他对你……”
“青睐有加。”祝姬面不改色地扯谎,就是感觉手上这支箭射得格外深,有点难拔。
“那他还在广泽城?”
“他和袁道长是至交好友,现在就住在袁道长处,我先前和你说过的。”
……
“那他不来找你?”
“他上次来访,你没让他进门。”
……
“那你不去找他?”
“我终究是女子。”
“世上有二十多岁了还不会描眉的女子?你看看你!你哪里有一点像女子了?”
祝姬挺胸,出示决定性的证据。
祝母嘴都气歪了,偏偏,就这点,她还真的无法反驳,只能安慰自己是随了自己是像自己的终究是自己女儿。
祝姬终于把箭拔了下来,长出一口气。手有点酸,心跳都加快了,实在是不应该。
【不应该啊。】
祝瑛菇认真思考,按照“正常”的逻辑,她这会确实是该主动出击,去找张徐行才对的。
甚至学一学廖三妹……这个还是算了,下药什么的果然还是要不得。
但生平第一次,她违背了自己的“逻辑”。
她不想,不愿,或者说不敢,在今天去找张徐行。
唯独今天不可以。
上元节不是要赏灯嘛,然后唐时有个叫卢照邻的,写了一首《十五夜观灯》。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懵懂无知”的少女就问了,什么是九枝啊?
“博学多才”的少年就回答,九枝灯,新婚花烛啊。
知道联系上下文的少女就又问了,那谁是你的千金笑啊。
这种送分题!是头雄性都知道怎么回答咯!
张徐行是雄性无疑,说一声博学多才也是没问题的,但祝瑛菇并不懵懂也不无知,她隐隐有所预感,如果她真的找张徐行要一个答案的话,那个答案绝对不会如她所愿。
【如我所愿?】
祝瑛菇迷茫了,究竟,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呢?
门外传来坊正的大嗓门,“祝校尉,祝校尉你在家吗?”
“坊正伯伯,我在家,怎么了?有事吗?”祝姬赶紧去开门,祝母哧溜往楼上跑。
门外的坊正回头看一眼公主,公主歪头,不明所以。
坊正想起了自家炕上垫的棉褥,工坊发给祝姬的福利,祝姬送了坊正一床;又想起自己脚上的棉靴,工坊处理库存,祝姬买了一些,送了坊正一双;再揉了揉身上的鹿皮袄,这不是工坊的货了,是祝姬在山上猎到的。
于是坊正一闭眼,大吼:“公主!公主殿下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