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子时已经过半。
北边的长城军、西边的镇西军、东边的预备军、南边的征南军，还有东南的林遇鹿，他们今晚的节目，才刚刚开始。
长城军是叫长城军，但他们不仅越过了长城，还越过了河套，还跨过了黄河，就顶在匈奴人眼皮子底下。
大营中热闹非凡，大头兵们吵得两三里地外都能听见，草原上的狼都得捂耳朵。
但他们哪怕脱得就剩一条裤衩了，腰上还挂着障刀和战刀，盾牌就在两三步远的地方，营地里的鹿角拒马啥的上午刚刷过油，粮草已经深埋进地窖，马匹都有专人看管。
他们在等匈奴人趁上元节袭营。
镇西伯的嘉峪关张灯结彩，灯光华丽非常又显得不落俗套，很有品位很高大上的样子。
而且为了彰显这些灯光的效果，城墙顶上瞎灯黑火，站岗的士兵相互之间都看不清隔壁人的脸。
然后同样黑漆漆的城楼里，镇西伯盘坐在房梁上，神识外放笼罩整个嘉峪关……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他们在等妖族趁上元节冲关。
征南将军在年前就把军队从柳州拉到了南宁，然后在上元节这天给每个士兵发了二十个铜钱，再放他们一晚上假，让他们给南宁贡献一点GDP。
然后每个士兵皮袍子里都穿了柔软的棉甲，腰上挂了战刀和障刀。
他们在等凶蛮和一些连名号都还没有的玩意，趁上元节来“冒犯”。
东边，东边已经打起来了，各种各样的硕大海鲜怪物铺天盖地地朝着大营冲来。
各种成熟的防御工事一样一样地启动，怪物群中的强者被点名，大队被分流，小股的被梳理汇合，混乱的还被好心人帮助重回大部队。
然后就是流水线作业一样，火炮一轰，弓矢一射，长枪一扎，陌刀一砍。最后漏下那些小鱼小虾，就让它们过去，给新兵见见血。
今年好像又是只东边有所“收获”，这种事已经是第五回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镇西伯等人纷纷表示不能理解——没道理啊，东边那群没有智商的海鲜都知道乘着汉人的重要节日搞偷袭，怎么其余敌人却都无动于衷呢？
说它们没有智商可能不太准确，预备军的高层已经向公主反馈过了，那群海鲜，现在居然会算楚国军队轮换的规律，和物资交换的时间了你敢信？
然后第二天市场上的海鲜涨价了，因为有谣言称多吃海鲜补脑……
风游君这样告诉林遇鹿，“我去年找老树精问了，东海总是出乱子，是因为东海里面有条疯龙在闹腾。”
他算是躺在地上，四肢拿了三个罐儿，一大块肉。舔一口蜂蜜，再舔一口砂糖，再舔一口麦芽糖，再一口含住那块两斤多重的肉排，开始咀嚼。
风游君是头狗熊成精……是少有的能让林遇鹿说出违心之言的存在。
也因为林遇鹿说他和他的名字很相称，风游君把林遇鹿因为知己，每年入冬之后都会南下来找林遇鹿玩。
“疯龙？”林遇鹿就着黄酒吃烤腊肉、
“入东海的河流，超过百里的就有四十多条，你慢慢猜，我反正不敢告诉你。”
“钱塘君？”
狗熊精的小耳朵抖了一下，一下没抓稳，丢了右手的铁钎。
……
“你仙缘还是那么好。”
“钱塘君，他怎么疯了？”
“他一直都是疯的好不好。”狗熊精拿回钎子又穿了一大块猪肉，让林遇鹿帮他烤了。“只是这次疯得比较彻底。”
“当年天地遭逢大变，钱塘君与敌鏖战十三年整，最后将敌拖到东海，借助地利将敌击杀。然后他就回不去钱塘江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反正他就是回不去了，他哥哥也没了音信。”
确实，现在洞庭湖是巴蛇在看家，这条还很年轻的巴蛇是洞庭君的子侄。
林遇鹿给风游君烤肉，“你如果化作人形，去我林家做客，哪里用得了吃这寡淡味道。”
“不要提这事，徒增烦恼。”风游君直摇头。
他不化作人形，是图个逍遥自在。他生来就是熊，并不觉得做人有多好，既然都能得道，何必去学人呢？
林遇鹿劝他化人形，他化了，就不逍遥了一样。
而如果他拒绝了，就好像是为了追求逍遥自在刻意规范了自己，这就是不逍遥了。
那他再化……套娃开始。
哲学这玩意，除非想不开，不然还是别碰为妙。
“那，钱塘君就用海族反攻大……”林遇鹿突然皱眉，后脑好像被敲了一记，有点痛。
“航航航航航……”狗熊精笑得前仰后合。“你也有今天？”
“是我口无遮拦了。”
“据老树精所说，钱塘君是找过鲛人等水族传信的，但鲛人根本无法上岸。我说的是没法上岸，不是……”狗熊精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指自己，“总之就是不像我一样，你懂吧？”
东海龙王呢？东海龙王跟着大明跑路了。
林遇鹿点头，像风游君这样满世界溜达的妖精还真是异类中的异类，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有没有那个能力。
大多数妖魔鬼怪精灵，它们都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甚至有些地方对它们来说简直是禁区一样，完全不敢靠近的。
这点上，风游君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
“哦对，你刚从广泽城回来。”
“嗯，不是我记错了，是广泽城，真的没有猫。”
“那钱塘君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楚国现在区区两千万人，他想再找个柳毅传书也难啊。他是龙嘛，就调动低等水族上岸，试图引起楚国朝廷的注意力。”
一大波海鲜上岸，确实很能引起注意的。
“然后。”狗熊精比划一个击掌的姿势，“谁知道东边那半岛上，突然冒出来那么多邪神来，半路腐化了钱塘君的水族，把它们变得凶神恶煞的，还让它们去攻击楚国。”
林遇鹿找了张纸，又找了张铅笔，准备把这事记下来上报给公主。
“传不出去的。”
果然，林遇鹿不管怎么写，都无法在纸上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这样了。”
……这狗熊往往在很微妙的时候，就非常像一头狗熊。
风游君接着说：“那这种事，钱塘君能忍吗？能忍就不是钱塘君了。最近两年，楚国是不是感觉东北方向来自半岛的压力突然变小了很多？”
那不是，东北都变成预备军集训地了。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当初杀一个敌，钱塘君就杀了十三年，而且十三年后也没有得到休息和补充，现在应该和我年轻时冬眠完一样，瘦了吧唧的。”
林遇鹿斜眼，原来您也会冬眠啊。
“更何况，那些邪神不干净，钱塘君和他们纠缠久了，心智越来越混沌，连鲛人族都已经无法和他直接沟通了。”
“所以他占了一座岛，叫钓鱼岛，试图成为那座岛的神，然后等楚国朝廷去册封……”
……
“唉。”两位相视，都长叹一声。
三千万啊三千万，三千万人连楚国那些个新建的城镇都填不满，大明飞走那些城市留下的坑洞现在还有一大半都盛着水，哪来的人去东海？
况且连东海龙王都找不到了，哪有先封一座小岛上的小神的道理。
突然，林遇鹿眉梢一跳。
“诶，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了吧？”
那既然钓鱼岛不够大……
再东边一点，不是有座更大的岛吗？开疆扩土了，这钱塘君不做也罢，做钱塘侯！
一瞬间，林遇鹿想了许多。
其实他两个月前和公主详谈过一次，主要是想向公主要兵，或者兵符也行。
公主给了他三个问题：
一，这场仗你打算打多久，打多大，打到什么程度，要达到什么目的。
二，打这场仗付出的伤亡和它能取得的收获，相当吗？
三，如果这场战事超出你的掌控了，你无法结束它的话，你要怎么办？
比如打匈奴，要打到它彻底俯首称臣，全部迁移到西边去；或者远遁欧罗巴，从此不回中原。
公主打算在大后年达成这个目标。
付出和收获这些都不考虑，这是生死的问题，是你死我活的问题。本来是不至于如此的，奈何大送珠玉在前，刷新了一下中原大一统王朝的下限。
丫居然真的被游牧民族扬了你敢信？
而且公主参考了张徐行脑子里的知识，然后一对照北边那群玩意，真的找到了这个发型……恨不得立刻爆它两三个集团军压压惊。
至于如果战事超出掌控了，只要不学杨广、朱祁镇玩大决战和大炮打苍蝇还有御驾亲征，不学常凯申玩微操，楚国的战略纵深是和你开玩笑的？
哦，也不能把战略纵深玩成大送那样。
那现在林遇鹿稍加思索，心里已有定计，这开疆扩土的公候，他林遇鹿也做得啊。
至于钱塘君，到时候顺路捞他一把就行了。
还有钓鱼岛，正好作为中枢……
正想着钓鱼岛呢，林遇鹿和风游君被惊动，一齐抬头。
很好，现在开战的理由也有了。
“我来我来。”风游君接过林遇鹿手里的活计，让林遇鹿去忙他的，“要不要给你先盛一杯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