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新建的城市,取起名来都会选和水相关的字眼,比如广泽城啊、大霖镇啊这样子。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它们修建的地方,都是大明老城市飞走之后,留下大坑蓄成的大湖旁边。
祝姬家在崇仁坊,往东走两步就是兴庆池,兴庆池上现在靠撑船漂衣维生的郑娘子,曾经是祝夫人的好友,三个女人在兴庆池上晃荡个几天办个睡衣派对啥的,很正常对吧?
张徐行住在务本坊国子监的鼍龙洞里,但谁也不会知道,鼍龙们住在国子监是给公主面子,因为是公主把它们安置在国子监的。
实际上他们的窝,也通往兴庆池,扬子鳄再小,那也是鳄鱼来的,没事也跑兴庆池里滚两圈混点饺子啥的。
然后张徐行此人,是能窝鼍龙洞里半个月,国子监学子一天游十几次桃园都发觉不了他这个大活人的存在。而且最近他冒犯了观音菩萨,害了心火,怕风怕寒,就更宅了。
国子监的童子没法被买通,公主不来他们连热水都不给张徐行送,省了碳火。至于国子监的狗子,吃了张徐行不少东西,更何况张徐行住在国子监还得了公主首肯。
反正基本上就没人和狗找得到张徐行了。
主要是昨天公主还见过祝姬和张徐行,还是在一群有心人的“眼皮子底下”,还完全没有商量和“平叛”有关的事,说明一切都还只是在草拟阶段。
然后只过了一个晚上,张徐行和祝姬,外加朱芊和祝夫人和一条鼍龙,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出现在两百公里之外的湖北境内了。
事情是上元节那晚敲定的,而且拢共就是公主一句话的事,谁能想到上元佳节的,外面灯火阑珊,明德楼上几个年轻男女会把国家大事一言定之?
而且这群年轻男女中的两个,刚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好地纠缠过了,密不可分的那种纠缠。
至于细节?没有细节,全凭祝姬到了荆州之后的发挥。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公主打算让祝姬和张徐行去荆州平叛,但完全不会想到这两位“兵马大元帅”的“兵马”,在哪里。
东道主他们只想着通过攻讦祝姬和张徐行的能力、身份、地位、品行,证明这两个货德行皆不配位,不让公主把兵权、粮草、辎重等等交给祝姬和张徐行。
在朝堂上拖上一两天,以政治生物的尿性,官僚们就会本能地开始骑墙。到时候,祝姬和张徐行能从六部拿到一个兵一副甲一把刀一粒粮,都算东道主他们输。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什么都拿不到手,有种的就光你们两个人去荆州平叛啊!
于是张徐行和祝姬真的就出发了。
张徐行把一粒众生念力双手捧了轻轻送湖里,湖底的水神接收到了之后,也送上一堆附近村民供奉的瓜果,给拉船的鼍龙吃。
一晚上跑了两百多公里的鼍龙嘎咋嘎咋地嚼着瓜,那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诶?芭蕉?好家伙,正月里哪来的芭蕉啊。”张徐行鼍口夺食抢了四瓣芭蕉来,自己拿一瓣,给朱芊一瓣,再把剩下的给祝姬。
同时假装漫不经心地第七次开口,又提出一个新点子来。
“那你先去联络了你父亲的旧部,完成集结;朱芊去接收一次顾家送来的物资,争取发动前后至少能交接两次;我去豫章找个熟人,看能不能确保一下后勤。这样安排,怎么样?”
“嘿嘿嘿。”祝姬吃着芭蕉对着张徐行傻笑。
“哼哼哼。”朱芊也吃着芭蕉跟着傻笑。
公主有言在先,虽然张徐行就是个添头,他一路上跟着祝姬就行,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干祝姬都行,反正祝姬也挺乐意的。
但务必让他跟着祝姬,绝对不能让他离了祝姬半步。
为什么呢?
在这个有超凡世界的力量,玩刺杀这种需要技术含量的事,它还是有点难度的。
真想要悄无声息地搞死个把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目标连同目标方圆十米内的空间中的所有东西统统毁灭掉,当然真做到这个地步也就和悄无声息没什么关系了。
世上有这种手段的人,屈指可数。威力越大的招数,前摇就越长,动静也越大。不然四年前刺杀楚公,不也要挑暗绝发生之后?
然后巧了不是,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里,就有张徐行。他还是“静谧派”代表,虽然现在还是没影的事,但如果没有祝姬阻止,此番就是他扬名的大好机会。
顺带一提,“喧闹派”代表是林遇鹿,虽然现在也还是没影的事,但第一次重生时他从福建北上“刺杀”张楚王,那场面,简直了。
面对两个笑得敷衍的女人,张徐行无力地捂脸。
朱芊每次看张徐行这表情,都大觉有趣。
男人什么的,她也不是没见过;真正的君子,她也知道得不少。但张徐行这样的,她是真的头一回遇到。
张徐行也大男子主义,对事情也会大包大揽,但做事前居然会问祝姬意见,而不是一边说着“为你好”一边就开始一意孤行。
张徐行半点节操也无,当真是满嘴鬼话,而且言语粗鄙,还丝毫不加掩饰。只是一旦被看穿了,他也认得坦荡,这是真的君子作风。
只是,这种“你看不穿这点小伎俩是你蠢被骗了那就怪不得别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火大啊,他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别人啊?凭什么啊?
朱芊经过这段时间和祝姬的日夜相处,知道祝姬的为人之后,也没有了初时的那种拘谨。
而且她也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开始努力学习,比如这个时候也是请教心中疑惑的好机会。
“刺杀终究不是正道,但动刀兵也终究不好啊。现在朝堂之上公主如日中天,赐那些人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绫,不是很轻松的吗?”
“那些人,是哪些人啊?”祝姬一边给因为认床所以睡相难看的母亲掖好被子,同时把剩下那瓣芭蕉塞母亲手里,一边和朱芊交谈。
同时用眼角余光去看张徐行,祝夫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半老徐娘风韵犹存,而且气质独特,很适合养在家里当宠物的。
比如现在手里抓了个芭蕉,嘴里就嘟囔起“怎么这么小”这种怪话了,有趣得很。
而且虽然已经证实张徐行并不认识祝思了,之前来她家探访时对坊正说的只是借口。毕竟张徐行穿越过来的时候,祝思已经死了三年了。
但她还是怀疑张徐行真的和她爹很熟,不是一般熟的那种,所以很关注张徐行对祝夫人的态度,虽然至今都还没有什么发现就是了。
朱芊被问住了,转头看向张徐行。
张徐行回一个大大的白眼,他知道刺杀的目标是因为他看过剧本啊,还看过三次了。
主持荆州叛乱的就那几个人,全杀了可能有冤枉的,但光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在张徐行看来,已经足够让他们死上个七八回了。
祝姬继续说:“我不知道张郎和公主都通过何种方法确定了贼首有哪些人,但想必这种方法得到的证据,并不能让天下人信服吧。”
张徐行感觉微妙,祝姬也有叫别人“贼首”的一天啊。
“而且,杀了他们这些贼首,就真的万事大吉了吗?我楚国建国才五年而已,天下就有了发生叛乱的可能,不把祸根探查清楚,对症下药,平了这一次叛乱,还有二次三次。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张徐行感觉真的很微妙啊,这是造反了三次的人能说得出来的话?
忍不住了,也问一句:“那如果这祸根解决不了呢?”
祝姬愕然、惊讶,然后表情严肃起来、皱眉、沉思,不自觉地开始一下下地摇头晃脑。
张徐行知道这是她开动脑筋时的习惯,还挺萌的。
【哎呦,舒服了。】
没想到祝姬一下子就想通了,“那就说明这一个王朝确实走到了尽头,该是灭亡的时候了。接替它的新王朝,会吸取教训,从一开始就规避掉这个祸根吧。”
朱芊战术后仰,这是自己能听的?是真的不把她当外人了啊!
【哦豁。】张徐行给祝姬点了个赞,不愧是造反了三次的人。
但这个屑,他就见不得别人好,开口说:“大送。”
大送怎么说大送。
“那是耻辱,它本身就是给后人留下的最大教训。”祝姬毫不客气地下了定论。“宋朝之后,大明也好,我楚国也好,连泰山都不愿意去了。”
太恶心,泰山封禅的地位哐哐地就掉穿了地心,之后连朱元璋都看不上了。
张徐行用力点头,说得好。
【教员写诗的时候提到姓赵的,绝对是拿去凑数了,诗人为了押韵什么都干得出来。】
朱芊觉得不能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就算自己不说出去,鼍龙还在呢,张徐行刚刚还抢了他的芭蕉吃。
自己不会说出去吧?应该不会吧?不会吧?
小姑娘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那这样直接动刀兵,也不好吧?荆州的百姓怎么办?”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祝姬笑了,难得想摸摸朱芊的头,或者捏捏她的脸,表示亲昵。但一看自己手上的茧子,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战争不是我们挑起的,但他们既然想要战争,我们就给他们战争、失败,和毁灭。”
“我们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对战争要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也根本,承受不起。”
“嗯啊~”张徐行颓然地仰天长叹一声,所以他为什么被评价说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呢?他为什么想要去搞刺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