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供销社、荆州城铸造工坊、荆州城学堂、荆州城妇科医院、荆州城顾氏邮递局、荆州城人民集市等等。
这些听上去就和封建时代画风不一样的玩意,理所当然是集中在一起的,而且建造时间绝对不超过四年,而且是以荆州城供销社为中心分布。
而且绝对是“贴”在荆州城城墙外边——四年前公主刚执政那会,想从本地家族和官僚手里拿到一块城里的地,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关系,只要供销社能建起来,公主就赢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四年过去之后,老百姓遇到什么事,首先就往供销社这边赶。
铸造工坊里的工人虽然缺胳膊少腿的,但都是退伍老兵;学堂里的都是读书人,可以给他们答疑解惑;边上就是妇科医院,平头百姓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的希望就在里边。
然后顾氏邮递局和供销社,可以说是公主的产业,代表了楚国的最高权威,和最高解释权。
叛军想得挺美,杀了廖亦竹,再从百姓手里把各种物资巧取豪夺收集起来,再抢了供销社烧了邮递局,就算彻底控制了荆州城。
然后廖亦竹没死,还反杀了半个杨家。
廖亦竹,是每月月初,准时准点,拉着各种物资去给每家每户派发的人,可以说是楚国这个政权,和民众之间最直接且接触最频繁的纽带。
这个人虽然不苟言笑,但态度非常温和,从来没有寻常官府人士那种盛气凌人。出身廖家,也并不暴躁粗鲁。
而且做事严谨非常,送米的时候,只要那天平有一丝一毫的倾泄,他一粒米一粒米地都要给你弄平了。
四年下来四十八个月月月如此哦。
那别说县令县长了,在百姓心底,荆州知府的威望都没他高。
这样一个人,城里的大族说他贪赃枉法,甚至造反了,要杀他。
如果杨奔真的杀了廖亦竹,小心谨慎的平头百姓摸不清楚情况,可能稀里糊涂地也就信了。
但廖亦竹反杀了杨奔,还顺手屠了半个杨家,还突围出城。
有点手段的超凡人士,再使个法子看一看,发现他们的廖县尉,已经走火入魔杀红了眼。
却为了不牵连别人,在荆州城外面那小圈子里变换了十七八次方向,追兵都被他反杀小半了,他也没找到合适的突围路线。
是五里牌祝思将军曾经的部曲,用套马杆,才把他捞走了。
叛军决定强走第二步,从百姓手里巧取豪夺物资钱粮。
那大家都知道廖亦竹的事了,廖家的血咒术有缺陷世人皆知,你们却说人家贪赃枉法,还造反,这像是廖县尉现在那个智障样能干出来的事?
他们再说什么,谁信啊?
荆州世家,连最基本的耐心都欠缺,或者还以为是八年前?
巧取不成就豪夺嘛,然后老百姓默默举起了换了三米长杆的草叉……
大家伙把以为自己也已经姓了张杨邓刘的这群玩意,一起押供销社去。
供销社掌柜,姓黄,大家都叫她黄大姐。
黄大姐的爹叫黄車,当年就是他和一群老伙计,跟着张徐行走到崀山时,把张徐行给弄丢了。
后来再回去找,发现楚公的一队私军就守在那里。第二年再去,一问才发现,他们却是奉了公主的命令。
于是这事黄車不敢再掺和,张将军大概是被公主关在哪个地下室里天天皮鞭蜡烛伺候了吧。
正好公主在招人做事,他就从军队退伍了,看护自己女儿做了荆州城供销社的掌柜,争取让富婆公主能有钱在张徐行身上多玩点花样。
泥腿子们推着张杨邓刘四家的狗腿子到时,黄車正和邓管家说到“邓员外看人真准我确实最识时务了”这里。
就,很尴尬,泥腿子们一下子心有点凉凉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这些都是什么人啊?”黄車老爷子眼神不太好,有时候眼皮子会乱抖,而且只有一只眼皮子抖。
泥腿子们领会不了这“高深”的“暗示”,“正巧到荆州来看望老兄弟”的熊健禾却秒懂,赶紧上前来把泥腿子挤到身后,粗着嗓子喊:
“哥哥!我等在大街上看见这群鸟人,说摄政颁布新政,今年开始每月不发实物,而是改发银钱了,让大家伙用银钱去粮行买粮。”
“廖县尉见有利可趁,卷了银钱跑了,偏用这些原本要送到粮行的不值钱玩意糊弄大家,他们是来收回我们的粮食的,而且我们吃下去的那些还要补钱给他们。”
泥腿子们一时间义愤填膺,没错!他们来就是为了这事,不过这说话的谁啊?
熊健禾眼见邓管家想说话,当即砰砰砰上前三步,捏起了沙包大的拳头,重心往前压,瞪大了铜铃大的双眼,恶狠狠地说:
“我楚国摄政!英明神武!哪会朝令夕改?而且如此大事!该有正式公文印信!邸报张贴!广传乡里!怎么会让这等鸟人空口妄言!”
泥腿子们恍然大悟,对啊!
“而且既然卷走银钱的是廖县尉,他们自去找廖县尉即可。从我们这里取粮食,还让我等添上一笔银钱,这是何道理啊?”
泥腿子:没错!
“我等认定!此奸恶之徒!绝对是想要乘廖县尉走火入魔时,浑水摸鱼!为祸乡里!遂以捉拿扭送前来,请哥哥裁决!”
“而且他们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张杨邓刘四家的下人!我等是不相信的。正好邓管家就在这里,也好叫邓管家来认一认,此等匪类!是不是你邓家之人!”
泥腿子们面面相觑,原来我们是不相信的吗?我们真聪明。
“这确实是……”邓管家还想抢救一下。
熊健禾再往前压一步,不经意间抬拳到腰间,作势要动手了,压迫邓管家住口退让。
“你邓家之人如此作为!莫非……”
一切尽在不言中,泥腿子们出离愤怒了,你刚刚是想承认是吧,那莫非邓家要造反?
等等,邓员外原来是承认了他们想造反吗?
“啊呀!”黄車非常演技派地“恍然大悟”,对邓管家说:“邓管家,你先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说要从我供销社买粮食分销,怎么又去从百姓手中抢!粮食呢?”
一个超大声的“抢”字,又吸引了泥腿子们的注意力。
邓员外看人真的很准啊,黄車确实最识时务没错啊,你这边的风比不过另一边风的时候,你看他调转方向的样子多自然。
本能,纯粹是本能,能做到管家这个位子的,甩锅的姿势必须要干净利落,且帅。
“这位壮士,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乃邓员外管家,可从来不认识这些人啊。”
泥腿子们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邓家怎么可能和造反有关系呢……造反?
他们迷糊了,刚刚有谁说了造反的事吗?
操!莫非是荆州四大家族想造反?事情败露了才贼喊捉贼污蔑廖县尉?
就算是泥腿子们,也长了一个心眼。
那狗腿子们可就跪不住了。
“你!”
“好你的邓七!”
“我们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你现在却翻脸不认人!”
邓管家一瞪眼,准备借题发挥,和黄車说一下,把这群胆敢胡乱攀扯的“贼人”交给他,带给邓员外“处置”。
“住口!”黄車突然站起来喝止,“事实摆在眼前,你们却还要这般胡乱攀扯,可见是贼心不死。”
邓管家被黄車抢了台词,张了张口,发现黄車说的正是他想说的,就没出声。
“此等居心叵测之人,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米饭。公主说得对,对这种贼人,就该除恶务尽,以儆效尤!”
邓管家:【后半截这他妈怎么不对啊!怎么就除恶务尽以儆效尤了?不该是交给我吗?】
“来人啊,押下去找个空仓库关起来,等我请示过知府,再做决断。”又转头对邓管家说:“邓管家,今日你正好在此,就和我一起去求见知府,做个见证如何?”
本能,又是本能,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这种时候就该去请示主家了。
“哎呀哎呀,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老爷还等我回去汇报消息呢,这事可耽搁不得。”
“哦,那邓管家慢走哦。”
……
邓管家看看识时务的黄車,看看陌生的粗莽汉子熊健禾,再看看已经被推到供销社库房里关起来的狗腿子……
“邓管家怎么了?”
“哦哦哦没事没事。”邓管家走了。
熊健禾扭扭脖子,松弛了一身肌肉,将军肚马上就凸了出来。豫章熊氏是望族大姓,熊氏子弟从来温文尔雅……如果没有被张徐行迫害的话。
“父亲……”黄大姐手帕都要搅碎了。
“大姐儿这是怎么了?”熊健禾端起茶喝一口。
“想男人了。”黄車也喝一口茶,“廖亦竹。”
“父亲!”
“姓廖的不是被五里牌的人救走了吗?”
“我跟她说,至少廖亦竹还会再回来。唉,女大不中留哦。”
“父亲啊!”
熊健禾觉得茶水味道不错,虽然这群老弟兄们跟着张徐行没学好,但这揶揄人的功夫绝对是学到家了,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真是……太让人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