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说了,要到六月,全国十三所新建大学才会开始招生,而且要通过统一考试,择优录取。
然而家里稍微有点条件的年轻人,完全没有考虑这十三所新建大学中的任何一所。
他们盯着的,从来只有国子监改名成的国子监大学。而且现在刚过二月十五,广泽城就挤满了各地来的“聪明”学子——傻子才真等到六月呢!
广泽城的各种税收,那是噌噌地往上涨啊,长安令和万年令笑得合不拢嘴啊,平康坊的红粉骷髅乐得合不拢腿啊。
而这个二月发生的一系列事,他们在广泽城都是最先收到官方消息,甚至直接就是见证人,乃至亲身经历者。
按照时间顺序来。
上元节开始,就一直有传言说,荆州要反。
离二月还差几天的时候,广泽城突然乱过一阵,各种豪门贵姓家的走狗在广泽城横冲直撞,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金吾卫没惯着他们,通通抓了锁进大牢,至今都没放出来,据说还打算送去挖煤。
二月初七,最新的消息传来,荆州叛乱被翊麾校尉祝姬和中郎将张徐行解决了。
二月初八,最新消息,张徐行在荆州造反了。
二月初九,最新消息,张徐行是替天行道。
二月初十,最新消息,张徐行是大逆不道。
二月十一,张徐行是为民请命。
……
二月十四,朝廷官方认可了民间百姓们一系列行动的合理性,并表示会在法律条文上跟进以确保这种活动的合法性和可靠性。
同时楚公亲口高度赞扬了中郎将张徐行,不愧是治世之能臣。
那众所周知,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乱世之奸雄!
这里面的味道,可就值得好好深究了。如果现在楚国是安定盛世,张徐行能一展才华和抱负,以酬明主之赏识,那自然无事发生。
但如果楚国变成了乱世,朝廷的掌控力下降,这狗东西脖子上的链子被解开,他乱咬人的话,楚公表示自己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哦。
试想一下,现在张徐行就敢唆使百姓们让地主豪强冚家惨,真让他毫无顾忌了……
五姓六望终于是怂了:打住!就此打住!服!我们都服了!至少在弄死张徐行之前都服了!
二月十五,《张徐行传》《中郎将张徐行》《吐蕃屠龙传》《我虽然是中郎将但我一心只想种田》等等和张徐行有关的书籍、小报、话本、连环画,横空出世。
这些东西描写的情节都大致相同,但各有各的侧重各有各的特色。
只是广大群众对一点就非常不满意——后宫桥段呢?英雄美人呢?肉啊!要肉啊!
然后就“不知道打哪里”传出了这么一条小道消息——早在五年前,中郎将就是楚公给公主准备的驸马。
事情!它突然就合理起来了有木有?
张徐行和公主很熟对不对?大霖镇外的禁军们还有围观群众亲眼所见。
张徐行很有才对不对?楚公麾下知道他的人,甚至敢拿他和诸葛丞相相比较,仅限调理民生方面。
起先还有人不服,然后现在楚国各地的百姓,都积极参与到把地主们捆起来公审的社会活动中,这就是张徐行教的。
服了服了可以了可以了。
至于张徐行长得……至少他很高没问题吧?
那再回过头来看,公主亲自下场去干圣道宗和大霖寺还有八岐大蛇时,消失了五年的张徐行就出现了。
张徐行一出来,公主就有底气办大学了。
五姓六望暗搓搓准备搞点小动作,据说公主还是准备亲自出马的,结果去的却是张徐行,了不起加一个翊麾校尉。
然后荆州就平了,公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准备六月的全国统考。
大家刚要再喷公主,张徐行在荆州就大逆不道地把老爷们杀了个人头滚滚——这意思!太明显了好吧?!
你不管怎么喷公主,公主还有他张某人坏吗?
那就在张徐行名声恶化的时候,楚公,老丈人,把张徐行的底细抖了一些出来。
世人恍然大悟:你们是一伙的!
那再以这点作为前提条件……
广大人民群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最后爆发激烈讨论——张徐行、祝姬和公主,三个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
那么多重要的东西!结果你们就只关心这个啊!
有些勇于作死的玩意,编排了一出《我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男人》
然后公主没管。
她没管!
后宫争宠搞起来!英雄美人搞起来!官方版本没有!那就同人逼死官方好了!
主角有三个,谁是后宫谁是英雄谁是美人,光是排列组合,那变化简直不要太多!
那再一细想,公主和祝姬之间,确实不太寻常啊。
公主当了五年摄政了,这也不太合理吧。就算她在意自己的女儿身,那武则天怎么说?除非……她知道自己绝无可能留下子嗣。
张徐行时隔五年出现了,在广泽城放着那么多地方不住,一个劲往鼍龙洞里钻,正常了也和袁毅心这修仙的住一块……它正常吗?
于是,张徐行娘化说,它合情合理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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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百药和廖文元对坐,常司空盯着一对黑眼圈,正用手掌掌根一个劲地按太阳穴。
曾经的死对头黄瑾在一边走来走去,一副得知了自己不孕不育却子孙满堂的蛋疼样。
立场归立场,黄瑾还是盼着楚国好的,多多少少能算半个忠诚。
然后现在国都里,广大百姓一天天都在编排一国之君和一个野人加一个女汉子的情感剧,然后作为当事人的公主还不管!
如果是不介意、不在乎、对百姓们宽容慈祥,这些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怕就怕!这是默认默许!这是公主自己乐见其成!
而且这个猜测越来越被证实是有可能的!
于是黄瑾他来了,他提着曾经跟随楚公打天下时用过的佩剑来了。他还带了整整一车楚国青年才俊的画像,保证涵盖了世上所有类型的美男子,男子!
他要死谏!
然后把他拦住的常百药常司空嘴里得知,这事,就是常百药一手操办的,他如果想知道什么内情,直接问常百药就行了……
“你他妈马上六十了!你前两年还想做宰相!还和我们闹翻!你现在是司空!司空!”
黄瑾再一指旁边的廖文元,继续吼:“房艾杜昌那两个废物!就是公主的传声筒!这玩意更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蛮子!蠢货!”
廖文元安安静静吃个茶招谁惹谁了?但他前两天收到了三伯的家书,现在正尝试着做一个心态平和的人。
并且用心态平和之人的方式处理争端:“我会如实转告两位宰相的。”
黄瑾没听见,“关乎楚国生死存亡的大事!全都要靠你和我来争!来琢磨!来互相斧正!”
这话是没问题的,李家是皇权、常百药是相权、黄瑾代表五姓六望。
皇权一家独大,强汉就是先例;常百药真做了丞相,他常家就是第二个赵家;黄瑾如果得势,那楚国就只能裂开,再来一次逐鹿中原。
“结果你!你!你居然和楚公胡来!这样损害朝廷颜面!”黄瑾简直怒不可遏,怒不可遏啊!
“你以为我想吗?”常百药欲哭无泪,他马上六十了啊,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两只熊爪般宽厚肥硕的爪子,搭在黄瑾肩头,黄瑾转头左看右看,两边接到廖文元折纸术传讯的房艾杜昌面色不善。
房艾开口:“黄侍郎,不妨和我等说说,何为朝廷颜面?”
黄瑾两肩吃痛,不敢言语了。
杜昌跟上:“我倒是不曾听说,朝廷颜面,和公主恣意潇洒还有干系的。”
“哦?那以杜兄所见,朝廷颜面靠的是什么啊?”
“房兄是要考我不成?这可难不倒我。朝廷颜面,靠的是供销社每月给百姓的粮米,是士兵们身上的甲衣手中的刀兵,是张徐行给百姓们撑起的腰杆。”
黄瑾渐渐撑不住了,“吾知错矣,稍后自会向公主请罪……两位,说话就说话,能不能把手拿开?”
房艾和杜昌这才松了手。
“那为什么要如此……如此败坏名声?”
房艾转向廖文元,“嘿,那边那个蛮子,你说说看,为什么啊?”
廖文元斜斜地蔑视黄瑾,“升米恩,斗米仇。”
房艾有点后悔提携这货来说话,都做到户部侍郎的人了,觉悟怎么还这么低呢?满脑子都是恩啊仇啊恩啊仇啊的。
那给米的是公主,既然还养出仇来了,等下还要报仇不成?
但话糙理不糙。
公主给粮米也好,张徐行教导百姓也好,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上一次重生的张徐行,可能还有耐心去走基层、调查民情、联络感情等等。但这种事只做一次就行了,让张徐行再来一次,他怕自己忍不住就去死一死。
因为上次,不也失败了嘛。
百姓们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会崇拜他们,会尊敬他们,甚至会信仰他们。
然后呢?
张徐行能比肩丞相,终究只是一句戏言罢了,张徐行再厚颜无耻,也是万万不敢在丞相面前造次的。
那他能力不够,又时日无多,丞相尚且星落五丈原,张徐行试了四次了,依旧没能跨过那一劫难,这次就可以了吗?
那最终,就真如廖文元所说,升米恩,斗米仇。一整个世界的因果纠缠在张徐行身上,责怪他,为什么不拯救自己。
但如果张徐行和李卿卿,他们不再高高在上了呢?
张徐行会是个耙耳朵,但偏又贼心不死色胆包天,两位女主角还是一国摄政和摄政亲自提拔的翊麾校尉。
公主可以胡作非为不走寻常路,她可以男女通吃,进可和自己养成的翊麾校尉贴贴,退可娇柔似水任君采撷,或者黑化了把一对苦命鸳鸯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黄好暴力好刺激啊!相信广大人民群众们绝对会一边骂着一边吐口水表示不屑一边催更后面的剧情。
那这样一来,这三个人的形象,是不是一下就变得活灵活现了,容易亲近起来了?
世人会不会认为,这三位也和自己一样,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就不会对他们抱有太大的期望了呢?
楚公的手段,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