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有外地乡贤,聚拢了一大堆烈士遗孀遗孤,披着战死丈夫或父亲的战衣,抱着战死丈夫或父亲用过的兵器,雄赳赳气昂昂杀过来。
作民意汹汹的态势,来广泽城请愿。
廖文元站明德楼上问:“你们请什么愿啊?”
“我等坚决反对朝廷和匈奴议和!我等的丈夫战死沙场,尸骨未寒!我等……”
“停,停停停,朝廷什么时候说要和匈奴议和了?这么大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
乡贤开口:“但公主明明和……”
“公主还把匈奴使节团全都下狱了呢,这个你没告诉她们吗?”
乡贤一惊,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遗孀们战术后仰,眉头一皱,相互对视,最后一齐看向乡贤。
廖文元喝口茶漱漱口,深呼吸,火力全开!
“邸报邸报,让你们有什么事先去看邸报,朝廷这五年来,事无巨细皆会发下邸报,你们都不知道吗?”
“你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货色,知道什么是大国风范吗?知道什么是降书顺表吗?国家大事,你们以为是你们那样隔着围墙对骂吗?”
“还有你们这些小鬼,叫你们读书你们去放牛,叫你们写字你们下河去洗澡,白长这么大!当真是半点见识也无!将来想走你们父亲的老路都不成!”
……
廖文元喷了个神清气爽。
“依照我楚国律法,尔等皆为白身,却着战衣,持长兵,罚尔等去城外工坊劳作五日,可有不服?”
遗孀遗孤们恹恹地认了。
乡贤?乡贤在廖文元骂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林家的妇人摸进人群里,套了麻袋拖走了。
第三天,有外地士绅,纠集了一群退伍老兵,结伴而来,跑明德门下把衣服一脱,单膝跪地,请战,攻匈奴。
常百药常司空站明德楼上。
“我知道,我说些什么真打仗了也轮不到你们上这种话,是打发不了你们的,那我直说了,朝廷不会和匈奴开战。”
退伍老兵仰起头,怒目而视。
士绅至少有个秀才功名在身,多穿丝绸长衫,此时厉声质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常司空:“敢问上官!朝廷莫非真要学他赵家,给匈奴送岁币不成?!”
常百药往旁边摊开手掌,大太监朱达小跑过来,递给常百药一个卷轴。
常百药把卷轴抖开,就在明德楼上宣读出来:“经过刑部、礼部、六扇门、大理寺、御史台,联合审讯后确认,此番来访之匈奴使者中……”
“有数人!名为使节!实为刺客!竟预谋对我楚国摄政不利!”
“然!匈奴正使、阿史那氏族长、草原神、高贵之狼、安恬,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不愿匈奴与我楚国之间再起纷争,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遂,事前示警,事发时主动倒戈,事后百般顺从摄政,只求摄政不至于迁怒于匈奴百姓。”
“摄政大为感动,将匈奴正使、阿史那氏族长、草原神、高贵之狼、安恬,引为知己,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爱不释手,亲自领她见识我楚国之繁华盛况。”
等会!等会等会!什么叫爱不释手?
“因对其喜爱非常,摄政不能就处置刺客一事作出决断,怕美人伤心,就是这样。”
“而匈奴正使、阿史那氏族长、草原神、高贵之狼、安恬,同样深感摄政之情深义重,遂忍痛帮摄政作出决断,现在正是时候,就在此地,将使团中的刺客,明刑正典!”
“作为!对我楚国臣民百姓的交代!”
一队囚车行来,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把几乎没有受什么苦的刺客们从囚车里拖出来,绑在早立在这里的大木桩上。
可见,公主的“大为感动”不是假的。
有萨满或巫师打扮的人出来,在刺客们的咒骂中,围着刺客们跳了一通大神,然后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惊爆了包括退伍老兵在内所有围观群众的眼球。
只见安恬的女仆团中,格外健硕的那位,手持一把大锯子一样的利器,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竖,就把所有刺客全都分成了四份,却不伤他们背后的木桩分毫。
大家伙也不知道这刑罚叫啥,也不知道为啥要这么做,但都看得心惊胆战,顿时觉得果然是非常可怕的刑罚了。
可见,安恬的“通情达理”也不是假的。
“匈奴正使、阿史那氏族长、草原神、高贵之狼、安恬,她的这个交代,不知诸位可还满意?”
退伍老兵们,偃旗息鼓,退走了。
士绅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恬的女仆团,一个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大妈,用银盘盛了还冒着热气甚至还在蠕动的刺客们的器官,呈到士绅面前,用匈奴语说些士绅听不懂的话。
但诅咒,已经死去之人不被尊重的怨恨,却是实实在在能看得见,缠在了那士绅身上。
于是所有人都能听懂了。
{我们已经为我们的罪,我们的错,付出了代价,你却还不满意吗?那我们到底要如何做你才能认同我们已经受到惩罚了呢?}
{我们不明白,你告诉我们,快告诉我们啊,好让我们解脱,求求你了,快让我们解脱。你不肯让我们解脱吗?我们好恨,我们好痛,好痛啊……}
大家伙纷纷离那士绅远一点。
退伍老兵退出广泽城之后,又让跟来的小辈重新进城打探,“爱不释手”是个什么说法。
第四天,“爱不释手”这个词成为了广泽城所有百姓的共同话题。大家都在猜,公主和安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朱雀门前坐了三天的读书人们并不关心这些。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不能互通,他们现在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其实在有超自然力量存在的这个世界,找条地缝钻一钻什么的,也不是很难实现对不对?
但不能逃!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当初喊的“绝不与匈奴议和”的口号,现在虽然看起来有点可笑,但至少出发点是好的啊。
围观百姓们虽然嘲笑读书人中二,和清澈的愚蠢,但还是很肯定他们确实有抱负有担当这些优点的。
甚至还会劝勉他们。
“哈哈哈,吃亏好,吃亏是福啊。”
“你们读书人不常说,吃一堑长一智吗?”
“记住这次教训。”
“以后遇事不要这么冲动了知道吗?”
“放心,公主肯定记住你们了。”
大家伙都清楚,这些读书人,搞不好过几年就会成为了不起的大官了,大家都抓紧机会来结个善缘。
当然也有单纯来拉仇恨的。
“你们居然不相信公主,现在惹公主生气了吧?”
“公主把你们晾在这里,就是故意处罚你们的。”
“哎呦,静坐坐几天又不会怎样对不对?公主还管饭管水呢。”
对,公主把读书人们丢在朱雀门前,并不是不管不顾了。一天管他们三顿饭,虽然是馒头;七顿水,居然还放了糖。
晚上还有火盆照明供暖,烧艾草驱蚊等服务。
读书人们一边感恩于公主的照顾,一边愤怒于照顾他们的人。
对,没错,负责照顾他们的人,是朱大常……
这货当初带人到了朱雀门一坐下,朱雀门看门的将军就凑过来问:“朱大常你吃错药了?在这里干什么?不怕你干爹揍你啊?”
你不是叫张大的吗?
那碎嘴的门卫就给读书人们科普了一番朱大常的身份。
……
所以,这是嘲讽吧?这果然是嘲讽吧?这绝对是嘲讽吧?
不明势力的人把他们当枪使,公主把他们当棒槌,就连他们内部,还混了朱大常这种牧羊犬一样的角色。
嗨呀,好气哦,别人要么阴险毒辣,要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最次也是聪明机智。好像只有他们是傻得天然一样,被这三种人卖来卖去卖来卖去。
好在公主终究还是念着他们的忠心的,把他们丢在这里,也算是给了他们机会扬名……虽然这个名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想吧,反思吧,复盘吧。
就在这朱雀门前、皇城根下、万众瞩目中。
就以这个可能是生平最窘迫最失败的姿态,去思考自己是谁,自己从哪来,自己要到哪去。
从此以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辰时,公主殿下抱着一只雪白毛茸茸的小狗狗,出现在读书人们面前。
朱达亲自为公主搬来椅榻,然后瞪了凑过来的朱大常一眼。
“唷,张大你也想来服侍我吗?我可以让你义父帮你安排一下的。割一刀而已,以你的修为,明天伤口就长好了,后天就能上班。”
张大连滚带爬麻溜地坐到了读书人里面去,瞬间挨了好几肘和好几脚。
书生们对他咬牙切齿。
“张大哦。”
“大霖镇哦。”
“校书郎哦。”
“绝不赞同哦!”
一群读书人是看朱大常埋着头跑了,再复盘时才发现,大家都喊的“坚决反对”,就这货,明明是他打头,结果却喊的“绝不赞同”。
虽然大家也能理解,他如果真的也喊坚决反对了,就算公主不说什么,朱达也会试一试他到底能有多坚决的。
但这不能作为让大家原谅他这个二五仔的理由!
“咳。”永州的王源咳嗽一声,让同学们收敛一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化州张清风面色平淡,笑容和煦,“以后收拾他的机会多的是。”
朱达,很欣慰,甚至觉得眼角有点湿润。
公主双手掐着手上小白狗的前肢把她举起,举到一半,手上的已经变成了一只身穿蒙古袍的兽耳狼尾白毛的小萝莉。
“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匈奴正使、阿史那氏族长、草原神、高贵之狼、安恬。”
……
一半读书人的下巴砸地上了。
一半在心里默念,【淡定,一定要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妖王而已,神明而已,大家又不是没见过。
公主把白毛小萝莉拖回怀里抱好,“正如你们所见,这孩子香香软软的,抱起来非常舒服,我对她有点,爱不释手。”
终于另一半下巴也砸地上了,去他妈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场面真没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