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不高兴的黄瑾，赶在贱民们得意之前，迅速地念出了下一题。
“第五题，何谓中国？”
黄瑾，他惊喜万分，他兴高采烈，他志得意满。
终于，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让底下的泥腿子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礼仪之大，服章之美！
明心镜里的黄瑾，得意地叉腰。只有像他这样的贵族，才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但林遇鹿平淡的声音已经响起：“说中国话，用中国字的地方，就是中国。”
……
看底下的人好像没听懂，林遇鹿解释了一下：“说得细一点，就是从秦始皇开始时，用着统一的文字、语言、度量衡、钱币、车轨的地方，就是中国。”
看他们还是没听得很懂，林遇鹿皱眉眉头，再度解释了一下：
“你们就想想，从湖南到湖北，就隔着洞庭湖，结果说的话，用的文字、钱币、称，甚至路上的车辙，都不同，是个什么情景。”
“统一，就是我们中国人最基本的要求。”
“哦！”百姓们惊呼，你这么说我们就了然了。
而这一句，让黄瑾听到了……
“啪！”黄瑾，猛地把卷轴合拢，用力捏紧。
他终于知道，一开始就隐隐感觉不对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及出了什么问题了！
就像公主之前说的那样，现在广泽城外的地方上，已经有了刀把子、钱袋子，而且马上就要有笔杆子。
那万一泥腿子想造反怎么办？
那就不要让他们有造反的想法嘛，大家都是中国人，很能理解分开对大家都不好对不对？那有话好好说对不对？为什么一定要上升到战争的高度呢？
“有话好好说”这个事由谁来做？读书人。
马上，地方上的读书人，就都是公主的学校里出去的！
那这之前，起到同样作用的，地方上的读书人们，他们是哪来的？
世家大族，门阀贵胄！
上下沟通的渠道，马上就要落到公主的手里了。而先前世家大族们“为民请命”的戏码，马上就要玩不转了。
有些东西，其实是传统来的。
比如，
你要搞土改，我就杀富农。
你要自力更生，我就造不如买。
你要整走资派，我就整基层。
你要除旧思想，我就砸文物。
你要增强执行力，我就将其变成个人崇拜。
你要赢民心，我就喊万岁。
你不让我官好过，我就挑拨民众斗民众。
那百姓民不聊生了，再由世家的读书人登高一呼：只要杀了狗皇帝，好日子就有了。
当初张徐行就是这样被玩死的。
啪，现在，玩不转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把这东西再拿出来！烧掉！赶紧烧掉！】
【它会毁了我们，会毁了楚国的！】
四周不断传来恶狠狠的嗤笑。
真的是恶狠狠的嗤笑啊，那些穷苦的人儿，红着眼珠子，捏着拳头，看着黄瑾背后的明心镜。
古往今来多年年了，这事情居然是这样的？他们居然才是第一次知道这些？而只是他们知道了而已，就“会毁了楚国”？
黄瑾猛抬头，正对上公主的视线。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手上这个会毁楚国的东西，它就是楚国的摄政、公主殿下、未来的楚国皇帝，自己弄出来的？
那公主自信这东西不会毁了楚国的话……
黄瑾不敢回头，不敢去看曲江池沿岸百姓的眼睛。
“殿下！”
“嗯？黄侍郎有什么事吗？”公主殿下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明心镜里边的，可全是黄侍郎的事。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心里转着各种想法，打着各种算盘，却默不作声。
因为公主还坐在那里。
告诉他们一切的公主，就坐在那里。
黄瑾舔了舔嘴唇，再深呼吸两次，最后一咬牙，“无事！”
只能无事，除非现在就有人冲到公主面前血溅十步，不然就只能无事。
“那就下一题。”公主懒洋洋的挥手，好像对一切都并不在意的样子。
黄瑾颤颤巍巍地揭开卷轴。
第一题是开胃菜，第二题是说团结，第三题是说点拨，第四题指明敌人，第五题是鼓舞……
那第六题？
“第六题，楚国该如何对待匈奴、吐蕃、欧罗巴、天竺等国？”
？
黄瑾是懵逼的。
而明心镜中的黄瑾则说出了所有人共同的想法：“怎么不杀我吗？第六题不该是清算了吗？”
虚晃一枪？
“不教而诛是为虐，我看起来很像暴君吗？”公主用手指甲敲着椅子上的黄金装饰。“而且这第六题，可不能用来考你们对不对？”
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对围观的百姓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明白！非常明白！
“谢殿下不杀之恩！”黄瑾直接跪了。
那论起保命和跟风，有一群人绝对是宗师级别的。
“谢殿下不杀之恩！”
别管其它了，先把命留过今天再说吧！
一堆世家子弟、朱紫贵胄，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个五体投地。
好些个一口气缓过来，如释重负又猛地跪倒，当场就昏厥过去了。
“答题。”公主对那些流程化的表演已经到了非常厌恶的地步，当即阻止了他们进一步的表演，不耐烦地催促。
而围观群众们，已经把眼前的景象记在了心里——国君是向着他们的！
只有张徐行嫌弃地别过头去，【皇帝是对的，只是贪官们把事情做坏了是吧？典，太典了。】
哦，当年他被林遇鹿捅死之前也这样干过啊，那没事了。
那黄瑾忙着谢恩呢，谢完恩后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呢，这一题自然又是林遇鹿先答。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那反正围观群众们现在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盯着林遇鹿看。
林遇鹿只能解释一下：“我们刚刚说过，只要是说中国话，写中国字，用我们的钱币还有度量衡的地方，就是中国。”
“嘶！”整齐划一的倒抽凉气的声音。
说得没毛病啊，如果一个外国，真的变成了林遇鹿所说的模样，那和中国还有什么两样吗？
这个啊，这个就叫文化胜利。
就连边上刚刚才经历了人生中最重大打击的黄瑾，也用一种“惊为天人”的眼神看着林遇鹿。
【入娘的圣人之言还可以这样解释的吗？】
哄堂大笑。
【听上去还挺不错，你行。】
更大声的哄堂大笑，连黄瑾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
对啊，有什么问题？眼界要开阔一点，目光要放长远一点，世界那么大，难道他们就只能靠压榨穷鬼过活吗？
穷鬼们知道了又怎么样？穷鬼们报复又怎么样？他们有种的明天就把楚国所有世家大族都灭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交锋而已，谁怕谁？而且够资格和他们上桌的，至少要等到明年的六月，怕什么？
开心的黄瑾继续展开卷轴，却发现，已经没了。
公主坐直了说：
“这，就是六月统考时，策论一卷，一百道题中的六道，诸位学子，能从中学到多少，就看你们个人的造化了。给你们提个醒，那一百道题，都是这样的。”
黄瑾心中一跳。
一百道题，都是在教泥腿子怎么干死他们？
“但，事情还没完。接下来，就是林遇鹿你的事了，黄侍郎，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那就开始吧。”
……
林遇鹿和黄瑾对视，更妙的是，他们俩先分别和镜中的对方对视了一次，又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次。
有点尴尬。
经过刚刚的六道题，以黄瑾为代表的世家大族们，试图通过攻击林遇鹿等人，证明“贱民就是贱民不可能产生良臣贤臣”，然后逼迫公主放弃开办大学的计划。
已经彻底破产。
因为公主现在都明牌了——她压根就不在乎那些大学教出来的读书人会不会是良臣贤臣，甚至都可以不是忠臣。
她只是需要，朝廷的官员，不能全是从世家大族里出来，或者一中举就投靠了世家大族的玩意。
至少要有真正能代表人民，符合她要求的官员。
现阶段，就只追求一个从无到有，下一阶段也是量大管饱，质量的问题还得往后排。
那世家大族能怎么办？反抗吗？
这一切可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
而且谁知道，黄瑾手上那个卷轴里，第六题是不是被换过了的？
如果原来的第六题是“制定一个干死楚国境内所有世家门阀的计划”这种玩意，那该怎么办？
想来这种题目，会是人民群众真正喜闻乐见的。
黄瑾现在身心俱疲，只想去休息，林遇鹿什么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对付了……才怪！
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了，林遇鹿几乎是张徐行的唇舌。
而张徐行被吹嘘的“智比孔明”，他妈的居然是真的你敢信？
那张徐行那个尊容，又是楚公内定的驸马，入朝为官这种事可能需要等他死后努努力了，说不定能混个城隍。
但现在看来，林遇鹿如果入朝为官了，那和张徐行入朝为官，有什么区别吗？
常百药退休之后，他那身衣服，让张徐行来穿还是林遇鹿来穿，这有区别吗？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听闻，林公子以前也是读书人，那林公子就该明白，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这才是我们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明心镜，突然之间，光满大放！
镜中的林遇鹿，突然抬头说：“我想杀了楚公。”
……
所有人，先是看看明心镜，再看看那些维护明心镜的秃子，再看看黄瑾，再看看林遇鹿。
再看看现实中的林遇鹿。
林遇鹿他说：“这确实是我心中所想。”
……
炸了！整个曲江池现场！完全爆炸了！
公主：(#￣皿￣)
张徐行：(╯‵□′)╯︵┻━┻
万年令、长安令、金吾卫、千牛卫……等等等等所有广泽城武装力量的头头。越众而出，齐声大吼：“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