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九街没了白日里那些走动的许多行人商贾,也就少了些喧嚣,多了几分沉寂。
开在周边一圈的门店中间,也就只剩下那间坐落在街角的小酒馆,还亮着橙黄色的反常灯光。
这家店面很小,小到经常会被误解为是哪个半夜还在忙活的租客租下的小房间,当然除去周边弥漫着的醉人酒香,大概也不会有人认为这里是间酒馆,谁让这里连块招牌都见不到。
这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地方当然会让很多人感到好奇,但不管是负责夜间巡查的宪兵还是把持街道的黑帮都对此诲避莫深,即使九街失去了夜间开市的权利,这间小小的酒馆也丝毫不受影响。
有坊间传言,说这家奇怪的酒馆暗地里在为一些见不得光的人提供情报和帮助。
众所周知,王城的大人物大多喜欢以这种方式来互相攻仟,不过由于没有人能够证实这件事,所以也这种猜测仅止于怀疑。
但仍有耐不住好奇心的人们,对此有着非常多的幻想。
毕竟,有间开在夜深人静无人之时的无名酒馆,其目的就必然不可能是盈利,那么目的是什么这件事本身就是件值得探寻的事了。
小酒馆的管事是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对谁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的工作的时间是每天深夜到第二天的黎明拂晓之前。
他会一直坐在酒馆里那个有些年头的吧台后面,一遍又一遍擦着锃亮的没怎么用过的玻璃杯子,等着可能几个月都见不到的客人。
日复一日,就像从来没有过什么变化一样。
——
“喂,老鬼!温二两黄酒。”
声音来自于突然闯入的“客人”。
老头子神色不变,仍然是不紧不慢地摆弄着他的玻璃杯子。
来者好像对一切都很熟悉,无论是看似无理但却稍感亲切的称呼,还是对面前虽然面相很好,但实际上快要报废的各种物件的熟悉程度,一切都像在说明她是这间酒馆的熟客。
在打量了一圈后,女客人走到了吧台前,无视了旁边的三把椅子。
站定,等待着。
“三个银元。”
他的声音像是老木头碾碎时的那样嘶哑,又有点像那种停用好多年的原始魔晶机器启动时,发出的那些让人牙酸的声音一样的不舒服。
女客人掏出三枚银帝国盾拍在吧台上,撇过脸去,没再多说一句话。
接着,老头子默契地将银盾划拉到自己怀里收好,低头从吧台下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密封坛子,用刀撬开了塞子推到女人的跟前。
狭小的酒馆也因此又变得安静起来。
女客人觉察到了他的动作,随之转回了脸,盯着台前的小坛子,没有去动。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吧台静静地对视着,似乎在等谁先开口。
“喝了赶紧走吧,城里晚上可不准出来,要是教白家娘子逮到了可是要抓人的,尤其喜欢抓你这样一看就不安分的。”
良久,老头子率先开了口。
“呵”女子嗤笑一声,对这样的说法不屑一顾“老头你这店都还开着,我又怕什么?”说罢,将眼前的酒坛子举起来灌了一大口。
“为什么要接这趟活?”老头子埋着头翁着声音问道。“你比我聪明的多不会看不出来里头的猫腻,那为什么还要接?”
“因为给的多咯?”
“那也得有命花!这里是格兰尔特,按你们的话是天子脚下!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城都知道你要干什么?”老头子就像突然被点着一样吼叫起来。
“知道就知道呗。”
女客人把手伸向老头的手上那个擦了很久的杯子,老头犹豫着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松了手。
“你觉得,我会怕他们?”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那不就得了。”她玩闹般地将坛子里剩下的酒浆倒入抢过来的杯子里,随手又把小巧的坛子丢给了吧台后的老头子。
“那万一呢?万一你被发现了呢?万一白氐比你想的强太多呢?万一……”
“打住,托尔”女客人摇晃着手中玻璃杯子托着的淡黄色液体“没有那么多的万一的,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呼……然后,你的酒很好,但要是再烈些的话就更好了。”
她仰头将酒浆一饮而尽,转头不再看他。
“最后,保重。”
离开了。
老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坛子收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她就是这样执拗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酒馆里橙黄色的烛火依然亮着,但九街再没有一家敢如此的堂而皇之,稍远些的地方灯火阑珊,嘈杂吵闹的声音就算隔着一面城墙都隐约可闻。
微凉的夜风吹得微醺的她有些许失神。
就这样了?
就这样吧。
于是整了整领口,迎着寒风离开。
————
王城,或者说帝国国都,又或者说“格兰尔特”这个称谓,都只不过是用来代指这座建筑在格罗兹尼河下游平原的巨大城市的称呼而已。
她坐在城垛上望着流光溢彩的内城出神,入秋有些寒冷的夜风,拍打在她脸上让那抹酡红更加的明显。
她不怎么能喝酒,只是二两多的黄酒就已经微醺,便有些热血上头。
她知道这不好,但无奈每次都把握不住。
王宫里似乎在进行宴会。
这让她有些不爽,早在她接下这活的时候就已经被有心人传开了,既然知道了她要做什么还有着如此闲情雅致,她有时候真的没办法理解这些家伙的脑回路。
或许,他们以为多布置点卫兵就能防住我了?
她突然有些想笑。
从城垛上站了起来,她在狭小的落脚点上找寻平衡,然后站定,不慌不忙地为自己系上长长的黑色抹额。
不知应当被称为自信还是自负的刺客,于此时稍微下定了决心,决定干出件轰动天下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