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慢一点,博士……】
菩提喊道。
她用手抓住头顶遮阳草帽的边缘,努力护住它不被风刮走。马车笃笃地飞驰,迎面而来的风大得惊人,从未装帘幕的前侧和两侧的窗户里源源不绝地灌进来。由于车体的老旧,不牢固的车顶也被风掀开了一条缝,展露的缝隙中风长驱直入,自上而下撼动着少女的衣饰。菩提真是为她的草帽感到担忧啊。
尽管只是一个草帽而已,然而这时菩提初生——觉醒以来得到的第一样东西,还是从博士手中得到的,她不由得很诊视它。
眼看草帽在风势之下已压不住了,帽檐略一飘起,少女赶紧把帽子抱在了怀里,解脱束缚的乌黑长发立即向后飘散而去。
头发上下起伏,连拢交错,发梢轻拂着车厢后壁。风还是太大了。
【哈哈!】博士大笑道,【我已经够慢了!】说着,他又加了一鞭,【驾——!】
两匹马如同增加了一档的蒸汽机似的加快了身形变化。
风更大了——
【啊,博士……】菩提无言以对,只得将怀里的草帽抱的更紧。马蹄以急促的节奏跃动着。
【昔日龌龊不足夸……】博士忽然放声吟诵起不知出处的诗句来,【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温顿花!
哈哈哈——驾——驾——!!】
又加了两鞭。两匹马犹如蹄底生风。健硕的四肢向无形的空气之中奋力侵进,简直比游泳还要卖力。菩提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风真是大得出奇啊……“呼啦”,终于连车顶也被掀飞了。
菩提抬起头来,发丝拂过了脸颊,车厢上方露出了四方形的蓝天,车顶早已像风筝一样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可惜,没有用什么东西把车顶固定住。虽说漏风的车顶吱吱呀呀地像盖子似的发出噪声也有些让人生烦。
天空中,一直往上延伸出去,是看起来膨松又柔软的洁白的云团,在阳光的浸润下镶着金边,漂浮着,漂浮着……就好像巨大的鲸鱼。
少女从天空中转过视线,又落在前方正不亦乐乎赶着马的博士的后背上。那矫健的身姿真是昔非今比。七天前,博士还顶着一头苍白的头发,身形佝偻得像小矮人,形如枯槁,行将就木……而如今那火红的头发,恐怕正是博士旺盛精力的体现。
只是……博士为什么会老去呢,博士又为什么会恢复年轻?
是衰老使人老去了呢……还是老去了所以才衰老?
菩提并不知道该如何断定。
思考这种问题太让人费脑筋了。于是菩提转而向博士问道:
【博士,我们到底要往哪里去?】
一开口,风顿时从唇齿间漏了进来。还好有博士在前面挡着。
博士迎风大声回答道:
【还用说吗,当然是——温——顿——了!】
【温……顿?】这个词语对于菩提来说,并不比其他词语有更多的实感。
【到了你就知道了!】博士大声道,好像迎风说话全不费力,【话说回来,我们现在就在温顿的郊区,正在往城里去,现在好好欣赏一下温顿原野的风光吧!】
看来博士的家也位于所谓的“温顿的郊区”,菩提推断。她往裸露的窗框外面望去,果然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原野,生气旺然,其上点缀着白色、粉色、红色、黄色的五颜六色的小花,一拢拢灌木,还有忽远忽近、时不时分布着的一些低矮的花树和果树。
【鸢尾花、紫罗兰、牵牛、瞿麦、兰蕙……】博士侧过头,口中一一报出花草的名字,不过临到一种玫瑰色的花树却卡了壳,【那是……】
【博士也不认识那种植物吗?】
菩提好奇地问。
【嗯……真奇怪,我也不认识那种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博士道,【算了,】他又转过头目视前方,【管它呢!】他一挥鞭,【驾——!】
又加了一鞭。
【但真美呢。】少女看着原野上那未知的花树逐渐远去,由衷地说。不远处,又出现了一株。花树那玫瑰般的深红花瓣被风吹落,在空中飞舞,仿佛互相无望而深爱地追逐。
【在这时候凋零?……】博士斜瞥了原野上或远或近四处散布的花树一眼,【如今已经是四月了,是温顿的春天!在这时候凋谢的花可真不多。】
【可怜……】
少女出神地望着。
【怖い?还是可愛い?】
【都不是,博士,是‘可怜’……】
【不过话说,‘可怜’和‘可爱’也没有多少区别吧。】博士如是说。
马车在广阔的原野上疾驰,愉悦而惬意。阳光像晶莹的甘露从天上撒落,云团慵懒地缓缓涌动。映衬之下,天空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蔚蓝。
【云淡风轻近午天,应该这么说吗……】
博士自言自语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