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昌和叶玲来到一间普通的民房前,这间民房十分老破,和这周围的银杏树一起构筑出夕阳红般的和谐的景象。
“小叶,这里便是那位道士的住所了,叩门问候吧。”秦昌小声说道。
“嗯……”叶玲心中忍不住的紧张,迟疑一会儿,被秦昌的大手推向了面前紧闭的古旧的木门。“请问,先生在吗?”叶玲一边问着,一边叩了两下门,奇怪的是那门向门内移动了一些,仿佛没有插上门闩一样,但她没有多作停留,后退一步静候。
秦昌不多见的沉默,让氛围变得十分冰凉。
不一会儿,那古旧的大门传来“吱扭”的声音门里逐渐显现出一张英气的面庞,方正的脸上有着横平竖直的肌理和骨骼线条,加之挺拔壮实却不过分庞大的体型,显得他一身方刚正气。
“啊,秦昌啊,那想必这位便是小叶小道友了吧。”
“她便是我说的天赋异禀的孩子,牧心。”秦昌面带微笑,但能看得出来他的微笑并不发自内心。
“牧老师,初次见面,您好。”叶玲一副正经模样。
牧心苦笑一声,说道:“请客人,尤其是朋友站在门口说事可不是我的习惯,请进吧。”
说完牧心便领着两人进屋,伴随轻捷而又沉稳的步伐而来的是时代感极强的陈设,日晷、水钟,代表各个时代的各种遗留物,一五一十的陈列在她的眼前。
但她深信自己还没有能够过问的权利,在她眼前的这位中年男性并不一般,或者换个说法,她应该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这些时代的残影她想都不敢想,她连治疗自己的母亲都做不到,更别谈研究古人智慧的结晶。
“叶玲,过来。”一改温和的表情,牧心的语气突然冰冷起来。就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圣贤严肃的教授弟子做人之道一般。
叶玲的身体不自觉的顿了一下,手笨拙的一会握拳,一会又攥紧大拇指。但迟疑仅一瞬,下一刻她便踏出那一步,走向了她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叶玲,你说你想学习符箓的绘作,对不对?”冰冷的氛围消融,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一旁的秦昌拍了拍叶玲的肩膀,在叶玲疑惑的目光中露出发自内心的苦笑,随后快步走进了客房。
那个笑容,是什么意思?叶玲心想。
但她没有来得及思考便回答:“是的,我想学,为了母亲也好,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好,我都想好好学习,好好正视这个,我在书塾学习时厌恶的事物。”
牧心的眼皮不承其重微微落下,随后又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说道:“那么,先请你正视符箓,在你看来,符箓是什么?”
“书塾里,老师教授我们,符箓是能够制服妖物、引起神迹的神祇器物。”叶玲先回答了更为正式的答案。
牧心摇了摇头,有些懊恼道:“不,我要的是你的回答,而不是……书塾的。”牧心从袖口抽出一张符箓给过叶玲,叶玲双手承接。“我很失望,我的学生,但从今往后,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在有限的环境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你的创造力。那些来自你自己,梦想的伟力。”
叶玲稍显疑惑,很显然她并没有很伟大的梦想,即便过去千百年,在那书塾的教育中也未曾重视过所谓“梦想”。一切都如牧心的历程般重演,重现……直到终末的毁灭。但,这次,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也终于行动了,终于改变了。终于,终于,这世间将迎来它的,第一次来自过去的沉痛打击。
“我的认识中,符箓,它只是能够让我获得救治母亲的钱的器物。”是的,现在的孩子已经无法再体会到战争时代的精神伟力。但仍有改变的余地,现在的她,是理性的,是认得清现实的愚人。
“孩子,叶玲,我希望你能够获得救助母亲的能力,所以我会帮助你。”牧心温柔地看着她,用那就像看着他曾珍爱的孩子一般宠溺的眼神目穿她的未来。
叶玲感到怪异,此刻,在她眼中的他如此沉稳而又温柔。但为何他要帮她,为什么?仅仅因为秦昌搭桥?她不明白,但她也不想明白,现在的她只想学会符箓的绘作。
“叶玲,你准备好了吗?今天的课程对你来说并不算乏味,但我会改变你的现有认知,并且……”
“我准备好了!”叶玲打断了牧心的话语,她既然下定决心要学习,那就意味着她不需要再确认了。
“那好,你觉得符箓是一张纸上画出对应的图案吗?”牧心问道。
“应该……不是吧。”叶玲有些疑惑,因为根据她之前的学习,符箓确实只是那种东西,但他的问题又让她觉得不是这样。
“符箓上的符号,是一种语言,一种打破人和神语言障壁的语言。啊,先坐下来再接着说”。牧心将叶玲领到院子的一隅,让她坐在角落的石椅上,而自己继续站着说,“这种语言只在天剑阁和斯兰仍各留有一本相关典籍,斯兰国王没有公开那本典籍,而是作为展品永远封存在白驹殿内,不得阅览。”说着,牧心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而天剑阁,则将保有的典籍复印、下放到天剑城,交由民众阅览。而作为代价,每过一段时间各长老都会召开举试,以此选取一批民众作为弟子收入门中。”
“但是,这和符箓有什么关系?”叶玲突然提问。
“举试中有一项就是关于符箓的水平测试,但如今流传于非贵族民众之中的典籍被贵族作为违禁品悉数收缴。所以,你们在学校中接受的符箓教育,仅仅只是教会你如何使用,而符箓的绘制并不是教育内容。”
“可我们的教育中有关于符箓绘制的课程啊,虽然只是基础的教学。”叶玲发问。
“对,但也不全对,书塾中教学的内容仅仅是教会你们如何将语言、导器和介质组合和使用。而想要绘制符箓,你需要学会的是神祇语言的运用、介质的炼制和导器种类与获取手段。”牧心说的话让叶玲的头脑有些发热,神情也有些恍惚。
“总的来说,你要学会如何绘作符箓,需要学的东西很多。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全部掌握的,甚至涉猎都不足以达到。”
叶玲似乎有些失望,低语着什么,牧心大致能猜出来。安慰道:“所以,在你掌握之前,我会教你几种符箓的绘制方法。”
“上述是关于符箓‘是什么’的解释。而接下来,我还是要向你提问,你觉得为什么会存在符箓?”牧心突然严肃。
“因为……我……不知道。我不觉得符箓有什么作用,我到现在对符箓也没什么需求。”叶玲很诚实的回答。
“因为‘梦想’,人们总是在经历苦难和平淡的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需求,在追寻梦想的路上遇到困境,这时,他们便会向上天祈祷,祈求神灵的注视和祝福。于是,在近千年的历史中,无数的生灵妄图成神,而登神的生灵仅有十几个,而最后留存下的神灵,仅有两位。符箓,便是神灵的怜悯,是祂们,与尘世生灵最后的联系。”
“实现人们的祈求对神灵来说只是弹指一挥的小事,而对人们来说,那‘小事’往往是一生无法到达的程度。”牧心又一次叹气,但这次留出了更多的空白。
或许是感觉气氛不对,叶玲变得有些紧张了。
牧心缓过神来,抱歉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刚刚……想起了一些往事,不要在意。”
“好了,今天的课程就是这样了,这是神祇语言译本,这算是,教材。”牧心将译本交给了叶玲,随后又从石桌下的暗格内取出一本封页破旧的书。
“这,是符箓的收录册,我将目前我所知道的符箓全部收录其中。而接下去的教学,你需要掌握神祇语言,但这门语言我并没有可行的教学方式,这种语言并不是用作一般交流的。所以并不能用程式化的教学模式教你,只能靠自己借助这些来学习。我相信你能够掌握这门语言,而我将在今后提供些许帮助。”牧心随后便将收录册放到叶玲面前。
叶玲翻着译本,其中详尽展示了各种符号对应的话术,翻到后面,还有各种话术的承接和表达方式,但并没有标准化的格式,可见确实不能用作正常交流。但译本中却有一个没有得到翻译的符号。
“牧心老师,请问,这个符号为什么没有对应的释义?”叶玲问道。
“这个……它是有释义,但这个符号对应的释义却有无数个。”
“无数个?”叶玲十分疑惑。为什么是无数个?明明一个词汇应该只能表达一个意思才对,有无数个释义,那便是无数个意思,但大部分语言中的一个词汇只能表达有限的意思。在现在她可以认识的范围内,这个符号本不应该存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翻译它,但我相信你能够自己注释它。”牧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