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辉一俨然站在霓霞身前,他的眼神从来都如此坚定,他的脊梁从来都如此挺拔,他的身体,也一向如磐石般坚毅不拔。
“辉一,上次的会议你已经准确表明你的立场,那这次来我,所为何事?”霓霞警惕地打量着他,一眼便注意到那只露出剑鞘的黑色剑柄,那上面有着无数的刻印,显然是前世代留下的遗物,来历——不明。
晋辉一突然语塞,没一会便放松下来。说道:“没什么,只是找你叙叙旧。”
“多少年了?我们在这里。”晋辉一眼神呆滞,凝望着霓霞身后的大殿。
霓霞依旧紧绷着神经,“你来这里的目的我不明白,如果你是来挑起争端,我不欢迎,如果你是来这儿找我聊天。呵,我很忙,恕不奉陪。”说完,霓霞转身便想走。
“天剑阁规定中连叙旧也不行了?”晋辉一有些失落道。
“我有要事在身,你要找其他人叙旧我不管,但找我,不行。”一个个冰冷的字眼从霓霞口中吐露。
晋辉一没想到师出自己,对她有授业之恩,救命之情的自己,竟有一天会遭到如此奚落。他百年来未曾有过突破,而他的弟子霓霞却突飞猛进般地成长,以至于与他相当,成为了第一位更迭的拥峰长老。即便她仍无法与其余长老抗衡,但依旧是尘世间极少数的才女。
他知道她获得如此成就,一定经历了他都无法想象的磨砺,但他依旧不能理解,为何她会对他如此无情。甚至,厌恶。
“唉……何时起,这天,也变得混浊了呀。”晋辉一左手背后,右手拂上天空。
晋辉一离开时,一路上弟子们议论纷纷。
“他不是被除名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听说他杀了人呢……”
“唉,别说这个,离他远点,小心别被他伤了。”
……
无数流言蜚语涌入晋辉一的双耳,弟子们无形的言语,却造成了有型的迫害。他曾无数次想象自己的败落,可却没想到终会以这种形式收场,真是讽刺啊,讽刺啊。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反对那不合理的交易?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吗?难道、难道……自己的建议就如此不堪?如此……
“师傅、您回来了。”
晋辉一突然惊醒,眼前的是他的弟子,但他却认不出,他突然想不出他的名字了……晋辉一哑语,不知该说什么,一阵沉默过后,弟子说道:“师傅,最近门内总传出您背叛师门的流言,您……真的背叛了吗?”
“你……会信它吗?”晋辉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我不知道……”没等弟子说完,晋辉一便打断道:“不用说了,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太早了。”
“但,如果可以的话,和我一同回峰吧。”
弟子没有迟疑,立刻作揖回复道:“是!弟子这就为师傅传令。”
走在熟悉的木板桥上,晋辉一望着熟悉的一幕幕场景,他下定了决心,哪怕没人愿意相信自己,也要迈出那一步,至少也要做了,做过再说。
“弟子,见师傅,谢师傅,授业之恩!”弟子们整齐的说出。
令晋辉一没想到,自己的弟子还能叫自己一声师傅。他走到众弟子面前,对所有人发话:“了无牵挂的,信任我的,午时去妖界之门前。”仅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揣测流言是否真实。
晋辉一也知道这句话一说,定会引起猜测,他也做好了自己孤身奋战的准备。但,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也想提高自己的胜算。
晋辉一转身便离开了,弟子们依旧议论纷纷,久久不能停息。现在晋辉一说这个,基本上坐实了他的罪名。
但依旧有弟子坚信他们的师傅,因为他一向光明磊落,他们都知道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一切都以大义为先,他们都相信这位师傅是一直恪守正道的。
……
时至正午,晋辉一在通往妖界之门的铁索头等待着,晋辉一觉得可能没人会来,但他还是在等待着。鸟儿如同嘲讽他一般叽叽喳喳,但这都不能扰动他的思绪。在长达数百年的一生中,他已经等待不知多久了,这一点短暂的时间,仅仅是沧海一粟。
突然,有踩踏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晋辉一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可悲。但,那声音变得杂乱,来人不止一个。
“大胆逆徒!妖界之门,阁内禁地,岂敢擅闯!”来人是并不是晋辉一想象中的夜峰之徒,而是那世间顶峰的十三长老其中四位。“嗯?晋辉一!你好大的胆子!”为首的是十三长老中的剑首,张蒲。
“哼!晋辉一,你一再一意孤行,四百年间,你数次在峰会公然顶撞大长老,是何居心?”张蒲铮铮言辞并不能刺穿晋辉一的心。他显然有些恼怒,“逆徒!你既然闯入禁峰,还蛊惑门内子弟一同违反戒律,真是大胆,逆徒受死!”
突然拔剑,锋芒毕露,一剑利落地刺向晋辉一。仅一瞬间,在旁人眼中如同闪现一般,但在晋辉一眼中,仍旧有躲闪的时间,晋辉一烧动剑柄,张蒲手中本该轻盈灵动的剑却如同被固定在了空中,张蒲费劲地将剑刃斩向晋辉一。
“剑首,你也如此迂腐!”没等张蒲的剑划入晋辉一的皮肉之中,晋辉一一剑横扫出鞘,张蒲感受到浓烈的杀意,原本单手持剑的他无奈使出浑身解数双手将剑斩下以阻断晋辉一的攻击。其余三位长老本想上前帮忙,但却被剑首言语拦下:“他的力量不对劲,不要妄动!”其余三位长老也只得在一旁注视。
剑刃相碰,火星迸发,晋辉一瞥见张蒲冰冷如剑想要洞穿他一般的眼神,手中的剑变得愈发锋锐。突然变换了形态,一根长枪刺向张蒲,张蒲防守不及用手掌拍向枪柄,却依旧被划伤。
张蒲被惊到,呆滞了一瞬,随后没等晋辉一收枪便跳向后方。“呵!原来是上世代的遗留物,这就是你叫嚣的资本!”张蒲说道,“你想进入妖界之门,但你可知其后是什么景象?漫天黄沙,阴云蔽日,终年不得长日。水源稀少,妖兽横行。你想去妖界?你为何去妖界!”
“剑首,你可知大长老与王国作何交易?你可知如此交易会带来怎样的灾变?”
“这与你无关,也与你想去妖界无关!”
“你可知近些年妖族与王国交往频频,甚至王国的王子与妖族公主谈婚论嫁?若是王国在驻军天剑城时私蔽妖族祸患,又会如何?”晋辉一松开手中的枪,那枪变回剑时又收入剑鞘。“你是知道的,妖界与天剑阁有血海深仇,势不两立,若是让妖界的祸祖降临尘世,天剑城的人民,天剑阁的弟子们又该何去何从?”
张蒲受伤的右手紧紧握拳,随后放松了。那如冰刺骨的眼神也如沐春风般化开。“也罢,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三位长老十分不解。
“为何要放了这逆徒!”长老之一的张勋发问。
“是啊……”其他长老也附和着。
“和大长老议论去!”张蒲低沉的怒吼吓得三位长老不敢再问。
……
「晋辉一
原夜峰长老,执峰四百余年,功绩斐然。于新源纪243年1月18日为剿灭妖兽,鏖战而陨。
英魂永存,谨遵师承。为尔立告!」
“师傅,你还活着吗?”霓霞如此想着,虽说她是大长老本不该为此发愁,但她依旧是人,哪怕她装得再如何冷漠,内心依旧有对她师傅的感恩,她不明白师傅为何要去妖界,但她尊重他的选择。毕竟这不会影响到她,不是吗?
……
广袤无垠的赤沙天地间,阴暗寒冷、狂风肆虐的环境让所有的一切都被棕红色掩埋,却让那一片少有的绿色更加显眼。一个小小的泉眼让这一片绿洲在这沙漠中孤独地存在不知多少年,而这里不高的灌木丛更显得它如此可怜。
这是晋辉一来到妖界的第二个月,这两个月,他见过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哪怕他曾与妖族生活数十年,但却没有见过如此不可言说的样貌。就如同没有艺术头脑的小孩胡乱捏出的陶土般,又如同在困倦中被胡乱组合的生命般地丑陋。但在那些生命眼中,或许也像他看它们一般,觉得他很丑陋呢?
但它们并不像它们的长相一般狰狞,它们和善而温顺,对他更是没有一丝的怀疑。这一切都让他主动回想久远的,他逃避的过去。但他想不起来,那些记忆太过久远,早已被抛弃在时间的长流中。
“你是谁?”不知从何传来的,渺远的声音让晋辉一一阵恍惚,回过神来,他的眼前现出一位翩翩女子。
晋辉一傻傻的盯着她,他没有想到这里会出现这样的妖族。晋辉一咽下口水,他感受到一股十分强大的压迫感,虽然不是从这位妖族身上散发,但是十分接近。
“德玛,看什么呢?”从妖族身后探出来一位妖族男子,就是他,他身上有十分强大的气息。
他顺着名为德玛的女子的视线注意到了晋辉一,问道:“大叔,你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做什么?”
“啊、我只是在这歇一会。”晋辉一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对他产生敌意。
狂风依旧呼啸着,日光仍然被黑云遮蔽,仿佛诅咒般地让这片大地不再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