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是陆知安。
楚临渊再见到他时，陆知安已经化为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平躺在冰冷的地砖上，空洞的瞳孔死死的瞪着灰色的屋顶，脖子上的淤青耀眼而又醒目。
那双眼睛也睁得似快要掉出来那般，却仍然未录下杀死他之人的模样。
他是被人活生生给勒死的，到死也未瞑目刹那。
火炉的火直到天明也还在燃烧，发出滋滋声响，可他再也不会醒来说话。
房间中什么都没有少---喝空的酒坛，奢华的玉瓶，古朴的书桌典籍，甚至就连喝酒用的玉碗也静静盛放。
不是劫财，也不会是劫色。
但还是有人发现，他身上的锦囊袋不见了，随身的物品尽数丢失。
兔死狗烹，人群窃窃私语，说外来之人本就不该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说仙凡鸿沟从不是如此容易跨越，这是他的命。
楚临渊静静的看着尸首，没有说话。
片刻间，人群的嘈杂忽然断了下来。
不远处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仙衣道骨，拂尘轻摇。
老者闭着眼，缓缓掐着指，卦算天机。
人群无一人再敢出声，生怕引来老者的卜算，将他们心底那些不为之人的秘密抖露出来。
许久许久。
门外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苍穹下阴云堆墨，滚滚如潮向着远处涌去，风中带着冰霜的意味，过门吹到身子上寒凉透骨。
老人那双本该昏黄的眼睛此刻却燃起了明亮的色彩。
他看着地面上的尸首，平静的说了一句。
“死了。”
门外众人无不为之一愣，陆知安不是死于昨夜？为何现在顾老却又说他死了？
大公子却大概明白了老人话里的意思，他问：“谁死了？”
“杀他之人。”
杀死陆知安的人死了，所以他到最后也没算出那人是谁。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暗杀。
········
········
雪已经停了，冬日暖阳缓缓从云间探出，驱走阴暗。
王浩站在练武场中，有气无力的揍击着人傀。
他看着身旁木桩上的刀痕，看着这空空荡荡的雪地，忍不住的呢喃着：“怎么就死了呢......”
明明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明明昨天还在和他一起喝酒。
怎么就这般死了，死在这样一个平静的风雪夜。
王浩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荒唐无比的梦。
陆知安会和他一样成为仙人，成为至少如白伯那样的修道者，不畏人世，仙风傲骨，哪怕陆知安未来道路不如他，但也一定不会过的很差。
但陆知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昨夜......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们此刻终究不是仙人，所以被杀，就会如凡尘之人一般死去，化为一具腥臭的尸体。
陆知安死了，那下一个，会是谁？
会是他吗？
王浩由衷的希望不是，他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年，想到.......至少到承剑大典前，死也是死楚临渊吧.....反正楚临渊那残破的身躯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成全自己，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楚临渊，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公子说，他昨夜来你房间的时候，陆知安还在和你喝酒。”王浩有些害怕的问。
“.......”楚临渊看了眼天色，没有回答王浩的问题。
直到现在，他都感觉自己脑袋还是乱作一团，理不清其中交织的线。
陆知安是被掐死勒死的。
可昨夜陆知安离去后，他一点声音也未曾听见，房间中也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就像是......他突然被人勒住，然后发不出一点声响的死去。
杀死陆知安之人，不是有修为在身，就是陆知安亲近熟悉之人，否则，怎么可能一点打斗痕迹都不留下？
难道.....
是大公子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昨夜他在寻找之人，就是陆知安，所以派死士杀了他？
那陆知安究竟又是做了什么，会被人惦记，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他没有得到答案。
思绪片刻，楚临渊忽然记起了昨夜所见过的诡谲场景。
他很确信，昨天所见到的那些东西，绝不会是他眼睛看花了所见，那是真真实实存在于陆知安身上的。
可为什么，那些附着在陆知安后背上血淋淋的怪物，在他死后，却忽然不见踪影？
楚临渊猛然看向王浩，极其认真的问：“陆知安的尸首，除了脖子上的淤青外，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王浩被楚临渊这突如起来的动静吓了一条，他后退几步，支支吾吾的说：“大，大概没有。”
楚临渊却摇头，死死地看着他：“不是大概，到底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王浩回想起陆知安尸首上空洞恐慌的死瞳，仿佛好像看见了自己今晚过后，也会被他瞳孔中的死寂拖入，变成那个可怖的样子，他嘴巴不停颤抖，脑子嗡嗡一片。
王浩无意识的往后倒退两步，却踢到石头，一脚摔倒在地上，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白婷厌恶的看了眼坐在雪地中的少年，却强堆着微笑将他拉起：
“尸首哥哥已经检查过了，是被绳子勒死的，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何况凶手已死，哥哥安排了更多的侍从镇守白家，你们不必担心，承剑典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白婷轻声的说完，自顾自的练起了剑。
看着翩翩剑舞的白婷，王浩才渐渐从恐慌中缓过神来，他咽了咽喉。
没事的....一定是陆知安那混蛋，嘴上不饶人，招惹到了什么东西，这才死的。
二小姐都没有慌乱，作为以后要迎娶二小姐的男人，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狼狈的样子？
这样想着，似勇气填满心头，王浩连连点头，“对，只要等到承剑大典后，我也会是一方仙人，到时候，我一定..... ”
海口还未夸完，楚临渊就看向了白婷，问：“会不会是和昨夜之事有关？”
白婷警惕的看着少年，“昨夜？”
“嗯。”楚临渊道：“昨天晚上，有贼人入了白家，而清晨，陆知安就身死。”
“你想说什么？”
楚临渊看着她的眼瞳，平静道：“这应该不是巧合。”
若是放在几日前，这个清秀少年没有亲近白初瑶前，她或许还会说一些隐秘之事给他。可现在，她看着少年那俊秀的脸，没来由的觉得讨厌。
“别问我，我不知道。”
少女冷淡的说着，剑收入鞘，转身离去。
线索断在这里了。
楚临渊揉了揉额，只觉得近段时间以来，内心的疑虑不减反增。可这终归只是白家的家事，城主府不会过问，也不敢过问，所以指望刑侦司一探究竟是不可能的。
陆知安已死，处境相似之人唯有身旁的王浩，楚临渊本打算与他讨论一番，但看向他时，却发现王浩只是征征的看着白婷离去的身影，傻笑连连。
楚临渊看了眼天色，随之离去。
暮色抹去了树木凌厉的轮廓，长空慢慢暗淡下来，无边的夕阳拖出一抹橘红。
东阁，楚临渊的院中。
白初瑶对于陆知安的死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或早或晚会发生，甚至楚临渊问她之时，她什么也没说。
沉默许久后。
少女亭亭起立，拉住楚临渊有些冰凉的手，要将他带走。
“我送你离开白帝城。”
楚临渊无奈的看着彼此交织在一起的手，停下脚步，问：“然后呢，我又能去哪里？”
“日后再说，总之，你不能再待在白帝城了。”白初瑶抿了抿唇，轻声地说：“他能毫不犹豫的杀了陆知安，自然也能杀了你，跟我离开，我会想保住你的性命。”
楚临渊下意识的问：“那你呢？”
“他杀不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