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山洞里,无边黑夜似从后方追杀而来,铺天盖地的威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白初瑶却难得的心情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楚临渊,问:“你听过,霸王别姬吗?”
楚临渊轻摇头:“那是什么?”
白初瑶娓娓道来:“某个大洲,有一位很强很强的武士,他依靠武力统一了王朝,却不小心中了贼人之计,被人十面埋伏,困于山下。”
“这个处境有点像我们。”楚临渊轻轻叹息。
白初瑶嗯了一声,继续说:“后来,突围无望,霸王在营中与虞姬喝酒告别,虞姬看到霸王败局已定,不愿让他担心,所幸自刎……”
楚临渊看着少女那有些哀伤的神情,眉头微蹙:“败局并未定,别做傻事。”
“不会的。”白初瑶螓首轻摇,继续将故事说了下去:“虞姬死后,霸王心如死灰,便率着大军强行突破……那一战打了很久很久,尸体的血腥铺满了整片死地,但霸王他仍旧杀了出去。”
“而后?”
白初瑶没有将这个本是悲剧的故事讲完,她只是道:“娘亲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虞姬很傻很笨,明明事情还未见分晓,便自暴自弃……徒留悲哀。”
“但现在我好像不这么想了。”白初瑶眼眸低垂,轻声的说道。
“嗯?”
白初瑶轻轻握住楚临渊的手,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抬眼看着那散发着红色流光的长剑,轻声道:“魔君的真名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
“因为……这里本就不是魔君的传承之地。”白初瑶呢喃道。
楚临渊微微发愣:“难道是……”
白初瑶螓首轻点,一字一句道:“青女”
“她曾告诉过我,这里以前是她授予凡人的传道之地……”
“但她却被镇在了这里。”楚临渊说。
白初瑶沉默了一会,说:“因为她……不是什么好神吧。”
“此话怎讲?”
“到时候再说吧,我们得走了。”白初瑶右手伸向地面,凭空吸起一块锋利的石头,一瞬割破了自己左手的食指。
血液滴答滴答的滚落到那诡异的剑刃身上。
剑刃上的红色道光愈发鲜艳,她深吸了口气,眼眸明亮:“仙楼成灰,荒芜无离,晚青破云,殿显人间。”
话音落下,那如大树般扎根于地面的长剑猛烈的颤抖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骤然密布了整片空间,将那无穷的黑暗吞噬殆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已不再是漆黑一片,四处皆是萤火流舞般的星河瀚海,轻盈浮动,身下一望无底,如吞噬一切的渊潭,却又带着静谧神秘的美。
清冷的微光里,楚临渊与白初瑶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没有了重量,轻而易举便支起了身躯,目光顺着这片虚无的世界眺望过去。
接着,他们看到了一幕震撼的场景。
那些厚重如铁水,缥缈如星云的冷雾里,一座古老而森严大殿如撑破海浪的巨大鲲鹏,静静矗立在虚空之间,远远望去,只让人生出敬畏恐惧之念。
仿佛一切事物在这里都是如此的渺小。
但白初瑶的目光却被殿中的一处深深地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秀逸温宁的身影,她就那般不知岁月的静坐在悬崖边缘,望着远处的浩瀚星河。
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楚临渊也从那惊鸿一瞥中,依稀看出了几分与白初瑶相似的外貌。
楚临渊将目光投向少女,少女倾城的脸庞上滑落一滴泪珠,她红唇翁动,那个饱含思念的词语便从她的嘴中轻轻念出:“娘亲……”
似母女之间天生就有着心灵相通的术法,在白初瑶话语轻启之时,女子也正好回眸看了过来。
·········
·········
“……”
楚语梦立在漆黑如夜的石道中。
她看着那流光溢彩的变动,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境。
将它称为梦境或许有些不对,那应该是是很久之前的一天,是前生往事之事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苛责,也或许是因为她的任性,那懵懵懂懂的少年悄然离去,孤身一人前往了白帝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修道的岁月总是很枯燥。
枯燥的让她生出了一种好像长生也就仅此而已的错觉。
于是她开始漫无目的游历人间。
那时候……人间好像是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一场吞没千家万户的雪。
路面上的行人艰难的行走在雪地里,淌在风雪里的沙沙行走声还是遮掩不住那奢华人家屋里的谈笑畅饮。
那个雪天很冷,压过三指的大雪也埋葬了许许多多的普通人。
但他们从未凝聚起来,反而是在雪中各自厮杀,抢夺那些由城主府送来的物资。
她那时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好笑。
有的时候是因为一个已经冻得发硬的馒头,有的时候仅仅是因为一个破旧的暖炉——凡人便会拳脚相向,甚至不惜以小刀在对方的胸口上开上那么一个窟窿。
她觉得凡人一向如此,从来只会向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灵挥刀,面对那能够吞没他们所有人性命的风雪时,只会跪地祈祷,窝囊至极。
所以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人间——处处充斥着腐败血腥的人间。
她觉得他们就像是一群还没有开化的动物那般,毫无人性可言。
后来那几天,雪越下越大了,丝毫不见要褪去的模样。
在这种环境之下,人们的丑恶与欲望一直在被无限放大。
每呆上一天,她对人世的厌恶便更深了一份。
楚语梦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想来这污浊的人间走走。
于是她在某一天回到了水月天,回到了那个被誉为仙家圣地的水月天。
像是噩梦悄然降临,又像是上天对她这冷漠心肠的惩罚。
她见到了一场通天彻地的火光。
云海之上的高楼依旧落雪,却处处燃放着黑灰色的火焰,褪也褪不去,灭也灭不掉。
本该奢华的琼楼玉宇却到处都是支离破碎。
门下弟子的血液染红了整片宫楼,流淌出的血水亦是将冰冷的海洋融的殷虹。
她尚还什么都没有做,一切便都毁于一旦。
她征征的站在宫前,看着四周的火海,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将她内心深处的骄傲砸了个粉碎,荡然无存。
她来不及感伤,也来不及去想究竟是什么毁灭了他们。
惊天动地的一剑便从毁世之人的手中斩出。
那剑光惊艳绝伦,像是神邸的惩世之剑。
上一世,她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道剑刃之下,却不曾想。
一道白衣忽然浮现。
犹如漫漫长夜后的黎明恍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