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界无月无昼，唯有亘古不变的星辰窥探人间。
宫殿中青铜所铸的古灯大多都已经熄灭，殿内却丝毫不显昏暗。
夜影之下，那道虚无缥缈的影子唇瓣微微动了一下，消散的大雪就再度袭来，凝聚为一条长长的履冰应龙。
青女再是伸手，风雪便融入了那雪龙的眼中，为它画上了眼瞳。
只存在于画卷中的古老生灵忽然苏醒，它长长的嘶吼了一声，席卷的风浪就要将白初瑶等人撕碎。
白初瑶伸手抵御着雪浪，话语酸涩：“为什么……你没有被封印。”
青女翘起右足，缓缓搭在另一条腿上：“汝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白初瑶眼瞳微缩，小脸上尽是不可置信：“你的真灵，已经不在剑里？”
“自二十一载之前，孤就将它拔出了剑，汝倒是不妨猜猜，孤的真灵，会在何处？”青女淡淡的笑了一声。
二十一年前……二十一年前。
二十一年前不是娘亲刚怀上她的时候吗？
白初瑶忽然如梦初醒，想起了父母小时候曾经对她说的话。
她出生的那一日，春末忽雪，万千大雪化作无数雪灵，天边祥云齐至，枯萎水仙一夜绽放。
父母告诉她，她生来就该立于这片天空之上，她是万千雪灵的化身，是这天寒之中唯一的佼者。
她那时不信，可现在想来……如果父母说的都是真的，那，自她出生开始，或许就已经成为了青女选好的容器。
容纳神明复苏的容器。
青女轻捻着指甲，满意道：“孤的真灵自汝降世开始，便一直存在于汝的身上。”
“你就不怕我某日忽然身死道消？千年谋划毁于一旦？”白初瑶一剑震开风雪，冷言冷语道。
青女嗤笑道：“汝再怎么死，也不过是魂魄褪离躯壳，倒不如说，汝若身死，孤便能直接重回世间。”
但若是白初瑶死于非命，躯壳之中难免会留下残魂，届时她想回到全盛顶峰，倒是有些困难。
她本意还是想将白初瑶神魂泯灭在袖里乾坤。
可她不从。
白初瑶听着青女所说的一切，只感觉像是有什么沉重之物从脚底蔓延到了她的全身，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倒是聪明。”青女淡淡地道。
她的真灵早已不在道剑之中，若想再次封印她，唯有……让她的真灵和魂魄合二为一。
可她的真灵早已在白初瑶身上，白初瑶魂魄不死，青女就无法让自己的真灵与魂魄合二为一。
也就永远不会被封印。
除非楚临渊愿意彻底杀了白初瑶，然后在青女重回人世的时候，将那柄剑，推入她的胸口。
但若要让白初瑶身死，那已经就是本末倒置，楚临渊必定不会那般做。
绝望之感深深蚕食着白初瑶。
······
······
问世宫的云舟，南宫绫音正津津有味的看着轮回珠里的画面。
画面的一幕幕是她自这个世界以来，少有的能让她起兴趣的东西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历劫时住过的那个光线暗淡的小屋，孜孜不倦的看着荧幕中的画面。
她确实挺好奇那未来圣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是接受现实独自逃离？
还是大义灭亲将青女再次封印？
又或是以理服人？
“……”
未来圣子选择了以理服人，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
·····
楚临渊一声不吭的捏碎了他做好的最后一枚阵珠。
那是他许多日子前未能完成的千剑杀阵。
随着阵珠破碎的声音，虚空敞开了一条又一条的浩瀚黑洞，成千上万柄剑刃于他身后剑吟不止，他抬起手掌。
雪白的长衣之外，剑光如月般明亮的绽放着。
他一人操控着成千剑刃，近乎是忘记了曾经所学过的那些剑招，唯将誓杀的念头融入每一柄冰冷的剑中。
那雪龙的身影被剑光笼罩得密不透风，它几次想要嘶吼碎开剑刃，皆被楚临渊附骨之蛆般的铁剑缠上，铁铸的刃峰有些钝朽，在他的手中却似陵劲淬砺的神剑斩来，剑与雪交锋之间，硕大的雪龙身躯极速缩小。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楚临渊掷出的绵绵不断地剑意随着落下的碎雪被一道震碎。
茫茫雪殿之中，寒冷的长光却陡然浮现，直取楚临渊胸口。
这本该是攻防交换的一式。
但楚临渊却没有去挡，反而抬起手腕，猛地握拳。
那些未被震碎的剑刃陡然聚集，凝为了一柄硕大无比的巨剑，巨剑对准了青女的胸口。
如果不能将其封印。
那便将她直接斩杀。
斩神，光是想想就让人生出无边惧意。
可此刻，楚临渊脑海中仅剩下了这个念头。
这是决绝至死的杀意，楚临渊眼瞳中尽数皆是血丝，但他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过自己的身体和手中的剑……周身枯竭的气海发出了漩涡般的轰鸣，随着剑意的不断拔升，他体内沉寂了十八载的窍穴也轰然冲开。
他甚至已经快要分不清究竟是他在引领剑刃，还是剑刃在引领着他。
楚临渊猛地一堆，剑便对着不可战胜之神的心脏刺去。
青女被这股骤然腾起的杀意给震住了。
她好似又看到了千万年前将她镇压的，那无与伦比的一剑。
但她一瞬便醒了过来。
此间早已是万载之后，哪怕她不能动用规则，也不是尚还是凡人的他可以抗衡的。
雪龙嘶吼连天，它的身躯被那柄硕大的剑刃结结实实的开了个窟窿，但与之同时，它冰雪所筑的爪牙亦是撞上了楚临渊的胸膛。
眼看就要将其洞穿，一道无边剑气却在这时骤然迸裂，竟硬生生的将雪龙的爪牙斩了个粉碎。
“呵，忘机境的护道人么？”青女笑谑道。
下一刻，她的身边凝出了无数刺骨寒冷的冰锥，那些冰锥似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般，凝聚起来，刺向楚临渊。
这是神明带上了杀意的一剑。
但它的目标却不是楚临渊，而是楚临渊身旁的白初瑶。
青女要让他好好看着，看着自己喜欢之人被她夺去生命，沦为她再世的容器。
以报这千万年沦陷黑暗的死仇。
照彻眉眼的白光如坍塌的山峦倒向白初瑶，其冰锥划过的空间，掠过的四野，尽是凝结为雾。
而就在这时。
千万里外的云舟上，银发少女轻轻打了个响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