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熟悉的小山洞中。
洞口的石桌，衣柜上堆叠的绘本，石制的火炉和那似永远烧不尽芯火的燃烛。
这是……鹿锦夕的家。
楚临渊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脑袋，他还没回想前因后果，便发现自己右手上那道长长的线条已然不见。
毒，什么时候不见的？
楚临渊思索之际，床底的剑像是活了过来，跃出剑鞘，蹦蹦跳跳的跳向了他。
剑长约莫三尺左右，本该空无一物的剑护上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字体。
“渊。”
楚临渊看清后轻声喃了一遍。
他这才惊讶的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这柄剑已是心意连通。
他心念微微一动，长剑便自主的跃向了他，剑背亲昵的贴着他的脸颊，像是小孩子渴望父母的爱那般。
有些冰凉凉的……
心声刚落，剑刃上的温度就忽然上去了几分，不再寒冷，像是抱着一根装满了热水的筒子那样。
可这分明就是魔君的剑，怎么会认他为主呢？
或许，他……就是魔君转世身？
楚临渊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谬，就像是有一天睡醒之后，明明是草根的他，忽然有人将他带回宫殿，还说恭迎圣上。
但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楚临渊正想着，忽然胳膊感受到了一抹微凉，他低头看去，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柄剑划开了他的手臂，剑尖偷偷吸收着他的血液。
“……”
楚临渊伸出左手，一把抓在剑柄上，想将它掰开，却纹丝不动，像是沉浸在了他血液的美妙之中。
不、不对，它是在吸走我体内遗留的寒气……是它治好了我？
也在这时，换了一身衣裙的金发少女走了进来，她一进来，便看到楚临渊握着剑，神情怪异地扎着自己手腕。
像是要割腕自杀那般。
鹿清竹红唇轻咬，她好不容易将他从死神手里夺了过来，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作践自己的性命？
鹿清竹拿开了楚临渊手腕上的那柄剑，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不许做傻事。”
楚临渊这才反应过来，心想难道是刚刚那柄剑替自己除去污秽，被她误以为要自尽了？他失笑道：“刚刚在看剑。”
鹿清竹有些不信，她轻拉裙摆，坐到了楚临渊身旁，紧接着，她挪了挪身子，虽然不至于紧挨着身子，但楚临渊还是闻到了她身上刚刚沐浴后的清香。
她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楚临渊想了想，还是道：“有一点吧。”
鹿清竹像是照顾小孩子那般，轻轻揉了揉楚临渊的头，她看着他面具下那双好似蕴含着星辰的双眼，轻声道：“愿意和我说说吗？”
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了吗？楚临渊无奈地想着，道：“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着我去救她，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鹿清竹轻声鼓励道：“会成功的，所以不要气馁。”
楚临渊倒是并没有觉得气馁，有些事情是他必须去做的，在踏入起源山的时候，他就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是每每想到那些糟糕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就觉得像是有着一道束绳，将他捆住，呼吸困难。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却还是会下意识将自己的期望放低。
清冷的月光透过山洞，将少女那有些红润的脸颊照映的更是可爱了几分，那是一种不同与白初瑶的美，她不似九天落下的仙子，却处处透露着一抹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息，像是一场无声润物的雨那般恬静。
楚临渊总觉得她和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好像又变得和记忆中十七年后一样了，他觉得奇怪，但说不上哪里怪。
他移开留在少女身上的视线，问：“你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吗？”
少女轻轻摇头：“最近才搬到这里的，差不多数月，我们就地换一处住所。”
“为什么？”
在楚临渊的认知里，鹿锦夕说她和娘亲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为什么几个月要搬一次？
“因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类踏入这片土地，他们会循着踪迹，找到我们的。”鹿清竹的嗓音很温暖，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楚临渊想了一下，道：“以后如果有机会，要不要出去？”
鹿清竹看着洞外清寂的月色，轻轻摇头。
又能去哪里呢？
“无尽海域那边有很多……”楚临渊说了一半。
他意识到，鹿灵一族本就不同于其他的灵族，她们弱小，自身却又是上好的药膳，到了哪里，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里其实也挺好的。”鹿清竹轻轻晃足，那不染尘埃的裸足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显诱人，隐约可见晶莹的趾头和雪白的足部。
“嗯？”
“森林中的大家都很和睦，至少我们没有为吃穿犯愁。”
楚临渊道：“但有的时候很危险。”
“其实哪里都一样吧？”鹿清竹想了想，道：“我听我父母说，外面的世界常年打战，一言不合就是生灵涂炭，而且还有妖邪什么的。”
楚临渊对她的认知感到有些奇怪，于是问道：“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鹿清竹道：“我们世代都生活在这里，大概……一万多年了。”
楚临渊说：“外面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了，世间秩序有人守护。”
“是神吗？”
“不是，是人族，人族共同镇守这片天下。”
“真好。”
“什么。”
“你说的人间。”鹿清竹憧憬道：“漫山遍野的秋黄稻田，雪后春来的万物复苏。人们在世间安居乐业，早出晚归。”
“是挺好的。”
楚临渊有的时候也会这样想，他想，如果自己也是芸芸大千中的一缕尘埃，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平凡度过一生，也挺好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间呢？”鹿清竹问。
楚临渊想了想：“大概是全都是小狗狗那样的人间？或者说，人们有一条长长的尾巴的人间。”
轮到鹿清竹不解：“为什么？”
楚临渊望着月亮，轻声呢喃：“那样的世界，人们开心了就会摇尾巴，难过了就会耷拉耳朵，喜怒哀乐一眼就能看出来。”
鹿清竹想了一下楚临渊说的那个画面：“很特别的想法。”
楚临渊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缓慢下床，拾起了桌角装死的剑。
“我要走了。”
鹿清竹红唇轻轻地抿了一下：“去做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吗？”
“嗯。”
鹿清竹犹豫了一会，道：“衣服上面都是血，我给你洗了，现在可能还没干。”
楚临渊轻取下门外晾晒着的白衣，轻声道：“没事。”
他伸手用灵力将衣裳烘干了。
行至门口之时，鹿清竹红唇又是动了动：“那个……”
少年停下脚步，轻侧脑袋。
鹿清竹却没再开口。
她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副笑容是那么的勉强，勉强的像是快要哭了。
“愿君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