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出来跟艾达道别,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弟弟了。”老爸以一个稳定的节奏拍打着阿萨反锁的卧室门,就好像如果阿萨不开门,他能那样拍一晚上。
很快,阿萨就烦了,他打开门,头上带着耳机,一脸不耐烦。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直在想这一天什么时候来。”阿萨说完,忽然发现家里坐着一屋子客人,于是难为情地挠挠耳机。
“你们能支持真是太好了。”那位和异管局画风完全不一样的官员走上来与阿萨握手,然后双手摊开面向大家讲道,“有些家庭不理解联合政府的良苦用心,我们被迫用了些温和的物理手段让他们明白。我很高兴不需要这样对待你们。”
“所以,领养艾德里安的家庭在哪里?我想和他们谈谈。艾德里安是在我们这里不受欢迎,但我希望他在新家能够得到妥善照顾。”阿萨摘下耳机,以一家之主的口吻说道,“他早就该离开这里了。他又没影异能,干嘛待在异能者社区?”
“不是领养。”老爸无奈地说道。
“实际上,如果计划顺利的话,艾达会在三到五周后回来,这样你就有两个妹妹了,年轻人。”那位官员拍拍阿萨的胳膊说道。
“什么?两个妹妹?一个瓦伦媞娜就已经……”阿萨的语气陡然升高,我很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但他脸上随即表现出狂喜的表情,“一个瓦伦媞娜已经很让我开心了。如果能有两个妹妹,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的同学们会羡慕死我的。”
“这也正是我们的初衷!”那位官员说着,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腕,道,“好了,艾达,我们走吧,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道别。”
你都拽着我的手腕了,我除了服从还能怎么办呢?
走到门口,我转身向家人们挥挥手,瓦伦媞娜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就泣不成声,但脸上还得表现出一副笑容,就让她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
老爸看着我,脸上一如既往地古井无波。妈妈这个时候却跑上来抱着我,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轻声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抱着她的腰,以为我很坚强,但如此场景也让我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真丢人。不就出去差不多一个月嘛。
我的手腕被轻轻拽了拽,于是我便推开妈妈,和官员与特工们一起走进门外的寒风里。
异管局的车载着我和那位官员离开异能者社区后,我和官员在社区的高压电围墙外换乘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上车后,我才发现车里还坐着几位武装到牙齿的大叔。
离我最近的那位左臂上绑着小圆盾,手里把玩着一根电击棒,见我打开车门,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我坐那里。
我这下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温和的物理手段”。
一股冷风吹过,我缩缩脖子,扭头看看仍旧挤在门口目送我的家人们,又看看身边的那位官员,深呼吸一下后,钻进车内。
官员坐上副驾驶后,越野车发动起来。
“这一只倒是挺乖的,家人们也很配合。”官员发表自己的看法道,说着,还从前座上伸手过来把我的头发揉乱了。
一只?在说我吗?我这才发觉他对我所表现出的随和就像对待宠物狗一样。
“毕竟异管局的同志们在场,他们不配合也得配合。”坐在我身边的大叔一边说一边扯扯我的项圈,“我看看你的项圈有没有坏。这个年纪项圈都还是绿色,怕不是个麻瓜。”
我被他的粗暴动作扯得喘不过气,就把手指伸进项圈内和他拉扯起来。
“别乱动!”他怒道,“小心一会儿把你和上一只一起塞进后备箱里去。”
我只好挪挪屁股向他靠过去。
他凑过来,检查了一下我的项圈,道:“唉,可惜了,父母都是异能者结果生出个麻瓜儿子……对了,很快就会变成女儿了。”
“你说后备箱里装着一只……什么?”我觉得让他检查我的项圈,作为交换,他也该回答一个我的问题,但他说道:“不该问的事情少问。”
“剩下一家也是异能者,不过在隔壁州。异管局的同志们已经下班了,所以,保险起见,我们明天再去。现在,收队。”官员说道,他的话受到了所有特工的赞同。
这时车已经驶进了高速通道,官员和特工们聊了几句我家的情况后就沉默了下来。我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也被警告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于是我只能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出神。
【联合政府在欺骗你们!】
一声呐喊在我耳边炸响,我猛然一惊,甩甩脑袋,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下午观摩死刑的回忆之中。
我连忙压下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等察觉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后,这才敢去看车上的其他人。
好在大家都在闭目养神,没有觉察到我的异样。
而这个时候,一丝若有若无如同鬼哭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放我出去!你们怕不是不知道我爹是谁!放我出去,我还会在他老人家面前说几句好话!你们这帮蠢猪!”
随后是拍打墙壁的声音。这一次我听得真真切切。
“抱歉,长官,我镇定剂用少了!”一个特工向官员承认错误道。
官员没有回答,特工却忙不迭地说自己会交一份两千字的检讨。
后备箱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可闹了半天都没人理他,最后那个家伙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在剐蹭后备箱内壁,制造出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往你耳朵里灌流沙。
这下忍不了了。越野车被迫使入应急车道,打开双闪,我身边的大叔下车前一脸怒气地叮嘱我“坐在原地不要乱动”。
我决定不在这个关头去触他们的霉头。我趴在车窗上,看见他打开后备箱,揪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的头发,将其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按在地上,用注射枪在男孩的脖颈上打了一针。
不过半分钟,男孩就不再挣扎。
好在,他没有再被塞进后备箱里,而是坐到了我身边。这让我松了口气。
他昏睡了有半个小时,也许有一个钟头,之后睁开双眼,口中发出轻微的声音。
我看他一脸痴呆口边流着涎水,便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没想到这个只有眼睛能动的家伙居然还瞪我一眼。
看来他并不是二十一三体综合征,而是被麻醉后才产生这样的痴呆表情,于是我便向他竖起小手指表示鄙视。
他气得差点把眼睛都瞪出来,我想,如果他四肢可以运动,此刻肯定暴跳如雷吧。
我举起右手蜷曲无名指放在脸边上,模仿他做出吐舌头,歪嘴,斗鸡眼的痴呆模样,我感觉到他的双眼能喷出火来,于是变着花样朝他做鬼脸。
但鬼脸的花样也就那几个,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而他也意识到自己没办法应对我的挑衅,这样干怄气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便闭上眼睛不看我。
可他又不甘心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睁开一条缝偷瞄车里的情况,等他看向我时抬手摆出手枪的姿势将他爆头。
他翻了个白眼,我回敬他一个鬼脸,也许他被我的滑稽表演逗笑了,随后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我顿时觉得他也没那么糟糕,便朝他也露出笑容——我感觉我已经和他成为朋友了。
越野车继续在黑暗中开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家看上去像是疗养院一样的大庄园。
那个男孩的药劲还没过,于是一个特工背着他走下车,但没走两步特工就惊叫一声,一脸怒容地把男孩丢在地上。
惨白路灯的光芒下,我看见男孩的卡其布七分裤的裆部有一大块深色。
他尿特工背上了!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吾辈楷模啊,虽然我永远不敢像他那么做。
特工想揍他,却被官员拦下了。“别动手。打坏了你就等着吧。”
特工举起拳头想了想,最终冷静下来。
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男孩肯定逃脱不了惩罚——他被两名特工一左一右牵着他的脚踝把他带进了庄园里。
这实在是太野蛮了。我不敢想象他的后背会受多少伤。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阿姨从官员手里接管了我们。她向我自我介绍说她叫兰迪,但是我不能直呼其名,必须叫她老师或者女士,我在性别纠正中心的未来一个半月的生活就由她来负责。
从官员口中得知我的同伴的光辉事迹后,兰迪女士很明显把他划作刺头那一类人,本来两名护士都已经准备好了担架,但最终他们还是抓着那倒霉蛋的脚踝把他拖进一间房间里。
我也跟着过去,进门前,我看了看门牌号,上面写着“303”。
护士把尿裤子男孩丢在地板上就不管了,兰迪女士很显然已经很困了,和我说了几句“早点睡觉”之类的话,就打着哈欠离开。
“女士,你们不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吗?”我指着瘫痪在地的男孩说道,“还有,直接把他丢地上没问题吗?”
“这是对他的教育,如果我们这个时候不教育他放任他,以后会有更加严厉的惩罚,亲爱的。这是为他好。”兰迪说道,“好了,晚安,艾达。”
又是这种“惩罚你是为你好”的话术。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叫艾德里安。”我说道。被刚刚认识的人叫小名怪难为情的。
“忘了艾德里安吧。”兰迪说道,“艾达更像个女孩的名字,你以后就用艾达吧。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太过有道理以至于我无言以对。
兰迪合上门后,门锁传来咔哒一声,我试了试,发现已经被锁住了。看来性别纠正中心的人不希望大半夜有人在走廊上闲逛。
我转过身面对这个即将在里面生活差不多两个月的小房间,发现它还不赖,至少比我家里好。
在家里,我的床和阿萨的床在一个卧室,但是如果我提出要去和姐姐或者爸妈一起睡他们通常也不会拒绝,而且我也经常这么做,毕竟和不对付的人睡在一起不可能有好的睡眠质量。
房间里有两个书架,两张床,两张书桌,两盏同样型号的台灯,一个独立卫浴……这意味着我在这里也要上课?
我惆怅了一会儿,实在无事可做又闲得无聊,于是按照兰迪女士的介绍在盥洗室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洗漱用品,开始洗漱。
之后,便端着一大盆热水,坐在座位上美美地泡脚。
热量从脚趾头延伸到头皮,我感觉到眼皮几乎舒服到翻过去,却忽然发现地板上的反动男孩在朝我使眼色。
“怎么了?”我问他。
他的喉咙里发出我听不懂的声音,于是我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了想,道:“别那样看着我,我可不想碰你,免得惹一身骚。我睡了,晚安。”
他喉咙里的声音更响了。
我倒掉洗脚水,爬上床,展开叠好的被子,关掉床头灯的开关,闭上双眼尽力不去想反动男孩喉咙里的呜呜声。
“别叫啦,”我说道,“我又不欠你的,为什么要碰被你尿湿的裤子呀!再说了,这也是你咎由自取,吸取教训吧你。”
反动男孩呜呜了好一阵,最后估计是累了,便消停了。
可我却睡不着了。我睁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我得有多残忍才把他留在冰冷的地面上啊!
可是我真的不想碰他,毕竟他尿湿了裤子,虽然我对此行为很敬佩。
算了,别想了,睡觉睡觉。我闭上眼,长长出了口气。二十秒后,我猛然睁眼,开灯,打开衣柜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到反动小子面前——没办法,让他湿着裤子睡在地上这种事情我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