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们被告知今早的早餐推迟供应,原因是今早要去检验科抽血。
性别纠正中心的检验科不比大医院,只有两个窗口,而被关在这里的男孩有接近两百人,因此需要排队。
我的班级排队在比较前面,但仍旧需要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待二十分钟。
当梅登女士走进教室时,我的心情十分忐忑——她毕竟会为了内务不合格就惩罚我,现在我和卡尔给她捅这么大篓子,她会怎么收拾我呢?
我额头上开始冒汗,而且紧张到难以思考除此外在的任何事情。
梅登女士走上讲台,双手按在桌面上,说道:“艾达,费恩,起立。”
我立刻站了起来,卡尔这次没有争辩说他不是费恩,和我一样,他麻溜地站起身。
“艾达,俯卧撑准备。”
又来?
我不情愿地趴下去。
“牛奶是用来泼人的吗?”
“对不起!”
“浪费食物很光荣是不是?”
“不是!”
“你觉得委屈吗?”
“没有!”
“以后和丈夫吵架是不是也要泼老公一脸牛奶?”
“不是的!”
“那就是要用厨具殴打丈夫喽?”
“不是的!”
“那就是说,你要用异能来攻击丈夫,对吧?”
说到此处,我忽然发觉梅登女士设置的陷阱:她默认了我和“丈夫”会吵架!
这意味着我承认以后遇见这种情况仍然会选择激发事态的做法。克鲁格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比起狼吃羊,牧羊人更害怕的是羊顶撞他们。
而梅登女士身上的气势也增长到顶点,如果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好可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我连忙说道:“无论丈夫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也不会用吵架来解决问题!”
我不敢抬头看梅登女士,但我感觉梅登女士心中那差点爆发的火山萎了下去。
因为保持俯卧撑的姿势太久,一滴汗水从鼻尖落在地上。
“但这改变不了你还是一个急需被改造的垃圾。”梅登女士说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荣膺如此殊荣:急需被改造的垃圾。要是妈妈在场,一定会和梅登女士吵起来。
“我说一,你说‘我是’,我说二,你说‘垃圾’,一趴下去,二撑上来,懂了吗?一!”
“我是——”
“二!”
“垃圾!”
“一!”
……
之前已经撑了那么久,手臂本就没了力气,现在再发力,我才做了两个俯卧撑就再也没办法把自己支撑起来。
一番努力后,我屈服于肉身的苦楚,瘫倒在地上,而这样没出息的行为引来梅登女士的蔑视:“果然是垃圾,垃圾人生的垃圾儿子,以后还要变成垃圾女儿。真想不通联合政府为什么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资源。”
梅登女士顿了顿,继续说道:
“费恩,你打断了某人的鼻梁,尽管事出有因,但这明显不是很好的处理方法,你也关了一天的禁闭,我希望你能吸取教训,明白吗?”
“明白。”
“好了,坐下吧,艾达,坐回座位上。”
我的双臂几乎用不上力气,要不是卡尔拉了我一把,我很难自己坐回去。
还没休息好,梅登女士就接到通知,于是让我们在走廊上按高矮顺序排队,之后便去检验科准备抽血。
抽完血,我们拥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来吃早餐。
餐桌上,卡尔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还以为梅登女士也会让我做俯卧撑呢,结果雷声大雨点小。她为什么那么针对你?”
我盯着桌面两眼发直,说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遇见过戴着项圈的同学吗?”
卡尔摇摇头,道:“你是第一个。”
“那我估计你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对吧。”我酸溜溜地说道。
“是的。”卡尔颇为自豪地承认这一点。
“但我周围的人们总喜欢将自己遭受的磨难归结于异能者身上。”我说道,“他们觉得那些来自另一个位面的恶魔是被我们的异能召唤来的。”
“所以他们就把生活里的不如意发泄在异能者的身上。这些懦夫。”卡尔冷哼一声,不过随即把自己餐盘里的一片培根叉起来放我碗里,道,“放心,我可不是那样的渣滓。”
我耸耸肩,然后接纳他的培根。
吃完早餐,我们就回到教室里上课。
进教室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这才发现刚刚和克鲁格擦肩而过。
“嗨。”我说道。
克鲁格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联合政府在说谎。”
这是那天那个死囚临死前的呐喊!看来那天克鲁格也在场。
我则用唇语说道:异世界恶魔的威胁是谎言。
暗号对上了!
我们心意相通般对视一眼,克鲁格微微一笑走向自己的班级。
回到座位上,卡尔问我那是谁,我告诉他那就是克鲁格。
“我发觉你很能交朋友。”卡尔说道,“怎么在禁闭室里也能认识人?”
我觉得这话听上去像夸奖,实际上却是讽刺,便没搭他的话。
没多久,上课铃响起,梅登女士走进来,一如既往地,她的腋下夹着内务考勤表。
虽然我和卡尔已经尽心尽责地把宿舍整理过一遍,但当梅登女士开始翻看考勤表时,我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我恐怕又要“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了。
等梅登女士批评完今天内务出现问题的三个寝室后,我这才松了口气。
梅登女士没着急讲课,因为今天有三个寝室内务出现问题,意味着班上有六位同学思想松懈,差不多占班上人数的三分之一,这个数字很恐怖,她借题发挥大发雷霆,双手撑着讲台不停地贬低我们。
她还说北边几百公里就是沦陷区,异世界恶魔一个突击就能把我们全部干掉,而我们之中的某些人居然连内务都做不好,真的该死。
若是以前,老师如此发飙,就算我不是罪魁祸首,心里也会很难过。
但是,我想起卡尔说梅登女士是一个懦夫,这给我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让我得以从前所未有的角度来审视这位长辈——
梅登女士此刻正拿着某位同学的资料,从他的卡车司机父亲开始说起,最终得出他缺少父爱和家教的结论。
然后,她告诉我们,每纠正一个男孩的性别会花掉多少税金,而我们却在浪费这些钱——可是,我们之中有谁是真心愿意被纠正呢?
在梅登女士的喋喋不休下,我甚至怀疑她会把人类灭亡的罪过归纳到到我们没把被子打理好这上面。
被她骂的那个男孩因为自己不能承受如此沉甸甸的责任而大哭起来。
但我却灵光一现,弹指挥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想起刚刚和克鲁格的心意相通的那一瞬间,忽然发觉性别纠正,“纠正”这个词用的真妙,真是妙不可言。
至于梅登?懦夫一个。你骂呗,骂得越大声,越多人听见,越能证明你的教育失败。而你的pua对我已经不起作用了。
梅登女士一直骂到下课铃响起,这让我对她又肃然起敬——一个人能在四十分钟里不重样地骂街,没有一点技术是做不到的。
梅登女士拍了下讲台,说下课。
卡尔拍拍我,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坐在座位上,左前臂和右前臂平行放在桌面上,低着头一副便秘正在努力的模样。
“你在犯什么病。”我说道。
卡尔笑了,说道:“我在学你呀。刚才那个老逼登点评内务时你就是这个动作。”
“怎么可能!”如此丑的动作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
“你就是!”卡尔继续模仿我。
我卷起笔记本丢他身上,他攥着我的本子腾地站起身,边跑边说“唉我肚子疼我上厕所去了”
我顿时瞳孔地震,看看他的课桌上的那本笔记本,本想用它来威胁卡尔,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个笔记都没写!
我的笔记本上可是认真做了笔记的呀!
我连忙追了出去,好歹在他进厕所前把这家伙拽住。
“把笔记本还给我!”我拉着他的裤带说道。
卡尔一手扯着裤带防止我脱他的裤子,一手高高举起我的笔记本,说道:“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呢。”
“我要。赶紧还给我。”
“那咱们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
“我要看你的鬼脸。”
“我发觉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卡尔拔腿就走,哪怕我抓着他的裤带也没办法拖住他。
“我做,我做!”我只能认怂。
我不情愿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卡尔的脸上流露出心旷神怡的表情。这表情让我觉得气愤和无可奈何,但让我好受一点的是,卡尔按约定把笔记本还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