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收拾好行李来到214病房。
这里比原来的寝室宽敞太多了,几乎是四倍宿舍的面积。两张病床也比寝室的床宽。床的两边是淡黄色的柜子,床头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些仪器和不知道干什么的插孔。光线越过落地窗,让房间里不需要开灯就十分明亮。
要是我在家能有这么一个卧室就好了,可惜这是一间病房,而且我并没有得病,这让我很难喜欢上这个房间。
我放好行李后,就去护士站那里办理住院手续。
这里不需要监护人签署什么文件,我只需要把我的身份卡在一个机器上一刷,我就从教学班变成了住院病人。护士告诉我,从现在起,我不能在没有请假的情况下离开医疗区域。
回到宿舍,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猛然坐起身,惊喜地发现这里好像没有舍管来检查我的内务,不论是护士还是医生,都不会在意我把房间糟蹋成什么样。
虽然我并非那种会把房间搞得一团糟的人,但此刻,我只感到体内有一根被外力压久了的弹簧舒张开来,就连呼吸都变得轻松许多,仿佛病房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在这样的房间里,就连发呆都是一种享受。
我静静地待到晚上,本想去护士站问问我该去哪里吃饭,但没想到一位戴着厨师帽拴着围裙的大叔推着餐车来到我门口。
餐车里的菜我都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好在上面标有菜名,从而避免“我要这个”“我要那个”的尴尬。
我选了芝士猪排,又拿了一些胡萝卜饼。我估摸着这两道菜应该挺奢侈的,就没敢多拿,但大叔建议我一定要试试土豆炒牛肉,我只好点了,末了大叔还给我的餐盘里放上一只煎蛋,让我想给他一个大拥抱。
而等到晚上医生查房时,我被告知从明天起开始禁食,只能喝无渣果汁,而且要喝三天,于是乎对大叔的感激就更加深刻了。
翌日清晨,我被叫到医生的办公室里。叫我过去的那位医生的白大褂下面露出军队制服的衣领。我看了看其他医生,发现只有眼前的这位白大褂里面穿着制服,而他正注视着我的小动作,让我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别害怕,艾达,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基利曼,来自军队。”
这可是个相当模糊的自我介绍,我除了他的名字以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获得。
“你好,先生。”我决定装得憨一些。
基利曼说道:“资料显示你的父母都是异能者,而你不是,这个例外十分罕见。你有做过亲子鉴定吗?”
你怀疑我的妈妈出轨生下了我吗?我很想用这话反击他的不礼貌提问,可我不敢。
“异管局的人之前也有过和你一样的疑问。我做过亲子鉴定,而且还不止一次,先生。”我答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医院抱错孩子了呢,把平民家的孩子抱给异能者家庭了。”基利曼拿起手边的平板电脑,打开一个类似邮箱的图标,开始打字:帮我联系一下异管局,我需要验证一下……
当他注意到我在偷看时,他抬高了平板电脑,让我再也看不见了。
“长话短说,艾达,我需要你配合我。我们正在研究异能在人类代际之间的遗传规律。
自从异能第一次出现在人类身上已经过去了三十年,而我们已经发现了很多东西,但你这样的特例意味着我们得出的结论有问题。
不过这不是坏事,如果我们能解释你这样的现象,那么我们对异能的认识无疑会更上一层楼。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志愿者吗?”
“我……会有生命危险吗?”我问道。
“不会。”基利曼说道。
但我对他的保证持怀疑态度:这个国家都能做出性别纠正这种事情来,悄悄地活体解剖一个异能者后代更不是问题了!
“我得和家人商量一下,可以吗?”我说道。
“当然。你的监护人对此有充分的知情权。”基利曼说道,“需要我安排他们来这里一躺么?”
我本想着打电话给爸妈聊聊这事,可没想到基利曼居然可以让爸妈进来!我立刻点头答应了基利安的提议。
一走出办公室,我就拨通妈妈的电话,把事情和她说了一下。
妈妈知道了就等于爸爸也知道了。第二天,我就被告知我有访客,需要我和基利曼去接待他们。
进入性别纠正中心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踏足医疗区和教学区之外的领域。
爸爸妈妈带瓦伦媞娜和阿萨一起来的。但守卫只许进入一个人,但爸爸认为妈妈必须在场,因此和守卫争论起来。
基利曼的级别貌似很高,他跟守卫打了个招呼,守卫敬礼后就退到一边,这样我们一家人都进来了。
“艾达!”瓦伦媞娜给我一个熊抱,道,“快让姐姐看看身上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啊?”
“别乱摸,姐!这么多人你也不害臊!”我挣脱出来,躲到妈妈身边。
阿萨摇摇头,向侧面跨出一步,离我们远点。
基利曼就像性别纠正中心的主人似的,先带着我们参观了一下这里,借着把我们带去病房,随后他说他有点事便离开了,说等会儿会回来找咱们,有什么需要的话和护士站说就行。
“这么大的房间就住你一个人?”瓦伦媞娜问道。
“是的。”
“这也太舒服了吧!”
姐姐说着就躺在我的床上。
“阿萨,你带着妹妹出去走走。”爸爸说道。
“你指哪个妹妹?”阿萨问道。
爸爸扬起巴掌道:“来,你到我跟前来说。”
阿萨瘪瘪嘴,拉着瓦伦媞娜走了出去。
我坐在床上,和爸爸妈妈聊起这么多天来的事情——大部分事情我其实都和他们在电话里讲过了,但当面再讲一遍更有感觉。
我和他们讲第一节吃药课上那个尿裤子的男孩,但妈妈非但没有觉得可笑,反到泪光盈盈——要是那个男孩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勒令坐在座位上,憋尿到尿裤子都不允许去厕所,恐怕会十分伤心吧?
顿时,我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笑谈。
“都是我的错,艾达。”妈妈说道,“我们当时其实有机会去法国的。我没想到这个国家会变得如此无情和狭隘。我真该听你爸的话。”
原来……妈妈送我走的那天说的对不起是这个意思啊!
可这事……真的不能怪妈妈呀!
“一走了之对咱们家来说固然安逸,但留下来才能改变这一切。”爸爸安慰妈妈道。
接着,爸爸看向我,说道:“艾达,我之前给你的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么?之后,你希望我们把你当男孩对待,还是当女孩对待?”
“我……其实还是想当男子汉。”我小声说道,“我不想当小姑娘。”
“但男子汉不是有某个器官就是男子汉,不然就不会有娘炮这个词了。”爸爸把手搭在我的背上说道,“能在别人的否定中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是一种男子汉的阳刚。而你拥有这种阳刚之气。”
我默默地点头。
基利曼直到午餐时间左右才回来,他提议带我们一家到餐厅一起吃个午餐。性别纠正中心的餐厅不用花钱,哪怕访客也不例外。
“你每天都能吃到这些吗?”瓦伦媞娜不可思议地问我。
我喝着杯子里的无渣果汁不想理她,可没想到她故意用叉子把脆皮五花肉的表面刮得哗啦啦作响,切下来一块,嚼的时候还凑到我面前听“咔嚓”一声。
我已经想象出脆皮五花肉的口感了,正发呆时,一滴口水落到桌布上,全家人都笑了。
“艾达,你偷偷吃点,医生不会发现的。”妈妈说道。
“哎,不行。”爸爸的话让我刚刚升起的希望顿时落空,“医嘱必须要执行到位。这几天就先委屈艾达一下,等回来了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吃完午餐,基利曼就来到214病房和我们一家谈正事。
爸爸把基利曼递过来的合同和一本厚厚的知情同意书研究了一番后,说道:“这太多了,我一时半会没法给你答复。我要把它们带回去看看。”
基利曼表示没问题,反正那些都是复印件。
“那些补助。”基利曼送我的家人们离开时说道,“我们可以用欧元来支付。”
这无疑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物价一直在上涨,但是如果有欧元,或者外币,德国的一切东西都会变得非常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