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旺果女士花了五分钟强调大家要和谐共处,都是一个班级里的同学,就应该像家人一样亲密才对,之后她才让到一边,说艾达同学有心里话想对大家伙讲。
说完,她带头鼓掌欢迎,还不知道我即将震撼他们一整年的同学们很给面子地一同鼓掌。
我走上讲台,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自信一点,我昂首挺胸,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讲桌上。
我没有着急说话,因为我没有草稿,之前打了点儿腹稿,可现在一紧张全忘掉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当我的目光扫过班上大部分同学的时候,我发现他们都准备好了认真聆听我的话。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多少都听到了一些传闻。毕竟马雅骚扰了我一周呢,而且教室里又没有结界,她和我的对话总会有同学听见。
不过,得益于老妈和姐姐的影响,他们就算听了马雅的话也很难相信。除非马雅给出证据。
但是,旺果女士和马雅谈过之后,她好像也知道了自己的嚣张行为是在给于教务处任职的姑姑找麻烦,所以昨天她和克鲁格吵架的时候才没办法把证据拍克鲁格脸上,让大家看清楚克鲁格的真面目。
也许我可以通过讹诈马雅,让她陷入混乱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公开我的秘密。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我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并且不想再躲藏下去。
演讲的时候如果陷入别人的眼神就容易错乱和紧张。可如果此人的眼神很是尊重,那么反而会起到鼓励的作用。
我留意了一下克鲁格和马雅的神色,前者微笑着似乎在等一出好戏,后者摆出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提醒了我这次上台的目的。
艾达,你难道要一直伪装下去吗?那平静湖面之下的,你不敢去看,不敢去想的,正是最真实的自我呀!
想到这里,我差点热泪盈眶。
我已经知道怎么说了。
我开口说道:
“同学们,开讲之前,我得向你们道个歉。对不起,我瞒了你们这么久。差不多四年之前,我,其实是一个男生。”
这句话其实很难说出口,但一旦说了出去,我便无所畏惧起来。
我的话在教室里掀起轩然大波,同学们热烈讨论起来,很多人瞪大双眼,一些女生捂住嘴巴。
我看向马雅,发现她完完全全被震惊到了——她一定没有猜到我有自爆的勇气吧。
我放任他们嗡嗡地讨论着。
旺果女士看向我,可能是我显得太镇定了,她没有出声让同学们安静下来。
我回头看看挂钟,发现我只剩下十分钟了。就算拖会儿堂,也只有十三分钟。
等大家安静下来显然不现实,因为他们讨论得越发热烈了。
我不顾台下的嗡嗡声,继续说道:“我故意向大家隐瞒这件事情,不仅仅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缺陷。我不再是男生,但也算不上自然的女生。我是一个由现代医学技术制造出来的自然界不存在的嵌合体。”
这时,同学们反而安静下来继续看我怎么说,“我害怕被你们歧视,被你们排挤和孤立。我很抱歉。而我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和大家坦白,是因为我觉得我藏不下去了。一些同学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这些天来也一直在和我谈论这个问题。知道它的同学会越来越多,与其被你们主动发现,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们。”
真诚往往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这不是我爸教的,也不是我妈教的。这是我自己总结的。
“我们可没那么坏,艾达!”一位男同学说道。
他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至于是场面话还是装出来的伪善就不得而知了。
一些人开始频频注视马雅。由于旺果女士在场,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没办法很好地利用克鲁格昨天和马雅的吵架。
如果我明确指出马雅是个偷窥狂,那么就会显得我很有心机,利用同学们的同情心去攻击马雅。
我自然知道中学的情况相比小学肯定有很大进步,大部分渣滓都被扫把赶去了另一所学校,留下的同学自然不会那么糟糕。
可就算如此,坦白和隐瞒也会有差别。这种差别很可能就是歧视,就是孤立,也有可能是出于好意的同情,但最后却落了个强调我是性别纠正者,和大家有区别的尴尬局面。
“谢谢你。谢谢你们。”我笑着冲这位男生点点头,然后再次看了看每个人的脸。
我继续说道:“六年级上学期,我被人送进了性别纠正中心,那里不是一个好地方,更像是一座集中营。”
“艾达,我们可以略过这里不讲。时间可能不够了。”旺果女士说道。
“哦,好。”被打扰了一下,我的思路有些断路,不过还好我及时把思绪接上了。
“总之,从那里离开后,我就从男生变成了女生。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改变,但是我又没有其他选择。”我说道。
有同学开始叹气。
“我回到小学班上,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性别交换日那天,我换上女装,结果莫名其妙就拿下了选美比赛的冠军。我那时才发现自己貌似很适合女装。”我说道,“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开始学习化妆,学习女生的穿着打扮。我的家人们看到我的变化都很欣慰,但我还是不敢穿着女装招摇过市。直到一个叫波海姆的坏家伙……”
我将波海姆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刚刚说道我狠揍波海姆的那一段时,下课铃响起。
我只能潦草结尾,我说道:“同学们,我不想再继续藏下去。虽然我的生活习惯已经养成,从表面上看来我和其他女孩子没什么不同,但只要我把它藏着,就意味着我把它当作是一种不光彩的经历,是一道丑陋的伤疤,是我不敢面对的心魔。现在,我把它和你们坦白了,无论你们是什么反应,我都会努力承受,我只希望我可以问心无愧地面对真实的自己。”
说完,我走下讲台,克鲁格带头将手举过头顶鼓掌,随后,班上大部分同学都为我鼓掌。
旺果女士走上讲台,说道:“艾达同学没有把我们当外人,我希望同学们也不要拿她当外人。好了,快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同学们立马起身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有些要去实验楼上课的同学一出教室就飞奔起来。
可能是因为马雅再也没办法要挟我的原因吧,上午的课我上得很轻松。而且,我身上背负着的巨大伪装被卸了下来,我有一种轻装上阵游刃有余的感觉。
但这种轻松感觉也许只是暂时的。大部分同学还不知道我是纠正者,但消息流传很快,估计一两天全校同学就该知道了。到时候就知道大家的态度是接纳还是排斥了。那时我的心境恐怕不会轻松。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位男生坐到我身边。
我还以为我会失去所有粉丝呢,没想到居然还能留一个……不对,不止一个!
有了第一个,随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六人座的座餐桌附近很快就坐满了,以至于来晚了的克鲁格赌气般说道:“你人气越来越高了哈。”然后就坐到邻桌去了。
她随后也被围住了,有男生也有女生。我们现在算是诺邓海姆中学的焦点了。
我旁边的男生告诉我说他的弟弟也被拉去做了性别纠正手术,这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觉得我做的很好,所以向我取取经。
我给出的建议是先教会她适应女生的生活,这需要一个靠谱的女性作为导师,同时家人还要给予足够的支持。
我把我在班会课上没讲完的,有关老妈和瓦伦媞娜部分的话和他们讲了一通。
身边的这位男生甚至拿出手机开始记笔记。
我把这场对话拖了很久,直到我吃光餐盘里的东西才结束,这样其他男生就没办法问我稀奇古怪的问题了。
回到宿舍午休时,克鲁格说道:“你今天早晨做的不错。接下来就该我了。”
“你可别把自己送进监狱里去了。”我说道。
“放心吧,不会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把便鞋从柜子里取出换上,刚刚走到楼梯口,一位男生从后面追了上来。
这位是我的男粉丝之一,而且我很怀疑他就是刚入学的时候给我写情书的那位。
“艾达,你早上的演讲很棒。”他说道。
“谢谢你能喜欢。”
“我知道明天会有一部金凯瑞的喜剧片全息重制版还没有被影院下架。你喜欢金凯瑞吗?”
“我们就没有现代电影可以看吗?”我问道。
“现在的电影都是近亲繁殖的低能儿怪胎拍出来的,一点都不好看。得等好多年才能有一部好看的电影,所以也就只能看老电影了。”他说道。
“你说的很对。但是,谢谢你,我明天还有安排。”
“也许有人会看不上你这样的……非原装的女孩。但我不会。”他说道。
这句话咋一听很让人感动,但是,他就像在说:我是一件有瑕疵的商品,能被他选中就已经是他屈尊降贵,我别不识抬举。
我感觉有点不舒服,不过他应该不是故意的,就是单纯的不会说话而已。
“好了,再见,公交车要到了。谢谢你的要请。”
他沮丧地苦笑着,说道:“我还是觉得你比其他女生要吸引我。也许我是同性恋吧。”
好家伙,不会说话就闭嘴啊!
但我还是挤出笑容说道:“不,这恰恰意味着你是直的。你可以看看能否约其他女孩出来。”
“但她们都没有你特别。再见,艾达。周末愉快。”他说完便离开了。
他又强调了一遍“特别”。我都开始同情他了。这样子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脱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