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头在秋风中流逝,不同于往常 穿梭在无人小巷 幽暗废墟中的青年正面临着比黑暗更难以面对的事…. 我想,接下来的故事 也同样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瞬间,不同于平常我所构思的那样气势磅礴,但能和重要的人一起亲历这一刻也不错。
那天她在我的吉他上签了名字,我抱着它在她面前弹了我最喜欢的歌。和弦转换的瞬间我总是不经意的看向她,早已烂记于心的和弦 却在心里乞讨——慢点,再慢点…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 请让我再好好看看你的侧脸。
如果说,我之前的思念是一支安静的蜡烛,压抑的燃烧着,终有烧光的一天,但在那一刻,这支白蜡却投入了枯叶堆中,烧起了无法熄灭的烈火。
高中的三年里,我无数次告诉过自己,也许再过几年,我会喜欢上别的姑娘,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在我这样想的 几年后的今天,回想起这个这个想法时,我愕然地发觉 眼前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梦,我没有喜欢上别的姑娘,此刻城市的霓虹灯下,朋友们正围坐在我身侧 吃着烧烤。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望向商场拱形的门,好似教堂一般,橙黄色的街灯连同我们灰色的倒影在巨大的舷窗上反射,而比霓虹更绚烂,比灯光更刺眼,比炭火更让我感到温暖的,另有其物。
此刻 她就静静的坐在我对面。
我心里一阵悸动,几乎快要窒息,时间好像停止了,间奏时我呆愣了很久,手在琴弦上机械地扫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感情压抑的从心底涌了出来,我忽然很想很想一直看到她,把她拥进怀里。
我知道自己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万劫不复了,上初中的时候,我也暗恋过一个女生,那是一个白净的女生,平时不太容易接近,后来我知道她是一个富豪家的女儿,未来是注定要出国的,也就没做出什么行动。我记得那个女孩看我的眼神和我那时候心里的感觉,那也是爱情,但,这一次完全不同。
那时候我还可以思考很多问题,现在脑子里只有用她入怀的念头,什么都没有办法去想。
丝丝的风混杂着烧烤的白烟吹向我,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睛,琴弦发出走调的杂音。回过头来时她忽然抬头望过来,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翼般的阴影,嘴角的明暗交界处还留着没有擦干净的烧烤酱——像是高三那年,在教室看着多媒体偷吃泡面的模样,笨拙的让人心慌。
正看得出神,坐在旁边的小马戳了我一下,我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忽然意识到,间奏已经多重复两个小节了。而更让人不知所措的 是余光里一直看着我的她。
老板上了几份烤茄子,焦香传来 似乎弥漫出几条街,而我的思绪也随着香味飘出去好远。等我回过神来时,我才惊觉我已经放下了吉他。
她正用竹筷戳开锡纸,蒸汽裹着蒜蓉的香气涌出来,在我们之间升起一层朦胧的帘幕。
“你以前总说想去看音乐节,音乐节怎么怎么的好。”她用勺子挖着茄子的肉,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后来我真去了,站在最前排听你最喜欢的那个乐队,吉他弹到间奏时整个乐队的表情都跟你很像,主唱在我面前大吼‘萨菲娜你在吗?’而那时候我却想起你们几个在教室后排吉他solo跑调的样子。”
她说的有些不连贯,似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但我立即就僵住了,一股热气从我心底里腾上来,我忽然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心跳开始加速。
“其实我…”她忽然咬住嘴唇,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影。远处别的客人传来划拳声,冰镇的啤酒在易拉罐被打开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在这瞬间都变成模糊的背景音。我看见她喉结轻轻滚动,像当年在走廊擦肩而过时,我假装看云 余光却扫到她校服领口露出的蝴蝶锁骨和带着项链的脖子。
她似乎有些着急,想说什么 发现我在愣神,又有些恼怒。
她起身抢过我的吉他,指着我吉他音孔旁不起眼的涂鸦,带着质问的口气问我:“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涂鸦,我感觉我脸上火辣辣的,哪怕是在废弃医院的地下室里 被朋友戏弄的吓瘫坐在地上也没有如今这般难堪。
“这…这个是……是…只是一个图案而已。”看着她的样子,原本有很多话想说,在那一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吗…”她低下头,好像是对我的回答有些失望,又有些茫然。
说着,她将吉他递给我,我看着她的样子很惊讶——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没由来的 我心里一阵绞痛。
她半个身子倾向我,我伸手想要接过吉他,夜风忽然变了风向 吹动她领口,一枚拨片形状的项链晃悠着被吹向空中。
有些不真切的,我感觉这条项链和我吉他包上的很像,那是高二大课间回教室时 不知道谁塞在我抽屉里的,是一个我很喜欢乐队新专辑的赠品。
我很惊讶,而她则是手忙脚乱的把吉他塞到我怀里,抓过项链藏回衣服里。
把吉他放回包里,有些愣神的又看向她,想要开口问问,却不知道是不是炭火的光,又或许是错觉,我看到她的脸变得好红好红,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威胁般的转头瞪了我一眼,像是在威胁我别多嘴,气鼓鼓的样子像是要爆炸的煤气罐。
我连忙把视线挪开,又转头看见好兄弟在对我挤眉弄眼,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做。
我试着回忆起我曾经看过的那些书,想从那些流传的故事里找到此刻的解法,但生活不是小说,我知道书里的知识对此刻没有明确的解法。
我脑袋有些空白,伸手摸了摸琴包上的项链,回忆刚才夜风吹过的那一帧画面,感受那温和的气息的同时,那条项链的影子也慢慢和我手中的重合——我更加确信那是一条一样的项链。
这个认知让我有点指尖发麻,而眼前人此刻正用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又见她整理好后重新起身把签字笔也递给了我。
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心底那股火热又重新升起。年轻人的恋爱,总是从一个非常小的点开始,然后迅速燃烧,那时候的爱是无条件和保留的,甚至是没有理由的,一切都源于那个小点。
我接过笔的同时,左手不自觉的抓住了她收回去的手腕。那里有块褐色的不明显的胎记,形状像是卷缩的梧桐叶。她倏地抬头,睫毛上还沾凝着烤茄子的热气,像只被惊动的鹿。三年里没敢说出口的“我爱你”此刻正顺着掌心的纹路往她的血脉里钻,而她手腕的脉搏跳的比我按弦的指尖还快。
锡纸包着的茄子突然“呲”的冒起热气,她慌乱的抽出手去打开另一个茄子,发尾扫过我的手臂,我忽然笑起来…原来真正的万劫不复不是心跳如雷,而是当她手忙脚乱时,我只想记住她每根翘起的发丝,记住她因为着急而面红耳赤,记住这个不完美却鲜活的瞬间。
我想这一定是多年后仍然色彩鲜明的瞬间。
打开好的茄子被她推到我面前,她却抓起冰啤酒灌了半瓶,泡沫粘在嘴角,我鬼使神差的伸手替她擦掉,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嘴瓣。她猛然呛到,咳嗽着捶我的肩膀,眼里泛起水光。这次不是辣椒粉的刺激,也不是真的被呛到,而是某种蛰伏多年的东西,在十月的夜风里,随着炭火的明灭,悄然掀开了尘封的盒盖。
当你不知道一盆火是否熄灭的时候,最好是再等一等,再等一段时间,它说不定真的灭了,但是如果你浇入一桶油,也许会比之前更旺。
“要不要...去旁边走走?”我听见自己说。
此刻烧烤摊的铁棚被吹的哗哗作响,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而我的心跳盖过了所有的杂音。
话出口的瞬间,围坐在桌子旁的朋友都夸张的咳嗽着·看向我们,她抬头看我,当我视线与她对撞时,她迅速别开脸,在发梢甩动的瞬间,我看到了她泛红的耳尖——和高中时被我第一次搭话时一模一样。
夜晚的黑暗被人造的霓虹光驱散,巴洛克式教堂般的巨大拱门衬托着记忆与现实中纯白的她,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
快被喝空的易拉罐被她捏出轻响,碰撞的酒杯声中,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发尾扫过锁骨时,我看见项链坠子晃出一道银弧——那枚吉他拨片形状的项链,跟我手里的一模一样。
我主动站起身朝她伸手,她还有些惊愕 却还是乖乖伸出手让我将她拉起。
指尖掠过我手心内侧的瞬间,像是有火星溅在皮肤,滚烫的 不只是彼此的脸。
我们并肩走过烧烤摊时,身后传来了朋友们的压抑的哄笑,却被夜色吞掉了。
她的肩膀离我只有几十厘米,校服时代需要挺直腰板仰头才能看到的侧脸,如今只要低头就能看到发旋。
我突然很想伸手,像是握着琴颈那样 轻轻扣住她的指尖,却又怕这一碰,会让眼前的火光、风中的香味、她的体温,变成记忆里的白蜡,只余下灼烧后的残渣。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不安,在一个拐角处她突然停下,仰起头看我,我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又或许是此刻的心情 一旦化为言语,反而会太过轻柔随风飞去,于是她抓起我的手猛地向前跑去。
广西十月凌晨的风有了一些寒意,她拉着我向前跑着,感到她手心的火热。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世界,我以前都不晓得在我心中还有不可动摇的事物。
我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而此刻我知道我握着的不再仅仅是一只手,我握着的是一个需要我承担起全部责任的女孩。这也许是一种可笑的情绪,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可以为我握着的这只手的主人,牺牲任何东西,而且我绝对不会后悔。
呼啸的风中,在我脑海响起了一首歌:
相信有纯白会越过山海
闯进你心怀 不辜负等待
勇敢的人 才没放开
闪耀的时代会为你而来
经历过感慨才能够相爱
所以盛开 让他重来
——脆莓《相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