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没事吧?!”
马路上,轿车停在路中央。
车前方的不远处,吓懵的车主正对着趴在地上不断流着鲜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少年呼喊着。
周围是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
少年没有回应他,准确的来说是没能力回应他,只是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
父亲打着儿子,因他乱闯马路而教训他,母亲则嫌弃的擦着儿子身上的污渍。
那污渍是少年留下的,为了救这个乱闯马路的小朋友。
代价是自己被撞了,而他们一家并没有来帮助。
至于这少年是谁?
是我。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有一位被我和其他孤儿称为白爷爷的男人。
他头发花白,但面容年轻,身材高大健壮,长得很是俊美。
白爷爷经常会和他的四个孩子带很多吃的给我们,还会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
其中我最喜欢的便是白爷爷做的红烧肉。
我们都很喜欢他们,但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位白爷爷和他的孩子们再也没来过了。
福利院也突然废弃了,没人管我们这些孤儿,于是,我们开始流浪街头。
白爷爷总是教育我们要善良,现在我做到了,可为什么好像我没救人一样?
为什么我帮了别人,别人不会帮我呢?
真的好疼啊……
做善良的人原来这么难吗……
我再也不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了!
我要自私!
我不想再疼了……
就这样,我没等到救护车到来,就死了。
我死了。
死之前叫林珑,至于死之后?
没有死之后了,因为我又活了。
等我再睁开眼,是一个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的俊秀男孩正抱着我,手指轻轻戳着我的脸,似乎很好奇我的存在。
环顾四周,有一个黑脸汉子和一个神色呆滞的美丽女人。
这时我才发现,我可能是带着记忆投了胎,眼前的三人是我的家人。
而我成了个女孩。
“林珑?林珑?你叫林珑。”
林萧拉着我的小手逗弄着。
可我听不懂他的话,明明还是熟悉的语言,到了我的脑子里却是杂乱无比,理不出逻辑。
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也许我来到了所谓的异世界。
五年后。
随着我逐渐长大,我才发现我好像并不正常。
母亲似乎是个弱智,父亲则是个虔诚的信徒,我的哥哥林萧似乎是这个家里唯一正常的人。
他总是在放学回家后教我说话。
是的,五岁的我不会说话,嘴里只能发出“啊啊,哦哦”的音节。
也不认字,更是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甚至连走路都会莫名其妙的摔跤,可爱的脸上永远糊着口水。
林萧则总是不厌其烦的给我擦掉口水,村里的孩子欺负我,他还会拉着我去找人。
他们瞧出了我的不正常,带着我去了县里最好的医院,结果却让林萧和父亲不能接受。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年仅十二岁的林萧不断地问着医生,他并不愿相信这个结果,可医生只是摇摇头表达了观点。
一旁的父亲则是跪在地上,开始祈祷起来。
我并不明白他们谈论了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最后,他们带我回了家。
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并不是所谓的异世界,国家也没有变,依旧是乾阳国。
只是那些我曾经熟悉的文字一旦进入我的大脑,我就只能得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笔画。
我不明白为什么思维明明如此清晰,却是这幅模样。
又过了三年。
我还是不会说话,母亲整天拉着我在村里乱逛,见到人就说话,我听不懂。
父亲每次见到我和母亲都会跪在地上,嘴里呢喃着,我也不清楚他在念叨着什么,大抵是在祷告。
林萧依旧上着学,每日放学归来后会摸着我的头教我说话。
“哥哥。”
“锅……锅……”
“哥哥。”
“锅…哥…”
我比三年前强了不少,虽然学的很艰难,但偶尔能蹦出来几个字,似乎也能听懂一些了。
这日。
林萧躺在床上粗重的喘息着,应该是干了太多活,累伤了。
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母亲则又出去乱逛,不过就算她回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我早已饿急,因为平时林萧总会做饭供一家人吃,而今日的他病成这样,很显然是做不了饭了。
我说过我要做一个自私的人,所以我没理会他粗重的喘息,艰难的爬上他的床,骑在他身上,奋力摇晃着他。
最后,摇的我都累了,他才醒来,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我用手指了指嘴,又指了指肚子,示意他我要吃饭。
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会说话,但这种动作还是可以的。
林萧仿佛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跟他玩闹,便温柔的将我抱在怀里,像哄孩子睡觉一般拍着我的背部,发烧似乎快把他烧糊涂了。
“锅……窝…恶…辣……”
吐字并不清晰,但我第一次说出来了一句话,而我也听懂了自己说了什么,不是以往机械般的鹦鹉学舌。
欣喜顿时冲散了身体的不适,林萧猛的坐起身来,惊喜的问道,“你要吃什么?哥给你做!”
“哄…瘙…肉……”
他说的信誓旦旦,让我的脑子转不过来,而思维也罢了工,不由想起了白爷爷做的红烧肉,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兽不断索取着。
夸下的海口可让林萧犯了难,他们一家穷的一年都见不到几次荤腥,这种只在书本上看到的食物,他并不会做。
话已经放了出去,他也只能在家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找到了一段猪皮。
索性猪皮切片,把家里能用的调料加了一通。
直到把猪皮煮软,这道“红烧肉”就算是好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吃下去的,但味道意外的不错,只是我以后再也不想吃红烧肉了。
在这之后,我能断断续续的说出一些话了,不过还是听不太懂他们的话。
除此之外,我还感到自己的思维似乎变得迟缓,虽然不再流口水,但偶尔总会感觉自己变得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比如林萧没看清路摔个跟头我都会笑的合不拢嘴,他发现了这点,每次教完我说话,总会故意摔个跟头或扮鬼脸逗我开心。
我也乐此不疲的拍手笑着。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十一岁了,林萧也已经快高考了,他的志愿是想离开这贫瘠的村子,进入帝都大学,赚大钱,为母亲和我治病。
他一直很忙,每日上完学,还要回家干活,做饭,教我说话,但并没有因此落下学业,一直是年级第一。
但进入帝都大学,笔试是完全不够的,还需要进行严苛的体测。
不过对贫困家庭的学子也有政策,会安排一次通过笔试的学子进行集训,只要能通过,便可以正式进入帝都大学。
“林萧,别急着走,这些钱你拿着。”
中年男子叫住了准备回家的林萧,从兜里掏出一沓各种数目的票子递给他,又仔细盯了盯他脸上的疲态,继续开口,“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准备下帝都大学的体测。”
林萧没接,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拿这笔钱。
“谢谢老师,我不能要。”
“拿着吧。”
老师强硬的塞给林萧,不待他再次拒绝,走出了教室。
“谢谢……”
身后传来林萧的道谢声,老师没有回应,这笔钱对他来说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
至于为什么给林萧?
或许是因为怜悯,或许是因为利益交换,因为他若是能教出一个进入帝都大学的学生,便会在此地声名大噪。
只是,他并没有等到林萧体测的消息。
“不可能,我没作弊!我冤,我要上告!”
林萧嘶吼着,他正等待着笔试的成绩,没想到却变成了这样。
这代表着他将被拉黑,别说帝都大学,以后就连高考都参加不了,只能止步于此。
“你和洪艾的答案一模一样,不是作弊是什么?”说到这,男人嗤笑一声,“还上告?滚回家去吧!”
林萧并没有理会男人的嘲讽,自顾自的回家收拾起了衣物。
他说到做到!
林萧一进家门,我就发现了他,跑到了他身边,拍着他的胳膊,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嘴里断断续续,“哥……我…饿!”
现在的我说话已经清晰了,只不过有些断断续续,至于他们说的话只能偶尔听懂一两个字。
林萧听到我的话,停下了翻找衣物的动作,摸了摸我的头,强颜欢笑,“哥给你做。”
说罢,他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这时,不知何时出去的父亲回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就走进厨房和林萧交谈起来。
我想着反正也听不懂,也就没凑上去看,端着个小碗等着饭。
“你别去上告,我们惹不起人家……”
“咣当”一声。
林萧做饭的手一顿,饭菜倾洒一地。
“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林萧的脸色狰狞起来,忽然跑到堂屋里,把供桌一把掀翻。
神像摔在地上瞬间炸裂,碎片纷飞。
“你的神呢?!你的神在哪?!”
“我有罪……”
父亲并没有说话,猛的跪在地上,嘴里不断的呢喃着。
林萧气的双眼发红,仿佛一只暴怒的野兽,某一瞬间,他甚至想打死自己的父亲。
我并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不过我能品出林萧的愤怒,但我并没有去劝。
因为神像的碎片伤到了我的额头,鲜血涌出。
身体传达来的疼痛让我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这一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哭的我竟然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
“呜…啊啊啊!”
林萧顿时慌张起来,连忙抱着我朝镇上的卫生所跑去,嘴里不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是哥不好!”
“林珑?!林珑?!别睡!”
我的眼一大一小的微睁着,我能看到他慌张的开口,但听不太懂。
他的脸开始模糊,似乎是我流的血有点多了。
不过我还有感官能感受,他的怀抱虽然颠簸,但很温暖。
我睡了过去。
等我再一睁眼,就看见医生正给我缝合着伤口,林萧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
能感受到皮肉被拉扯,并不痛,应该是打了麻药。
不过劲头有点大,我又睡着了。
“林珑,吃糖。”
一醒来,我就看到眼前的棒棒糖,早已饥肠辘辘的我一把夺过,填进嘴里舔舐着。
很甜!
林萧看我吃的开心,笑了一下,随后又变成了苦笑。
我察觉到了他的难过,虽然我发过誓要自私,但想着刚才拿了他的棒棒糖,我还是决定安慰安慰他。
“哥……不苦……”
我就会几个字,能说的不多,只能劝他不哭。
之后我又觉得不够,接着用双手轻拍着他的脸颊以作安慰。
“呜……”
林萧似乎很惊喜我的动作,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肩头压抑着声音哽咽。
这日子……怎么会是这样呢……
在这之后,林萧并没有去上告,他似乎变了,整日躺在床上,除了吃喝拉撒几乎就没动过。
头发越来越长,身上越来越臭,浑身都是虱子。
若不是还有呼吸,任谁都会认为他是个死人。
家里所有的活都到了父亲身上,父亲没说什么,渐渐的也不再祷告了。
日子依旧过得艰难,父亲做饭的手艺也不行,难以下咽,不过对我来说,有人给我吃就行了。
我不会帮助父亲,首先我的身体不允许,只能做些简单轻松的活,比如捡垃圾。
其次就是我要做一个自私的人。
就这么又过了一年。
林萧十九岁了,我也十二岁了。
他越来越成熟帅气,我也越长越漂亮了。
一日。
卖完粮食的父亲走到林萧的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儿,爸对不起你!爸去为你上告!”
父亲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开始跪起了人。
林萧没动,但盯着房梁的眼神中仿佛有了光。
我则在一旁静静看着,听不太懂,等他们聊完,我就要让父亲做饭,我饿了。
“这些钱你拿着,走吧!去哪都行!”
说到这,父亲站了起来,把卖粮食得来的钱放到林萧的耳边。
深深的看了眼一脸懵懂的我,眼神似是解脱,似是愧疚。
总之我看不懂。
现在的我虽然能说出连贯的句子,但思维好像越来越迟缓了。
“这次如果成了,你就去乾阳上学,不成就走,哪里都行!”
最后,父亲留下了一句话,带着早已收拾好的行礼走了。
林萧没动,父亲走了,母亲不指望,而我可能要饿肚子了!
敏锐的我察觉了这一窘况,不想饿肚子的我迅速爬上林萧的床,不断拍打着他的脸。
“哥,我饿!”
林萧动了,没说话,起床给我和母亲做了饭。
我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同样的食材,这可比父亲做的好吃多了。
——分界线——
“怎么样?”
“人已经拉回来了,要送去吗?”
“最近乾阳那边要派人下来审查,做的干净点,也别做绝,给他点退路。”
“要是死了,上面有些不好交代啊……”
“我明白了。”
——分界线——
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距离父亲出去上告已经一周了。
林萧猛的从床上坐起,拿起枕头旁放了一周的钱,他不想再躺着了!
他想走!想离开这个家!
强烈的想法让他不再停留,走出了家门。
我并不知道他走了,因为我正像个孩子一样在村里乱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话倒是能说多一些了,能听懂的也多了,可行为和思维都开始变得幼稚了。
不过我并不反感,每天当米虫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就是吃的不好。
摸了摸肚子,我有点饿了,然后我就开始往家走。
家里很安静,这也正常,母亲躺在床上,林萧也躺在床上。
不管这些,我饿的厉害,必须去告诉林萧。
推开门,我就看到一副终生难忘的画面。
母亲眼球外凸着,被挂在房梁上,平常痴傻的脸上布满了害怕和痛苦。
她的鼻腔向下滴着血,还有一丝温热,正好落在我的脸上,眼睛仿佛在看着我。
我很害怕,怕的我根本不能思考,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我不由自主的往前走着,前方是一个长桌,上面摆放着一个散发恶臭的男人。
我走近了,才发现是父亲。
父亲青白色的脸上还带着各种瘀伤,眼睛紧闭着,很安详。
嘴角腐烂了,露出了里面的牙床,蛆虫在里面钻出了大大小小的**,不断蠕动着。
不甘?痛苦?伤心?
我品不出来父亲的表情,因为我的裤子早已湿透,散发着阵阵骚臭。
屋里一时寂静下来,直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出后。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