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乘客也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寥寥几人。
“我……我钱呢？！”
林萧慌乱的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父亲当初留给他的钱。
没人理他，不知是白天的不愉快，还是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
而我还在安稳的睡觉。
“我……”
“钱丢了就去找警察，别在我这吼！”
司机开了十几年的车，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早就被时间磨得失去了同情心，怒斥了一声后，继续收拾东西准备休息。
“谢谢……”
林萧背起包，抱着我下了车。
他没有去找警察，因为警察可能帮不了他。
那个贼很有可能就是白天的那个男人，而对方根本就没乘车，甚至于自己都记不清他的样子，更别说让警察找到他。
站在路边，林萧感到有些恍惚。
钱没了，不说吃喝，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而乾阳的冬天又比家乡冷的太多。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就这样，林萧抱着我坐在路边吹起了寒风。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冻醒了。
“哥，冷……”
林萧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我放下，牵着我的手去往未知的目的地。
他的衣服很薄，只穿着一件衬衣，因为他的棉衣正披在我身上。
手很凉，泛着青紫色，已经看不出血管的颜色。
周身气压很低，看得我莫名害怕。
很快，我们来到一个自动取款室前，里面的灯很亮。
推开门进入，比室外暖和的多，我甚至感到了热。
林萧靠着提款机之间的缝隙，缓缓坐到了地上，怔怔的看着我。
“哥？”
我读不懂他的意思，但好歹也会说一些话了，可以问问。
林萧依旧没有答话，只是将手掌放在了我脖子两侧。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坐实了在帝都大学笔试中作弊的他，不说高考，就连一份正经的工作都不可能找到，更何况养活自己和妹妹。
而这接连的受挫更是让他有些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可他走了，妹妹又该如何？
于是，极端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
一起死吧……
渐渐的，林萧放在我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手还有些微凉，让我有些不适。
他的脸上带着痛苦、愧疚与纠结，我读不懂，但我唯一能读懂的就是他不开心。
而现在的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他，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言语安慰。
“哥，不哭。”
掐住我脖子的双手一顿，松开了。
林萧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一句话，就把他那好不容易狠下来的心给击碎了。
啪——
林萧狠狠的甩了自己一巴掌，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可见他并没有留手。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畜生，竟然想杀了自己的妹妹寻求解脱。
见他打自己，哪怕现在的我变得愈发幼稚，也知道这种行为并不正常。
林萧还要扇，我便迅速把手伸了过去。
啪——
林萧常年干活的手掌比我的手大太多，我并不能完全护住他的脸。
手有点疼，眼泪瞬间就蓄满了眼眶，不过我并没有哭，依旧保持着护着他脸的动作。
林萧有些发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抓住我那被扇红的手掌，不断揉搓，想减缓我的疼痛。
“是哥不好！疼不疼？！”
“嘻嘻，不疼。”
我打心底认为这次算是讨好了他，必须趁热打铁，就笑着回答了他，只是悬在眼角的泪珠加上笑声吹出的鼻涕泡，实在是滑稽。
林萧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心底更加苦涩，但无可奈何。
之后，他轻柔的把我揽进怀里坐下，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睡会吧……”
我很想听他的话睡觉，但我这两天睡得太多，实在睡不着，就坐在他怀里一起默默看着室外。
外面下起了雪，应该很冷。
林萧看的很入神，因为家乡从没下过雪，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
雪很美，很干净，可下雪的地方为什么会这么冷？
他明白书本上的答案，却并不明白自己心里的答案。
而我看着这前世熟悉的雪景，福利院的美好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我不由更加贴紧了林萧。
我想着，至少现在，我不是除了福利院外就再无依靠的孩子了。
就这样，我们看了一夜雪景。
幸运的是，并没有银行工作人员前来驱赶我们……
…………
“你们在这干什么？”
一个穿着环卫装的老头似乎看了我们很久，敲了敲玻璃门，终于忍不住好奇前来询问。
“没干什么，我们这就走。”
林萧低着头，抱起我准备离开。
“诶，别急着走。”
老头注意到林萧和我的衣服有些破旧，大致猜到我们遇到了困难，叫住了我们，并拿出了一个保温杯。
“喝杯水再走吧，天冷，暖暖身子。”
我有些渴望的看着那个杯子，毕竟从昨天到现在，我几乎就没喝过水。
林萧并不想接，但他看出了我的想法，最终还是接过了水杯。
“谢谢。”
“谢啥谢，你们先喝，我去那边干活了，一会喝好还给我就成。”
老头摆了摆手，又指了个方向，扛着工具走开了。
拧开水杯盖，林萧蹲下身来，缓慢的吹着，等吹的差不多了，又尝了一口，才递给我。
我推了回去，指着他的嘴，“哥喝。”
现在的我可不敢自私，不然让林萧讨厌我了，我就完了。
“好，哥先喝。”
林萧见我态度强硬，便先喝了一口，接着递给我。
我接过后仰头喝了几口，热水入腹，既解了渴，身上还暖洋洋的。
“我喝完啦。”
林萧接过我手中的杯子，拧上盖，牵着我的手向着老头走去。
“谢谢您。”
“这有啥好谢的，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啊。”
老头将保温杯放进怀中，拍了拍林萧的肩膀以作鼓励。
林萧避着老头的眼神，神色有些纠结，最终还是没忍住心里的话，“大爷，您能告诉我哪里招工吗？”
他必须得赚钱，不然养不活自己和妹妹。
“呃……附近倒是有个工地招工，还有一些饭店招小工。”
“我……我做不了，有那种杂活吗？”
林萧的心底有些苦涩，以前半工半读的他不是没做过这些工作。
可现在，他根本做不了正经的工作。
只因他林萧是个作弊者。
这是帝都大学对作弊者的严厉惩罚，几乎没给活路。
毕竟帝都大学作为一个为各界顶尖人士“收徒”的选拔机构，是绝不允许出现作弊者的。
所以一旦出现作弊者，那么他可能会面临整个社会的歧视与排挤。
也许会因此出现极端者，但并不能翻起什么风浪。
“那你去城郊吧。”
老头心下有些明了，没说什么，也没有歧视林萧，或许是因为可怜他身边的我，或许是因为林萧很有礼貌。
“大爷，谢谢您……”
问话之后，林萧心里其实很忐忑，他很怕老头会因为猜出他的标签后训斥他。
可老头并没有如此，而是选择了帮助他。
林萧很感谢老头，但他并没有什么东西能感谢对方，最后拉着我鞠了一躬。
之后，我们就动身前往城郊。
……………
城郊并不是很繁华，像个小县城，在乾阳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显得很是突兀。
我对这里很熟悉，因为我曾经就在这里的福利院长大，后来也在这里流浪。
重游故地，我说不太清我的心情，毕竟这里承载着我的很多记忆，有美好的也有悲伤的。
不过我并没有想太久，首先是我的脑子不允许。
其次就是林萧在这里也顺利的找到了工作，去一个老小区贴小广告。
他并不喜欢这个工作，因为这会损害他人的利益，但他别无选择。
或许钱少，可总比没钱好。
接下来，我们开始了爬楼。
“按摩。”
“按摩……”
“增长。”
“增长……”
林萧在贴之前总会将小广告对折下，只把一部分字显露出来，然后教我认字。
等我念对以后，他才会将小广告贴上，或许贴的很慢，但他觉得能多教我点东西是好的。
我也乐此不疲的学着，因为我发现现在的我学东西似乎很快。
不过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一夜没睡的我又困了。
林萧无奈，只能背着包，抱着我，一层一层的爬楼贴小广告。
不断的爬楼很累，更何况还带着东西和我这么个累赘。
就这么，我睡了一天，林萧连续干了一天。
钱并不多，扣除林萧买了三个包子的钱，所剩的也就寥寥无几了。
这些，想在乾阳生活下去，远远不够。
至于回家？
回去干的也是一样的工作，钱倒是会少很多。
家已经没了，亲戚也没有。
就算有，谁又愿意接受一个智商低下的女孩。
哪怕接受了，大概也是等到十六七岁就草草嫁了人，生个孩子，继续延续着悲哀。
…………
傍晚。
我和林萧坐在路边。
刚睡醒的我啃着包子，林萧在一旁抽着烟。
烟是从地上捡的，林萧也没嫌脏，反正他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可嫌弃的。
烟雾在嘴里翻涌，嗓子有些火辣，大脑微微晕眩。
随着烟雾吐出，仿佛坏心情也被吐了出来。
现在，他有点喜欢上这股烟草燃烧后的味道了。
“哥，你吃。”
刚睡醒的我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吃了起来。
不过现在回过神来了，自然要给他。
林萧看了一会我举到他面前的包子，开口说道，“林珑先吃，哥手脏。”
他没接，我也不敢继续吃，只好主动把包子送到他嘴前。
“你吃。”
林萧愣了愣神，随即有些高兴，想伸手摸摸我的头，却又收了回去。
然后轻咬了一小口，不再继续。
“林珑先吃饱再给哥。”
有几个字没听懂，但也够我分析出他说的话了。
于是，我再次吃了起来。
只要他不是想扔了我，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最后，我吃了两个半。
林萧没吃那剩下的半个，只是揣进怀里，当做明天的食粮。
之后，我们就地找了一家自动取款室，钻了进去，准备过夜。
有人来取款，我们就出去站一会，人一走我们就钻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来来回回，我竟好似玩游戏一般开心。
不过，我们最终还是没能如愿住进去。
工作人员把我们赶走了，但看我们可怜，塞了三百块让我们找个旅店。
林萧没拒绝，不断的询问着对方的名字，并发誓一定会还。
接着，我们也没去旅店，偷偷摸进了医院，林萧搂着我准备在楼道里凑合了一晚。
“哥，肚子疼。”
夜里，我的小腹开始疼了起来，一开始怕被他嫌弃，忍了一会，疼的实在有些受不了，只能呼唤起了林萧。
林萧并没有睡着，他还在想明天的事情，听到我那虚弱的声音，隔着一层衣物用宽厚的手掌揉起了我的肚子。
“还疼吗？”
“不疼……”
隔着一层衣物，我仍能感受到一阵微烫的暖意传来，很安心，疼痛也舒缓了不少。
“睡吧……”
林萧的声音很疲惫，毕竟忙了一天。
我没出声，只是更加贴紧了他作为回应。
很冷，也很暖。
就这样，我和林萧的流浪就这么开始了。
我快十三岁了，他也快二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