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房间里站定：“我来参加面试。”
那个改变世界线的存在给他安排了一个混血种的身份，那是最好不过。
原本他打算即使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也可以凭借丰富的战场经验和精湛的马桶修理技术打入卡塞尔学院‘校工部’，现在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里间空荡荡的，似乎是个私密会议室，可以坐十几个人的大型会议桌前只坐着一个笑得甜美的女孩，一样的墨绿制服，只不过是套裙，领口塞着玫瑰红的蕾丝领巾。叶胜笔直的站在她的身后。
“我叫酒德亚纪，也是这次的考官。”女孩站起身来，以典型的日本风格向他行礼。
“嗯嗯好的……嗯？”沈星眸突然反应过来，惊讶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少女。
那个才是酒德亚纪，那身边这位是？
校服少女点头示意：“你好。招生助理，苏茜。”
沈星眸感觉有颗原子弹在他脑海里爆炸了，下意识开口：“怎么是你？诺诺呢？”
“诺诺有事没来，我代她过来。”苏茜满脸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是诺诺？你认识诺诺？你知道我和诺诺？”
绝命三板斧，如影随形。
“啊哈哈哈，那个……猜的，猜的。”沈星眸笑着打了个哈哈把这个问题混过去。不然叫他怎么说？我是看书看的？
不过他略有所思。
想来世界线变动，就像蝴蝶风暴一样，有一些微小的事情发生了改变。就好比你今天早上吃的是鸡蛋牛奶，或许重新来一次你就吃面包了。同样这次原本定的是诺诺，结果有事耽搁了，换成了苏茜。
看来不能全信书啊，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面前的三位考官脸上带着狐疑开始提问。
“你相信有外星人吗？”
“我相信啊。”沈星眸脱口而出。
见鬼居然真是这个题目，放着答案不抄简直丧心病狂。更不要说他现在已经推定自己是混血种，就是站在这里吹口哨卡塞尔学院也会录取他。
“为什么呢？”
“这还有为什么？相信就是相信啊！”沈星眸点点头，他想起来当初高中数学考试的时候看标准答案，上面写什么“X的平方乘以五分之三再开方，结果再积分一下……”看得人头大。照抄就完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酒德亚纪微微沉默了一下：“那么你相信有超能力吗？”
“相信啊。”
“为什么？”
为什么？鬼知道为什么。
上战场这么多年，他生生死死的逃命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凭借自己精湛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才能化险为夷，从来没说因为超能力什么的，他只相信手里的刀和枪，压根不相信什么狗屁超能力。
但是现在到了这个世界，连喷火的龙都有，超能力什么的也不稀奇吧？
“没什么原因，就是相信啊。”他耸耸肩，看得前面三个人满脸的黑线。
叶胜头都大了，面试十几个人，没一个像沈星眸这么难搞的。说什么“相信”，你明明脸上就是一副“其实老子不信，但是就说信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吧。
“那么最后一题：你觉得精神和物质哪一个在我们生命中更加重要呢？或者说你相信主观能动性还是客观驱动性？”
叶胜咬着牙的念完题目，在想是不是等这位仁兄敷衍的答完，自己去洗把脸平复一下心情。同时在心中怀疑，这种水平，真的是学校要求招收的所谓的“精英”混血种吗？
“我相信主观能动性。”
叶胜沉默了。
好在他旁边的酒德亚纪及时把话接上：“那么……为什么呢？”
苏茜突然笑起来：“不会还是跟前面一样的‘没什么原因就是相信’吧？”
“不。”
一直懒散的沈星眸站直了，轻轻的摇头。
面前三个人的脸色变了，他们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气质不一样了。
整个人凌冽得像一把出鞘的快刀，要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斩断。
尤其是跟随执行部执行过任务的叶胜和酒德亚纪，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们只在一些濒临暴走的混血种身上感受到过。
“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些事……你不去做话，或者你担心……”
“什么？”
他们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在努力的组织语言。
————
为什么会相信呢？为什么会相信“精神”或者“主观能动性”这类东西呢？是什么理由呢？
沈星眸也不知道。
只是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夏天，老爹让他退学准备带他上战场的那个夏天。
他跟暗恋的姑娘两个人下午吃了一顿肯德基，喝了一肚子可乐。
那是2007年，十八线小城市第一次开了家肯德基，大家都觉得新鲜，能去肯德基吃一顿那是非常不得了的事。他捏着老爹给他的500块钱，请人家姑娘吃了一顿肯德基。
其实那天他准备表白来着，他喜欢了人家四年，从初中到高中。可惜他最终是没敢。
他们其实不熟，四年里也没讲过几句话。那天上午班级聚会，完了散场之后就剩他们两个人，姑娘突然说要不走走吧。就这样边走边聊，走到肯德基店门口，他捏了捏口袋里的钞票，说我请你吃东西吧。
最后吃了一个全家桶，喝了一肚子水，两个人沿着青石板路面安静的走，临终分别的时候姑娘说，下次我换请你吃东西。
他说，好啊。
但最终是没机会，第二天他就办理了退学手续，被老爹拉上了巴基斯坦战场。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叔伯兄弟都嗷嗷叫的冲上去了，他抱着一把乌兹躲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一颗炮弹落在他前面不远，炸出一个一米多深的大坑差点把他吓尿。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平日里学到的技巧、心态全然无用，他觉得他要死在这个战场上，觉得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张明媚的脸了。
他很后悔，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跟她表白，没跟她说他喜欢她。
但后来他活了下来。
晚上老爹为了庆祝他终于成了一个男人，特意开了一箱拉菲。全团的人在豪饮，他端着酒杯想的却是那顿肯德基。
只记得那天是店庆，可乐无限续杯还不掺水，二氧化碳很足，冰冰凉凉的很好喝，喝完让人不停的打嗝。
外面的空调挂机“呼呼”的响，店里的冷气却很足。
墙上的大屏电视上正在放《武林外传》，吕秀才对小郭说郭芙蓉我喜欢你，比孔子孟子老子加在一起都喜欢你……
很多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天姑娘扎了个马尾，睫毛一闪一闪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手臂白藕一般，让他想到韦庄描写卓文君当垆卖酒的句子。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还有宋朝《少年篇》里那句：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新手破纤橙。
后来的那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奔波，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战争。
俄格战争、叙利亚内战、伊拉克战争……血与火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份。
然而他常常觉得遗憾。
直到多年后的一天，他们在某个城市相遇，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聊一聊。
咖啡馆的热气袅袅，模糊得看不清人影，他听姑娘絮絮叨叨的说，说她之后的情况，说她的大学，她的朋友，她的爱人，她的女儿……
耳朵里“嗡嗡”的响，他张了张口，最终说的却是：“你结婚还蛮早的。”
其实不早了，小城市一般过了22岁法定婚龄女孩子就早早结婚了，可她是26岁结的婚。
他本来是有太多太多机会，太多太多可能去挽回那个遗憾的，但是他没有，他错过了。
谁又能等谁十年又一个十年呢？
真的是遗憾。
午夜梦回他想的是，如果那天他表白了的话，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一样。
或许他会留在那座小城市，平静的上学、上班、谈恋爱，结婚生子……
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遗憾。
——————
“我不知道。”他说。
他抬头看了看对面愕然的三位考官，放弃了语言的组织。
尽管他原本有太多话要讲。
但是现在，他不想讲了。
“抱歉。”他弯腰鞠了个躬，转身推门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