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面吹来的暖风吹散了树上的桃花，花瓣随风飘舞，穿过马路，跃过高墙，直到风力缓缓减弱后才轻轻落下。
正巧，粉嫩的花瓣落在少女的发梢。
“别动。”
男生伸出手来，轻轻拍掉了女生头发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粉色花瓣。
虽然只是无心之举，但这略显亲密的动作还是让女生羞红了脸。
“别……别这样，这里人很多的……”
她并未意识到头发上沾了花瓣。
一旁的路人似乎没有注意，毕竟早晨的上班时间争分夺秒。
即使这样，少女羞涩的心情还是没有半分衰减。
“怎么了？我只是看你头发上有东西帮你拍掉而已，和这里人多不多有什么关系？”
男生一脸茫然地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之前一样，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看来，男生还是不懂少女的心思。
“你怎么脸这么红？你在想什么？”
耿直的孩子用无心的话语击穿了刚刚踏入青春期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少女的内心防线。
于是面更红，耳更赤。
“蓝夜！不……不理你了！”
女生不安地用双手遮住熟透的脸，原地转过一百八十度后急速逃离了现场。
“突然跑什么？卢玥，等等我！”
刚才的那股微风再次从我身边吹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吹向卢玥离开的方向。
*
两年前，初三。
*
*
*
第一节提神醒脑的化学课后就是最让人痛苦不已的英语课，在这两节课之间当然还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头看向后面。
“哟，这才刚下课就转过去看人家，怎么，一节课不见就这么想了？”
“一边去，一边去。”
邻座的好哥们故意说着这种戏谑之言，八成是想看我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我并不会生气。
“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甩下我独自就跑了，到现在也不理我。”
“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生气？应该……”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
“应该没有吧。”
“那卢玥为什么突然不理你？你肯定还是惹人家生气了。”
“我什么也没干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
好哥们突然神秘起来，俨然一股大师的样子头头是道地讲了起来：
“根据我多年对我老姐的观察，这女生啊，心思都比较细腻。有时候呢你不小心的行为却有可能触犯到人家，所以说有时候她们生气并不是无理取闹，只是你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罢了。”
“可是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有做过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啊。既然不知道，那又该怎么解决？”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我告诉你：女生啊，就得哄着。”
“哄着？”
“对喽。不管你现在清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你只要顺着她，惯着她，说点好听的话哄哄她就行了。只要哄得好，这事就过去了。”
“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你相信我，哥们能害你吗？”
“唔……让我想想。”
我总觉得这家伙的建议有点……怎么说呢，不太真诚，让我有种敷衍的感觉。
“别想了，再想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什么意思？”
“唉，你说说你，谁不知道你和卢玥关系不一般？上学、放学、休息、吃饭时都在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要是因为一些小错误就把她放走了，那不是太可惜了！”
“这，这么亲密吗……”
“你可快点去道歉吧，你不知道卢玥有多受欢迎吗？小心别人趁虚而入！”
“啊？会吗？可我从来不知道谁还对卢玥有……咳咳，有那方面的……”
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来，我只能用咳嗽来假装镇定。
“那是因为你也很受欢迎，所以不会有人明面上跟你抢罢了。”
“我？”
“少来了，谁不知道你蓝夜的大名，你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没这么夸张吧。”
“总之你不能否认大家都认识你吧？”
“那是因为我喜欢跟人打招呼。”
不过我确实认识很多人。班上的学生我都很熟悉，其他班也有许多说得上话的，甚至还有的人我没记住名字但见面还是会互相打招呼。
啊，那我果然很受欢迎呢！
想来想去最终我还是提心吊胆地走到了卢玥旁边。因为我的座位在第一排，她在倒数第三排，所以当我穿越半个教室来到她身边时经过的学生总会露出让人寻味的眼神。
这些人真是……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暂时借用了一下前座同学的座位，此时卢玥正在聚精会神地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全然不知我已经靠得这么近。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把胳膊搭在她的课桌上，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这么认真？”
“哎呀……你弹我干嘛？”
卢玥抱着头一副吃痛的样子，明明我一点力气都没使。虽然她装作很痛让我有点委屈，不过那幽怨的眼神以及嘟囔起来的小嘴又让我心生怜爱。
“你早上为什么不理我？”
单刀直入式的展开话题。
“……忘了。”
卢玥把头扭向一边，明摆着是要糊弄过去。
“告诉我嘛。”
“忘了。”
“告诉我嘛。”
“想不起来了。”
卢玥每次把头转向一旁躲避我的视线时，我就专门将脸凑到那一侧看着她，她不停地转头我就不断地靠近。
终于，卢玥受不了我的穷追猛打，率先败下阵来。
“我……我不想告诉你……”
“我只是怕你生气。”
“没有，我没生气。”
卢玥小声说道。
“那就好。”
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本来还想像往常一样再和她聊几句等上课时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但这次却被卢玥拒绝了。
“你快点回你座位上去。”
“为什么？再聊会儿呗。”
“你自己看看周围……”
我顺着她的要求看向周围，额，瞬间明白了卢玥的意思。
同学们都在看着我俩，什么时候把我们围起来的，我根本没意识到。
“快回去！”
卢玥用羞耻到极点的柔软声音命令着我，同时把课本立在桌上将脸埋了进去，但是即使这样也能看见她红透的耳根。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我也受不了。我可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在这供你们欣赏的！
“喂喂喂，别看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真是的。”
“哎呦，蓝夜害羞了，大家快散了吧给人家点空间。”
“对啊对啊，蓝夜脸皮薄，旁边有人就不会说话了。”
几个平常和我玩得好的学生故意调侃我，偏偏我这会儿又中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什么脸皮薄，我们天天都在一起，该说的话早就说过了。”
“真的吗？那这么说……已经表白了？”
……
“什……什么……”
“蓝！夜！”
“我走我走！”
*
*
*
拜班上那些爱看热闹的同学所赐，今天直到放学我都没再和卢玥说一句话，甚至当我看向她时她都会害羞地避开视线。
唉，今天属实有些无聊。都怪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突然想起早上他们调侃我的话，就算间隔了半天还是会让我感到尴尬。
什……什么啊……这群家伙真……真是的，那个词……那个词怎么能随便就说出口呢……
表……表白什么的……真是……
感觉浑身好烫！要冒烟了！
我赶忙拿起书本当作扇子给自己降温，否则我的CPU就要炸了。
距离放学还有几分钟。
今天卢玥家里人来接她，似乎是去亲戚家做客。
也就是说今天我不用送她回家。
是的你没听错，我几乎每天都会把她送到小区附近，即使要稍微绕点路。
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单纯的目的，只是想确保她能安全到家嘛……
教室前门的门缝里透过一线落日余晖，不偏不倚正巧照在我的眼角，晃得我不得不抬起手来遮挡。
算了，我在骗谁啊。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我也不想再装下去了。
想必她也……她也多少能猜到些我的想法吧？
这半年来多亏了卢玥，我才能短暂忘记其他的烦心事。每当和她在一起时，感觉学校外的事情离我就会稍远一点。
尤其是从那逃出来后。
对了，这周末还要见他，抚养费的事还没谈完……
“咔嚓”一声，掌心传来一丝疼痛感。低头看去，原来是中性笔被捏碎了。
只是想到而已……
我深吸一口气，使劲拍了拍脸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关于那个人的事，我可不想再损失一支笔。
“还是先想想卢玥那该怎么办吧。”
我自言自语道。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经验啊……
我看了看周围的人，这些只想看热闹的无关群众根本不可能认真给我什么建议，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种事要么问经验比较丰富的兄弟，要么问女生……女生？
等等，她应该可以。
虽然她不像是会和这种事扯上关系的人，但是……
姑且也算是个女生吧？
*
*
“等等我！龙欣雨等等我！”
我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大声呼喊着走在前方的龙欣雨。放学铃响后我先去龙欣雨的班上找她，结果没想到她走得那么快，要是我再慢一步这家伙就要走下楼去混进人群里了吧！
“嗯？蓝夜？”
龙欣雨回头看我，但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你怎么会找我？你没吃错药吧？
“一起走，找你有事。”
“找我？你没吃错药吧？”
看，看！我就说吧！
“你就不能语气柔和一点吗？”
“我已经很温柔了。”
额，我竟然无法反驳。因为实话实说龙欣雨对我的态度已经比对其他人好得多了，要不是她这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态度，她肯定比现在受欢迎多了。
楼道里人来人往，我和她并排走在一起使得空间更加拥挤。因为前后都是人，我只好让她走在靠墙的那一侧尽可能护着她。
我也是个绅士好吧。
“你今天不陪卢玥？”
“她家里有事先走了。”
“所以才来找我？”
“对啊，你是备胎嘛。”
我认真地看着她，两眼间释放出坚定的目光。
然后就是我的惨叫声回响楼道。
“啊！”
龙欣雨狠狠地掐了我一把，痛得我嗷嗷叫，旁边的人都以为我有什么毛病。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我赶紧求饶，再不求饶估计会被她杀掉的！
“我确实是有事找你，但是这里人太多了，等会吧，等会儿人少了再说。”
直到走出校门口后我才开始了正题。
“你说我……你说一个男生总是和女生待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你和卢玥？”
“这么敏锐！”
“你都说漏嘴了……”
“唉，我只是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好。”
“有什么不好？”
“在大家眼里我和卢玥肯定已经绑定在一起了吧，可我直到现在也没有给她明确地表示过。但是我又不知道一旦开口，要是被拒绝了该怎么办。”
“等一下。”
龙欣雨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吃惊地看着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要……表白？”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明明当事人是我，为什么你会脸红害羞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这种事我也……”
龙欣雨此刻一改往常的冰冷毒舌风变成了一个娇羞的小姑娘，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差竟然让我觉得有一丝快感，不好，奇怪的开关要被开启了！
“要是连你也不知道我该去问谁啊，唐然姐吗……不行，那个女人太勇猛了一定会不顾一切给我吹起冲锋的号角。”
我已经能想象到那幅勇往直前的画面了，我所了解的唐然姐无论做什么事肯定不会畏首畏尾，就算是表白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但是她太勇猛了，我不行的，我……
反正绝对不能让她帮我拿主意！
“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白，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尽管龙欣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说到后半句时她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坚定了许多。她那不容置疑的视线透过冰蓝色的瞳孔向我而来，龙欣雨语重心长地向我说道：
“不要只是迷恋暧昧。”
不敢接着和她对视，我将视线转移至其它地方。
“我知道了。”
*
*
*
第二天早晨。
第三节课是体育课，全班学生在操场集合等待体育老师的差遣。
大家都站得笔直，因为我们这个体育老师特别讨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学生，一旦集合时不好好立正就会被罚去跑圈。
不巧的是，今天我的站姿有点“软”。
昨天晚上思考卢玥的事情思考了一个晚上，最后由于太过兴奋迟迟无法入睡。结果就是半夜三点了我还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好累。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碰了碰我。
“你怎么了？感觉不太精神。”
原来是站在我侧前方的卢玥。
“我没事，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昨天到现在满脑子都是卢玥的关系，现在看见她让我十分不自然。
“你，出来！”
我下意识顺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吼声看去，体育老师一只手指着我。
“集合还偷偷说话，去，先跑一圈。”
唉，看来今天还真是倒霉。
我只好拖着疲惫的步伐开始沿着跑道出发。顺便一提，不要误会老师哦，老师课前会问过我们身体状况的，虽然他很严厉但还是十分注重学生安全的。其实我也可以实话实说告诉老师昨晚上没睡好，老师也肯定不会再逼我罚跑的。
只是我觉得没必要，一圈而已和我平常训练的量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其他人在老师的带领下往篮球场的方向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跑道上。
我跑得不快，主要是因为还在想着事情。
经过一夜的思考，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首先就像龙欣雨说的，我必须表明自己的心意。初三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如果现在不说些什么的话，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对了，卢玥会去哪上高中？我还从来没问过她。
其次还有个问题，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表……表白这种事，也太不好意思了……
先不提最关键的内容，就是表白的时间、地点也是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
为此我苦思冥想了很久。
不能选在早上，因为还要上一天的课我怕会影响到她。
当然也不能是中午，中午天气最热心情急躁，很容易做出冲动的选择。
只能是晚上了吗？
地点也很不好选，我列出了有可能的所有位置，最后思来想去决定就在卢玥最常去的奶茶店。
那家环境不错，而且由于地理位置晚上人并不算多。
时间地点也算是初步确定下来了，可是重头戏还毫无头绪。
我该怎么说啊？
昨天晚上临时在网上恶补了一系列表白话语，可是那些不是太油腻就是需要特定的背景，没有一个适合我的。
倒是有篇文章提到不需要什么花言巧语，只要说出最关键的那四个字就足够了。
只是问题是……
我……
我说不出口啊！
只是想到那四个字就已经足够害臊了，心跳加速小鹿乱撞！不对，现在只要想到卢玥就让我心神不宁了，更别提表白！
那我该怎么约她出去啊？
如果我约她时因为紧张被她察觉，那不就失去神秘感和惊喜感了吗？那可不行，我看网上说女生是很中意惊喜的，我还指望着靠这个提高成功率呢！
要不，写张小纸条什么的？纸条上写好地点和时间，这样感觉也行！
就这么办了！
至于表白时该说什么，到时候再说吧。
不论怎样，我都要逼自己说出来。
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的心意。
“蓝夜，你一圈跑了多久！”
“知道了老师，我来了！”
听到老师的催促后我赶紧前往篮球场和他们会合，等我跑过去时大家已经开始分组练习。
因为中考体育里要考核三大球的一种，最近半年体育课我们都会专门进行自己报选球类的练习。
我嘛当然就是篮球，这没什么好说的，从小到大除了在馆里训练外我接触最多的运动就是篮球。而且我们班大部分人都报的篮球，足球和排球加起来也不过四五人。这种现象很少见，毕竟我们学校也没什么篮球文化，就连老师自己也说往年带的班都没有这么多报篮球的。
卢玥也选的篮球，虽然她根本就不像是能打篮球的料。好在考试内容只是三步上篮，再简单不过。
提起这个我忽然想起来，去年文柯考体育时为了耍帅直接把上篮改为扣篮，当时听他考完回来告诉我时那沾沾自喜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得意。
“你就别练了，过来跟老师打球。”
“啊？这样好吗？其他学生都在练习呢。”
“快点快点，我们几个老师还差个人，快来。”
因为之前体育课时被老师发现了我打球还算可以，从那以后基本上每节体育课我都会被老师叫走。
我都习惯了，不用反复进行那枯燥的考试训练也正合我意。
我向老师所在的那边走去，眼睛无意间捕捉到了卢玥的身影。
她正在那练习，脚步看上去有点笨拙。
要不……
一股拒绝老师去帮她练习的想法涌入脑中。
我停了下来，看向老师又看向卢玥。
“你快点啊，磨蹭什么？”
远处的卢玥起了三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抱着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傻瓜，步子迈错了，应该是这样的……
我情不自禁地就要往卢玥那里走去。
等等，那个人是？
卢玥身边突然多了一个男生。
男生看上去很细心地在给她分解动作，两人的距离似乎也很近。
啊对了，都忘了会有人教她的。
是啊，以前每次的体育课都是他帮卢玥训练，我怎么忘了。
我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蓝夜，你在乱想什么？只不过是帮忙训练而已！”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停止了刚才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
我应该相信她。
“老师，我来了！”
*
*
*
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响，我就将纸条交给了卢玥。
“等会儿再看，等我先出去。”
我落荒而逃，离开了教室。
我躲在后门外，心跳还因为刚才鼓起勇气给卢玥递纸条而不断加速。太紧张了，比赛前都没这么紧张过！
我只是写了让她今天晚上去那，除了时间和地点，具体我想干什么只字未提。这应该不会引起她的怀疑吧，毕竟我们去过那里好几次了。只不过之前我都是为了陪她才去的，因为我并不喜欢喝奶茶。
一想到晚上就要……好紧张。
我靠在墙上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
这时，卢玥从前门走了出来，有个外班的女生似乎找她有事。卢玥和那个女生在门口一直聊着什么，手上比划来比划去的，或许是情感作祟，在我眼里她的动作全都十分可爱。
在这样偷看下去不好吧，万一被她发现我就在相隔十米的地方藏着，会被误会的。
于是我打算赶紧离开，反正今天晚上有的是让我紧张的时候。
正在这时，之前的那个男生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他似乎问了卢玥几句话，接着卢玥抬手指了指身后我们的教室，然后那个男生就径直走了进去。
快走吧快走吧，在这待着只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吃饭来得实在。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
*
*
*
夜幕渐渐落下，满天繁星闪烁，整座城市的上空都披上了月的银光。远处公路上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不知何时，路灯们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把道路照得亮堂。高楼上的灯光逐一亮起，刚刚才蒙上月色的城市瞬间变得灯红酒绿，人造的灯光顷刻间便将夜空上高高挂起的那半轮月亮比了下去。
我放在桌子上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呼吸随着夜幕的降临越来越急促。
这家店还是老样子，客人不多也不少，不存在没有位置坐的情况。
我提前半个多小时到了这里，就只是为了先平静心情。但现在看来这根本没有什么帮助，反而在这半个小时的等待里因为莫名的期待而越来越紧张。
开场白该怎么说才好？就平常地“你好”吗？
对……对了，之前看的建议都有什么来着……糟了，全忘了……
冷静，总之要先冷静……
如果被拒绝了该怎么办……会不会直接绝交了？不，不能吧……要是这样，那还不如不说出来……
等等，先不要往最坏的方面想，这个时候要想些积极的事情，不能在她来之前就气馁了。
往积极的方向思考……积极的方向……
如果，如果她同意了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情……情侣……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要给她改个称呼……
那，那些事是不是也要做……牵手，还有……
啊！
再沉迷于幻想的话，我就要彻底迷失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脸红心跳过！
有没有这方面的防沉迷系统？我现在求之不得！
我瞅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比约定的时间多了三分钟。
还好，还好她稍微迟到了些，否则我这副样子要是被她看到的话，我一定会逃之夭夭的！
服务员这时走了过来，问我需不需要点些什么。也对，再这样占着人家的位子恐怕会被请出去的。
我点了两杯不同种类但都是卢玥喜欢的奶茶，反正她估计就快到了，提前帮她点上应该没什么关系。
五分钟后，奶茶送到了我的桌上。
为了更好地平复心情，我开始玩起手机。
【石浩第二回合四分五十三秒击倒张鹏，成功实现第七次卫冕。】
我饶有兴趣地点开这篇报道，石浩击倒对手的那一瞬间被相机恰巧完美地捕捉到。
太帅了。
石浩可以说是我的偶像了，他的每场比赛我都会看，看完直播看重播一遍又一遍地看，每次都能学到新的东西。
情不自禁的，我又点开了下面关于石浩的推送，然后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的看。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可恶，都怪这些大数据推送，它们怎么这么了解我啊！
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半个小时了，卢玥，卢玥不知道在哪……
手机上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赶紧打开手机，一句【你现在在哪】随着手指的点击发送了出去。
大约三分钟后，手机“叮”地一响。
【我在家】
在……家？
【可是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了】
她应该是在收拾自己吧，我听说女生出门都会精心打扮自己。
【我要睡了】
睡……睡了？
可是现在才……才不到九点啊？
我的心被揪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蔓延全身。
没准……没准她是不知道约定呢？那我赶紧提醒她一下吧，现在赶过来也不算太晚。
手指在拼音26键上不断敲击，一个个汉字在对话框下逐渐生成：
【我……在……平……常……那……家……店……等……】
我在骗谁？
纸条是我亲手交给她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没来赴约，是已经拒绝我了吗……
不对，不要什么事都往坏处想！
万一是误会呢？万一她只是有事呢？
对，一定是这样。
明天在学校问问她就好了。
我这么想着的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旁的服务员姐姐向我搭话：
“她没来吗？”
因为经常光临这里，我和这个姐姐已经混得比较熟了，她认识我和卢玥。
“没事，今天本来就是我一个人。”
但是她很快看穿了我的无聊伪装，视线落在我手中的两杯奶茶上。
“我……我先走了。”
“慢走。”
*
*
*
我是不会承认昨天晚上因为胡思乱想而失眠的，就算有人发现我越来越深的黑眼圈我也不承认。
但我还是要找卢玥谈谈，就算只是为了避免误会。
我们关系一直很稳定，尤其是这半年来，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无论上学与否。所以我了解她，她不可能没有理由就爽约，就算……就算她要拒绝我，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
我来到往天早上和卢玥约好的地方，这半年来我们一起上学时就是在这里碰面。
我还是按以前的时间赶了过来，在同样的街角，等着同样的人。
只是这一次，那个人没来。
我等了足足五十分钟。
“她应该是提前一步先走了吧。”我喃喃自语。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要迟到了，再等下去怕是也没结果，于是我只好赶去学校。果不其然，等我到学校时已经迟到了接近二十分钟。
在学校门口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后我朝着教室飞奔而去。
我敲开了教室的门，老师很好，没有为难我只是让我快点回到座位。我向老师低头道歉，正要从门口回到座位时，抬起头的瞬间看见了她。
卢玥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担忧，但那只有一瞬，短暂的一瞬。
我整理好心情，平平稳稳地度过了第一节课。
*
*
我一早就决定今天要问问卢玥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
刚一下课，我就站起身来朝卢玥的座位走去。
我刚向她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她也在看我，仿佛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注视着我一样。
既然已经注意到了，那就干脆打个招呼吧。
我朝卢玥招手，脸上的笑容和平常一样。
“嗨，卢玥。”
打招呼的方式明明和以前一样，却得到的是不同的回应。
不如说是，没有回应。
卢玥愣了一秒后，转身离开了。
事情很不对劲。
“等等，卢玥！”
她没有停下来听我说话，一个劲地跑出了教室。我当然不能就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走掉，从昨天到现在卢玥表现得有些不太寻常，我真的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跟着她也向教室外走去。
路过班里的女生们时，她们奇怪的表情和言论引起了我的好奇。
“他怎么还去找卢玥？”
“就是就是，怎么好意思的？”
她们的话在我耳边一闪而过，我的好奇心本该被瞬间勾起，但碍于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只得先把这些意义不明的话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我追出教室，卢玥没有走得太远。
“卢玥，你，你跑什么？”
她一声不吭，我只好接着说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不对劲。”
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我不知道为什么卢玥表现如此反常，只希望不是因为自己擅自决定要表白的事影响到了她。
我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一秒，两秒，三秒……
她还在保持沉默，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卢玥……”
站在原地的我声若蚊蝇。
终于，在沉默了数十秒后，卢玥微微抬头缓缓开口：
“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置身事外了吗。”
“啊？”
我真的完全没听懂她说的话。
“卢玥！你怎么在这里？等等，这不是……哟，蓝夜！”
一个陌生的声音飘进我的耳里，我和卢玥同时看向声音的主人。
明显烫过的头发长度超过耳朵，在男生中已经算是长发的水准。被头发遮住的耳垂闪烁着一点点金光，似乎是个耳环，难怪要用头发遮起来。右边的眉毛是大家常说的那种断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只是看脸就有种痞坏的感觉，更别提嘴上还叼着根不明物体，烟还是棒棒糖？我不知道。
“你是……”
我大概在哪里见过他。
“哎？你没给他提起过我吗？”
这个人自说自话地问到卢玥，卢玥没有理他。
“这样的话，那就没必要认识了。卢玥，我们走吧。”
他向卢玥示意，看来是要带走卢玥。
“等等，我还有事——”
“省省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不觉得自己很多余吗？”
男生的脸上浮现出对我的蔑笑，嘴角高高勾起的弧度彰显着他没缘由的得意。
接着，他伸手去搂卢玥的肩。在手指刚触碰到的瞬间，卢玥略微抵抗了一下。尽管如此，她还是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向前走去。
我站在原地，一句话，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体育课上总是帮卢玥训练的人，偶尔在卢玥身边出现过几次的那个男生。
卢玥似乎提起过他，说了什么来着？
嗷对，好像是她的朋友，似乎初一就认识了。
比我……比我认识得久呢。
“曾鄂辛。”
我轻轻念着记忆中浮现出的这个卢玥告诉过我的名字。
“蓝夜？”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去，班主任抱着几份文件站在走廊上。
“有人找你。”
*
*
我按班主任的意思来到了办公室，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可。
办公室里没有老师，只有小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即使是坐着，他那魁梧的身材依旧撑起了身上的西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早就约好的，你忘了吗？”
男人回答的语气和我向他提问时一样冰冷。
“约的是周末。”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依着你！”
他突然站起来，暴躁如雷。
“自作主张离家出走，现在还要我配合你的时间？你以为我的时间是想空就能空出来的吗？不是所有人都要顺着你！”
男人一米八的身高再配合着他强壮的身材，使得他原本就气势汹汹的声音更加具有压迫感。
如果换做别人，估计会被吓坏的吧。
但是，我习惯了。
“离家出走？那不是我的家。”
“孽障！”
一只比普通人大了一圈的手掌在下一秒向我挥来，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我在巨大的力量之下失去平衡，身体重重地撞在右手边的墙壁上。
“告诉你妈，抚养费我会给，但只到你成年！”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我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脸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疼痛感。
但这疼痛感和我心中的怒火无可比拟。
*
*
接下来的一早上，我再也没和卢玥说过一句话。
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对我。上课时我连课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
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之前说过的哪句话或者做过的哪件事伤害了她，她说的那句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置身事外了吗。”
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
气愤之中，我用力砸了桌子一拳。动静声影响到了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同学，显然，我忘记了身处的场合和时间。
理所当然的，我在全班的瞩目下被老师请出了教室。
站在教室外的我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在干什么？就算想不明白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还没来得及反思刚才的冲动行为，之前在办公室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
“可恶。”
不知不觉间，我的拳头已经握紧。
只要有他在，我就会……
从【剑齿虎】逃出来的这些日子，每次想到他我都会咬牙切齿，每次都是……
“别生气了，气坏身体怎么办？要不……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吧？”
“不用，我现在不想——”
我抬起头来，身旁却没有一个人。
对啊，她总是会在这种时候请我喝奶茶，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爱喝。她只是想让我的心情赶快好起来吧。
眼前闪过好几幅有卢玥的画面，都是之前我遇到类似情况时她在我身边鼓励我的时刻。
她总会想尽办法让我振作起来，请我喝奶茶也好，给我讲差劲的笑话也罢，明明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却能在满是行人的路上给我做鬼脸逗我开心。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支撑着我，她就是我这段时间最大的依靠。
是啊，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抛下我。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心里坚定了这个想法。
*
*
迫不及待。
为了证实心中的这个想法，在下课中午休息时老师批评了我一顿后，我立刻冲进了教室。
我必须要和她说清楚！
“你看你看，蓝夜又去找卢玥了！”
“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还……”
几个女生在一旁说着些可有可无的流言蜚语，此刻的我根本无心理会。
我径直走到卢玥面前，看着这个明明刚才还在注视着我此刻却低下头的女生。
深吸一口气，我必须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现在还要犹豫，以后肯定会错失机会的！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
卢玥抬起头来，和我异口同声的说出一样的话。
“我知道了，那等会操场见。”
“嗯。”
卢玥点头答应后就离开了教室，我则是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拿起桌上的水瓶，一饮而尽。
冷静，一定要冷静。现在首要问题是弄明白卢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表白的事必须等事情解决后才能考虑。如果真的是我说了什么惹她生气，那就必须向她道歉，恳求她的原谅。
我不想失去她，绝对不能失去她！
*
*
*
操场上的学生比起上个月少了许多。也是，毕竟天气热起来了，中午愿意顶着大太阳来操场的人并不多。
我显然算是一个。
为了避免教室那样人多口杂的环境才选择了操场，但如果再思考一次的话我会选出其他更好的地点。
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晒着大太阳。
卢玥还没有过来，可能是先去吃饭了，总之我先赶了过来。
说不饿是骗人的，但是胸口的沉闷早就盖过了食欲，我现在只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跑道上有几个学生在散步，看上去关系很亲密。篮球场那边有七八个哥们已经开始打球了，充分利用一切课余时间享受球场吗？嗯，这种体验我也经常会有。
远处走来了一个人，但是根据身高可以看出不是卢玥。
那个人，似乎是朝着我而来。
出于好奇，我开始偷偷观察，虽然距离还有点远看不清面貌，但至少能判断出是个男生。
一步，两步，随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有事吗？”
“哟，瞧瞧你这臭脸，我又不欠你钱。”
“我说，你有事吗？”
我还对早上的事耿耿于怀，这会儿曾鄂辛继早晨之后第二次出现在我面前，我自然憋着一肚子气。
“这里是你家开的吗？老子想来就来还需要你管？”
曾鄂辛满脸不屑，他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再一次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不过，我还是找你有事的。”
“我没空理你。”
紧紧攥住的拳头已经如箭在弦，似乎随时都要一触即发。但我绝对不能这样做，从练习格斗的第一天开始不能在八角笼外随意出手的这一铁则，早就已经深深烙在我的心里。
格斗，不是打架。
“哼，你是在等卢玥吧？”
“关你什么事？”
“我来就是告诉你，她不会来了。还有，你离她远点！”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是什么人？呵呵，给你看个东西你就知道了。”
说完，曾鄂辛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自顾自地摆弄着什么。与此同时，他还继续对我说道：
“卢玥是我看上的人，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看见你在她身边转。”
“呵，自以为是。”我还在强忍怒气，曾鄂辛那对卢玥一点都不尊重的语气令人切齿。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曾鄂辛停止了对手机的摆弄，将他手机上的内容亮给我看。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我和卢玥经常在一起……”
照片上，是一个女生。
“……那天她来我家……”
一个，一丝不挂的女生。
“……明明都喝多了，还非要这样，真是的……”
曾鄂辛说出的话，我已经很难集中精力去听。因为此时此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卢玥。
“……你在听我说话吗？哎呀，没想到你看得这么认真，哈哈哈。”
他收回了手机，讪皮讪脸。
“你……你，你在骗我。”
“骗你？哈哈，有那个必要吗？怎么，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你怎么这么激动的样子？嗷，我懂了，你是还想再看看别的照片是吧？哈哈哈，都是男人嘛，我懂！”
说完，他再次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住手……”
“嗯？你说什么？”
“住手，住手！”
曾鄂辛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那轻浮的表情又重新出现。
“哟，你这是……犯病了？”
“不可能，卢玥她，她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兄弟，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就拍个照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不信，我再给你看看！”
“住手。”
“我也懒得跟你再说什么，总之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给我离她原点听见没？”
曾鄂辛继续向我宣示着他那变态一般的主权意识，而我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删了。”
“什么？”
“我让你删了！”
“凭什么？”
我已经快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攥紧的拳头就要呼之欲出。
“你敢动我一下，我就把这照片发出去。”
刚刚挥出的拳头在空中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把照片都发出去。”
“你……”
曾鄂辛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拳头，明明厚颜无耻却能气定神闲地说着接下来的话：
“不想让她再也抬不起头做人的话，就不要惹我。对了，虽然说她是我的目标，但是想抛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所以说我要是生气的话，真的会发出去哟。”
他当着我的面晃了晃手机，然后就那样不要脸地笑了出来。
“我说啊，你这么生气不会是因为给她拍照的人不是你吧？哈哈哈，要是这样的话我满足你啊，我可以和你分享的。”
“闭嘴。”
“对了，你猜猜我们还做了什么？”
“闭嘴。”
曾鄂辛变本加厉凑到我的面前，他伸过头来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她还真是可口啊。”
“闭嘴！”
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怒火，我一把推开了他，拳头在下一秒便打上他的脸颊。
“啊！”
我咆哮着，像只不受控的野兽，疯狂地向他出拳。我用力一踢，曾鄂辛直接倒地。
不能动手的铁则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脆弱。
他没有还手，脸色慌张起来，不停乱叫：
“救命啊！救命！”
我已经顾不上看他那拙劣的表演，愤怒充斥在我身体的每一寸。
他挣扎着起身，而我直接扑了上去。他紧紧护住自己的头，同时依旧大声呼喊。
我只想把他生吞活剥。
拳头狠狠地落在他护着头的手臂上，没过两拳他护着头的手已经招架不住，露出了头部。
“别打了，住手！”
跑道上散步的几人冲了过来，拼命拉扯着我。
“救我！救我！”
“同学你冷静一点！”
“别动我！”
我推开过来拉我的男生，又朝着曾鄂辛打了一拳。
“快住手！快住手！”
球场上的男生们也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猛地将我撞倒一旁。
“啊！别拦着我！”
“快救救我！他平常就总是打我，今天更是发了疯地要我命！快救救我！”
曾鄂辛张皇失措地躲到另外几个男生后面，嘴上还在不停地说着些子虚乌有的话。看到他这幅颠倒黑白的样子，我的怒火更加强烈。
正面的男生抱着我不让我前冲，我伸出左手插入他腋下，右手抓住他另一边的手肘，手上用力的同时左脚一扫，男生被我摔倒在地。
旁边几个男生见状继续向我扑过来，他们从后面抱住我的腰，两个男生挡在我的前面钳制我的手臂用力将我向后推。
“给我让开！”
我猛地抽出右臂，重心降低迫使后面抱住我的男生也一起弯腰，然后向侧前方用力前滚翻。在地上一个前滚翻后抱住我的男生已经被我挣脱开来，靠我最近的那个男生还要拦我，我抓住他的一个手臂同时低下身来上步往他背后绕的同时，脚轻轻一勾，男生立刻倒地。
如果是比赛，这将是很好的压制的机会，但这里不是八角笼，我的目标也不是他们。
“曾鄂辛！”
我再次向他冲去，右手边想要抓住我的男生被我反手甩了出去。
“救命啊！”
之前挡在他身前的那几个男生这会大概是被我吓到了，不再护着这个恬不知耻的恶心东西。
我向他冲了过去，他离我大概还有四五米的距离。
“蓝夜！”
一个娇小的身躯在这时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可能会认错这齐肩的短发，但绝不可能听错这个声音。
“卢……玥……”
我不受控制的怒火终于在这一秒停止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吃完午饭前来操场的学生越来越多，所有人都被这里的骚动吸引了注意，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听我说！”
曾鄂辛对着人群大声说道：
“蓝夜，这个叫蓝夜的，我就在操场上散步，他突然拦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我叫他让开他就打我，像个疯子一样根本不可理喻！”
“你放屁！”
我受不了曾鄂辛在那里胡说八道，就要接着冲上去。
卢玥再次挡在我的身前。
“卢玥，你别拦着我，我要——”
“蓝夜，够了，住手！”
“可是他……”
从刚才开始，卢玥就一直低着头没有正眼看我。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恶霸！平常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没少干欺负人的事，我就是在操场散个步他就要这么打我！”
“你给我闭嘴！”
我再次冲了过去，围观的人群涌了上来将我包围。
“喂，你有完没完！欺负人很好玩吗？！”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真是看错你了蓝夜。”
“从这滚出去！只会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滚出去！滚出去！”
一时间围观的人们群情激愤，大家纷纷斥责着我，痛骂着我。有说我是混蛋的，有骂我是畜生的，更多的是让我从这滚出去的的声音。
面对这么多声音，我竟失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是他，是他，明明最恶心的人是他！
透过人缝，我看见了后面的曾鄂辛，他咧着嘴冲我一笑。
“你这个混蛋！”
我不顾人群的阻拦猛地冲了上去，但是这一次不再那么容易，同学们形成的人墙将我阻挡在外无法靠近。
我果断从他们另一侧绕了过去，因为人多他们无法做到快速移动，被我成功绕开。
曾鄂辛近在咫尺。
抓到了！
我一拳抡向他，他被我打得后退了好几米。我还想接着动手，但卢玥又拦在了我面前。
“你疯了吗蓝夜！”
这一次，她抬起了头，直视着我的双眼。
视线相撞的刹那，我看见了她眼神里藏不住的失望，也看见了眼角的泪花。
她那小小的身躯，此刻却比刚才数十人组成的人墙还要坚固。她就这样挡在我和那个厚颜无耻的人之间，让我无法穿过。
卢玥伸开双臂，紧紧地护住她身后的曾鄂辛。
“走开！”
不是的。
我张开嘴，嗓子却仿佛嘶哑了一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走开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他……
“听见了没，快点滚啊！”周围的学生愤怒地呐喊道。
他们上来拽我的衣服，拉我的手臂。我在原地用尽全力抵抗。
“我……”
我拼命想要说出话来，不知为何突然嘶哑的嗓子却始终难以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绝交吧。”
听见这三个字的瞬间，我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呆滞地看着说出口的卢玥，她又一次低下了头，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骗人的吧？
卢玥转过身去，询问着曾鄂辛的伤势。
骗人的吧？
学生们发现拉不动我，便打算将我按倒在地。我再也没有刚才的满腔怒火，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在失去。
终于，我被大家按在地上，难以动弹。
被压在地上的我挣扎着扭动脖子，于是，我看见了那怎么也忘不掉的画面：
卢玥搀扶着曾鄂辛，缓慢地离开了操场。
错的不是我啊！
*
*
*
年级组的办公室内，几位校方领导正颜厉色地坐在在办公椅上，而我和曾鄂辛分别站在办公室的两头。
“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听其他学生说过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年级组组长一本正经地盯着我，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眉棱分明，不怒自威。
“老师，不是那样的，他——”
“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曾鄂辛在我话还没说完时抢先开口，堂而皇之地说着不知羞耻的假话。
“你说什么？明明就是你——”
“你打人还有理了？你把我打了还找什么借口？不信的话问问别人啊，所有人都看见了！”
“你！”
“好了，都给我闭嘴！”
组长怒喝一声，随即站起身来示意其他的老师将曾鄂辛带出了办公室。
“好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组长重新坐回椅子，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我……”
老师给了我说出真相的机会，我却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
【我会把这照片发出去】
可恶……
如果我现在把真相告诉老师，万一……万一逼急了他……
可恶！
“有什么事就快说！”老师明显对我支支吾吾的态度十分不满。
可恶……这让我怎么办啊！
一面是自己的清白，一面是……
不能说出来，一旦他把照片发出去就来不及了！
刚才熄灭的怒火又一次重新点燃，只是想到这个人恶心的做法就令我火冒三丈。我不知道卢玥到底为什么会站在他那一边，我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但那时候亲眼看见的照片，我无法欺骗自己。
一旦我说出实情逼急了他，他很有可能冒着犯法的风险也要……
哎？
等等……
等等，他……他要是真那样做了……那可是违法的啊！
绝对会被严肃处理的吧，不可能逃过法律制裁的吧！
他会那样做吗？不如说，他有那个胆量吗？
啊啊，是这样啊。刚才被他激怒无法冷静思考，竟然没注意到这点……
虚张声势……
“你还说不说？我是念在你平常表现优秀才给你这么多耐心的，蓝夜！”
组长看样子是对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再一言不发的话，事情恐怕就会直接盖棺定论的吧。
“老师，我说……”
*
*
我大致把在操场和他碰面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当我讲到照片时，组长的表情变得比原来还要严肃。
“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组长低头沉默，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起来，沉重的令人难以呼吸。
他拨通了电话，对方似乎就是刚才带走曾鄂辛的那几个老师之一。
“把人带过来。”
组长说完这句话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桌上。接着他看向我，对我说道：
“你先出去，在外面等着。”
我遵从老师的命令，向门口走去。当我就要穿过这扇铁门时，刚才被带走的曾鄂辛正在门外等着，并且用他那可憎的双眼直视着我。
和他擦肩而过时，我听见了那令人发指的笑声。
“等着瞧吧。”
*
*
十几分钟过去了，我还在办公室外等着里面的消息。
这样事情就能解决了吧，这样……就能和好了吧……
我在心里迫切地希望事情能就这样结束。
门开了，一名女老师走了出来。
“你进来。”
再次走进办公室，曾鄂辛站在一名男老师的一旁，年级组组长依旧坐在他那张椅子上。
他的手机应该还在身上，证据找起来应该十分容易，就算临时删除了，只要动点手段也是可以恢复数据的。
铁证如山，他跑不了。
“老师，我希望能加大对他的惩罚力度。做出那样厚颜无耻的事情，不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后面的几个字，我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啊？你在说什么？惩罚我？该惩罚的是你吧，满嘴胡话的骗子！”
“你说什么？你还不承认吗？”
“死不承认的人是你！”
曾鄂辛激动地大吼一声，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嘴硬，让我感到更加愤怒。
“蓝夜，我们没有找到你说的照片。”
“什么？怎么可能……”
“还有，他的说法和其他学生的说法大同小异，但和你的完全不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的！一定是他把照片删了，对，只要恢复数据就能发现了。老师，只要拿手机店或者找技术人员，一定能找到的！”
“那你就找啊！”
曾鄂辛拿出手机，拍在桌面上。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只会欺负弱小的人还能编多少瞎话！”
“可恶！你……”
我又涌出了想要冲过去揍他的想法，一旁的老师赶紧拦住了我。
“放肆！还有没有王法了！”组长使劲猛拍一下桌子，正色厉声的样子立刻镇住了整个办公室。
“我们还会继续调查，你们就给我在隔壁好好反省！”
隔壁是间教休室。
不管有多么不甘，我都只能暂时先听老师的话，再冲动只会让我的处境更加不利。
来到隔壁的教休室，这会儿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了，老师们基本上都不在这。
我刻意挑了个靠里的位置，因为我不想看见曾鄂辛。
但他显然不这么想。
“离我远点，别逼我动手。”
曾鄂辛不知为何走到了我跟前。
“都这会儿了还这么大火气啊。”
“我再说一遍，离我远点。”
“你不想知道照片去哪了吗？”
曾鄂辛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被他这句话吸引了注意。
“不过就是删了而已，只要找人恢复，你就百口莫辩了！”
“啧啧，还差一点。”
“什么？”
“手机都换过了，你就没注意到吗？”
“手机换过……”
中午在操场的场景又一次在眼前重现，就像是自动锁定一样，记忆中的手机图像在眼前放大。
真的，真的不一样。
“这么简单都没发现，你还真是蠢到家了。”
“既然如此，那我还要谢谢你坦白。”
讽刺了他之后，我便要去找老师，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我既然能告诉你，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离开的脚步戛然而止，我停在原地。
“难道你已经把照片销毁了？”
“不是，照片还在。”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照片已经被我转移了。”
“转移？”
曾鄂辛整了整衣服，第一次露出认真的表情。
“如果你敢报警或者继续坚持把事情告诉老师，那我保证，卢玥的照片很快会发给这个学校的所有人。”
“哼，虚张声势。你想进监狱的话我满足你。”
“虚张声势？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一改刚才难得的严肃，放肆地捧腹大笑。直到笑得没有力气后，他接着开口：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你真的揭发了我，会是什么后果我心里清楚！所以，如果我真的出什么事的话，我不介意再拉个人陪葬。”
“你这个混蛋！”
“你如果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的话，大可以试试。”
“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样做她会受到多大伤害吗？”
“关我什么事？”
“什……什么？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需要告诉你这些吗？”
“你……”
尽管我恨不得现在把他拎到八角笼里狠狠地揍一顿，我发誓如果可以我会让他痛不欲生。但我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冲动了，尤其是不能再动手了。
“如果你想让我销毁那些照片，也不是不可以，但有条件。”
“条件？你还有脸提条件？”
“先听我说完再生气也不迟。”
曾鄂辛摆着一张洋洋得意的臭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眼前乱晃。
“如果你向老师承认你的欺凌行为，那我就可以销毁照片。”
“承认……你还真是无耻，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承认？”
“凭什么？就凭我手上这些照片！”
“我说了，我会报警的。不管你想怎么处理那些照片，我都会阻止你的。”
“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天真了吧！”
曾鄂辛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捧腹大笑，我极其厌恶地推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确实可以报警把我抓起来，但是我保证，我会在被抓之前让你们班所有人，不，让学校所有人都收到她那些‘精美’的照片。嗷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吧？也难怪，像你这种土包子不知道也正常。就这么告诉你吧，就算我被关进监狱，几年之后等我出来了，我照样可以过上吃香喝辣的生活。”
曾鄂辛一把抓住我的衣领，那张无耻扭曲的面容正在近距离对着我喋喋不休，那双眼睛狰狞到普通人无法直视。
“但是卢玥呢？你想想，一个正值花季的小姑娘要是被身边人看见了这种照片，啧啧啧，我真不敢想象。”
“混蛋！”
我反抓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刚才还想要冷静的拳头现在又准备挥出去。
“你想想啊！她是个多害羞多有自尊心的人啊，这种事情要是发生了，她会怎么做？她会想不开的吧？她一定会——”
没等他说完，我那蓄势待发的右拳已经抡了上去，他被我打得踉跄倒地，嘴角流出鲜血。曾鄂辛坐在地上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斜眼看着我继续说道：
“你放心，只要你承认欺凌我不会让你被开除的，也不会被记过，你的档案上绝对是干净的这一点我向你保证。不过肯定还是会受到些惩罚，比如回家教育之类的？意思意思总还是要做的，毕竟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不可能。”
“哈？”
“我不可能背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喂，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门外的老师看见坐在地上的曾鄂辛，急忙冲我们大喊。
“回家教育几天而已，换我销毁所有的照片很值吧。快点做决定，没时间了。”
曾鄂辛从地上爬起，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向老师那边走去。
我还站在原地。
不可能，我是不可能背这个黑锅的。
我凭什么要这么做？
我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承担这些？
“蓝夜！过来！”
我踏着死尸一般僵硬的步伐走了过去，年级组组长在门外等着我。
我是不可能为了她那么做的。
她都要和我绝交了，我凭什么为她做这种事？
她护着曾鄂辛的模样，我永远不会忘记。
不可能，我不可能那样做！
“今天的事情就先这样，你们俩谁说的是真话学校会查个明白。现在你们收拾东西先回家，等我们调查清楚后再通知你们。”
不可能，我不要为了她那么做！
我凭什么为了她的清白牺牲？
她已经背叛我了，她护着这个人选择和我对立的那一刻，就已经抛弃我了！
这半年的时间，她已经亲手丢掉了。
“蓝夜，你的表情……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我……”
绝对不能答应他！
心里有个强烈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呐喊，那一声一声的“绝对不能答应”在心底不断回荡。
我张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漆黑的房间，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摸索着打开窗户，但外面的光线怎么也照不进来。
只有那个声音还在不断回荡。
我伸出手试着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似乎连空气没有。
“好黑啊。”我自言自语。
那个声音还在耳边，愈演愈烈。
好烦，我不禁这么想到。
“我没什么说的。”
“那就这样，你们现在就回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组长和其他老师又说了两句话后，准备转身离开。
“你……那就鱼死网破吧！”
曾鄂辛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烦啊。
我低着头不想理他，他真的好烦。
楼梯口就在直走不到十米的地方，我向那走去，打算回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是这样，你做得对！
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你没必要为了她牺牲自己，那个人根本就不把你当回事！
漆黑的房间里，那愤怒的声音不断咆哮。
因为看不清周围，我只能无力地蹲在地上。这时，刚才还四处回荡的声音突然有了方向，我抬起头来似乎就在前方。
快走吧，你的选择是对的，你没有错！
那声音充满力量，吸引我向其靠近。
尽管四周依旧黑暗，但总算是有了方向。
楼梯上的台阶，一级一级在我脚下显现。
只要回教室收拾东西就好了，剩下的学校自然会查清的。
那个声音还在说着。
继续走吧，继续这样走下去……
突然，后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
“啊，好疼。”漆黑的房间里，我抱着脖子吃痛地喊道。
楼梯上，我停下了步伐，向后看去。
我永远也不会认错的身影站在楼梯下方。她那火热的目光注视着我，灼烧着我。
漆黑的房间轰然崩塌，无数光芒照射而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周围的空间在那灼眼的光芒下瓦解冰消，就连那让我前进的声音也荡然一空。
啊，对啊。
我怎么能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呢？
随着耀眼光线而来的，还有无数幅画面。
无数幅，我本不该忘却的画面。
*
“老师，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吵死了】
我对身后那还在聒噪的声音如此说道。
“我承认，是我的错。”
*
*
*
又是一阵风从发梢吹过，看方向应该是北风。
我背着书包从校门口走出，走上这条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回家的路。
只是接下来的两个礼拜内，我不需要从这路过了。
地上的花瓣在风的作用下向前滑行，但可能是满身的灰尘所致，它不再轻盈，最终也没能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