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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夜域,这片在夜灵镇中专属于人类的居住之地,因当时处于统治阶层的夜现妖上层接纳人类而专门建造,因此引用了他们信仰中夜神所处之地“夜域”这一特殊性而得名。现如今这里已经由人类和妖怪共同建设的足以称得上“人域”了,但它的全名依旧在提醒着生活于此处的每一个人类,这片属于他们的乐土最初来自于谁。
不到七点,街道上的店铺都已各自备好热气腾腾的早餐,为那些早起的鸟儿们提供配得上这份毅力的新鲜美食。不久,街道上已然多出不少出门觅食的人,不知是不是循着馒头包子的香味而来。
在已然小有规模的人流中,一位穿着黑白守夜人服装的少年默默穿行在人群的空隙中,腰间的对刀,一把肋差和一把打刀,在他轻盈的步伐下发出细微的擦撞声;待少数人回头来看时,却只能看到一条末端纹着纯白色星月祥云图案的黑色单尾围巾从他们眼前一掠而过,随后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那是谁?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他却只见其尾不见首。如此独具特色的着装,却能在万千人海中悄无声息地穿行,好似一位擅长消除自身存在的暗杀者,时刻披着一层藏匿自己的面纱。觉察到他的人都会试图多看上几眼,然而却再也无法寻到哪怕一丝踪迹,好似南柯一梦,却又能在脑海中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
他的目标很明确,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便是他的目的地。短短数分钟的路程过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家称不上气派,但也绝不能和路边其他普通小店相提并论的粥铺。光是“吉祥食肆”这四个贴金的正楷中文大字往大门上的牌匾上一横,就足以彰显它的独特。中式飞檐鹤立鸡群般被鸟居丛林簇拥着,独特却又有几分契合。店门旁飘扬着的“粥铺”大旗和一声声有节奏的吆喝,都在告诉着人们这家餐店仍在传承着数百年前的传统,而门前排着的长队更让人将四下弥散着的香气与此处联想起来。很多人早起排队不是为了争抢店内的位置,只要能顺利买到这里的早餐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幸运到不能再幸运的事了。
少年并没有接在长长的队伍后方,而是轻轻穿过人群,来到店铺的右侧。这里是专门为员工准备的出行通道。看门人见到他后立刻侧身让出位置,让他轻推木门进入店内。在踏进店内的瞬间,一切吵闹似乎被古朴与整洁的内室冲淡了。这里并非板凳小桌的所处之地,明代的圈椅、漆木的长方桌是这里的主力。再看看四下布局,有劲道的毛笔字画、山水画整齐的排列在漆好的木墙上,铺地的木板结实整齐,几乎一尘不染,基调完全不该是一个普通粥铺该有的样子,反倒有些茶馆的味道。他安静的坐到角落里唯一一张空出来的桌子旁,直到一位圆滚滚的胖子出现在那之前,周围的人完全没有发现那个位置已经来人了。
“喔!来的可真快啊小夜子,刚好有一批灌汤包新鲜出炉,全都是我一个个亲手做出来的,要来尝一份吗?”
“小夜子?莫不是那个守夜人,十夜幽夜吗?”
“我说呢,原来那个位置是留给他的啊”
“不是吧,看着好年轻,感觉只是快成年的样子呢……”
守夜人的到来在周围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过也只有一些新客或是没有怎么见过守夜人的人才会做此议论。
“好啊,那就麻烦胖哥你再配一碗豆浆吧,不加糖,再多那双筷子”
“好嘞,一份灌汤包加一碗豆浆马上来!”
胖哥乐呵呵的将他宽大的身体转向柜台,用憨厚的声音大声向后厨吆喝。就算装饰再怎么典雅,早餐时间注定是充满烟火气的,店内的客人们也都在拉着家常叫着小二,和普通的粥铺没什么两样,这也算是这家店的一大奇景了。
五分钟不到,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和一小碗豆浆摆在了他面前。
“我开动了——唔嗯!不愧是胖哥,做什么都是一如既往的好吃,难怪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还没开店就在门前等候啊”
胖哥拿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擦额角的汗珠,向幽夜微微弯下腰。
“呵啊,如果当初没有你出手相助,现如今我还真不知身在何方啊哈哈!不过这么热的天还穿长袖带围巾,不怕捂出痱子吗?”
“不用担心,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等到三伏天再换短装就行——不过围巾是不会拿下来的,反正也捂不出痱子嘛”
确实,这件有着和围巾一样的白色图案的上装明显是春秋季该穿的长装在稍有些清凉的早晨拿出来御寒,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吧。
“真羡慕你这种瘦而有形不差肌肉又吃不胖的身体啊,像我这粗胳膊粗腿的,空有大团肌肉却毫无身形可言,天一热点就开始冒汗……再过几年恐怕我就长成个大圆球咯”
胖哥半开玩笑的打趣着,将毛巾重新搭在身上,笑呵呵的朝后厨走去。幽夜也习惯了每天和胖哥这么聊上两句,见他转过身去忙工作上的事便将话头就此止住了,开始专心品尝皮软汁多的灌汤包。
新鲜劲过去了,那些讨论幽夜的人也都转移了话题,不过离他最近的几位新客人似乎还不满足,开始推测他面前的那把空椅子到底是给谁留着的。毕竟店内空间可以用寸土寸金来形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空着一个位置……
然而还没谈多久,他们的疑惑便有了答案。
正当幽夜品完一碗豆浆时,他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来自天空的异样声响,好像是人从天而降时会发出的那种叫喊。两秒后,其他客人也纷纷抬头张望,因为这声音放大的速度极快,而且很明显就是有谁从天上掉下来了。随着一声巨响,房顶被砸穿了一个大洞。待烟尘散去时,只见夜回四仰八叉的倒在那把空着的椅子上,纯白面具上那对简约的黑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桌呆住的新客,配上那道黑线绘制而成的微笑,很难说该让人觉得害怕还是可笑。
“咳咳,早上好幽夜!”
在客人们的惊呼中,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掉一样的夜回突然弹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端坐在幽夜面前。这一下无疑在客人中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毕竟这种登场方式想必不可能是正常人。
然而店员和一些真正的老主顾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好像那只是件每天都会发生的常事。胖哥只是淡淡说了句“来了啊回回”,算是跟他打招呼了。
“又去哪招惹人了?”
“哎,你懂什么,这叫早餐直通车”
面对幽夜无奈的眼神,夜回倒是悠然自得的靠在椅背上,在用手势回应完胖哥的问候后,抄起多出的那双筷子就将两个灌汤包从面具底下送进了嘴里,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下的几个包子消灭干净了。似乎是觉得不过瘾,他又高声招呼着老板又加了一份。那两个跟着他的人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副白瓷茶具,一左一右的给夜回沏上了茶。
“你这直通车的代价挺大啊……喂,住手啊,这里要到上午和下午才是茶室,别在还是早餐店的时候喝茶啊!缇娅的妖精茶馆不是开着吗”
夜回可管不上那么多,现在的他因为吃的太快被噎着了,嘴里只能嘟嘟囔囔的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仰头灌下整整一杯茶后,夜回总算顺出一口气,随后又从剩下的几个包子里挑起一个最大的。
“管他呢,谁说早餐就不能喝茶了,有这个规定吗?而且这套茶具是我自己的,茶叶也是我自带的,也没用他家的东西,这总行了吧?”
面对夜回这番振振有词的说辞,幽夜也只好随他喜欢了。
“你来一杯不?”
夜回在风卷残云的间隙抬头问了这么一句,幽夜看了看已经见底的碗,稍加思索后便答应了。
“那行,给我来一杯——你带的是什么茶?”
“自己喝不就知道了”
人偶将茶杯放在幽夜面前,此刻幽夜在想着别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心思去细品这茶。然而当他刚把茶水送入口中时,一股刺鼻的怪味直冲天灵,差点让他全喷了出来。
“唔!咳咳咳……这……这是什么鬼茶”
“嗯?哦,那是酱油”
夜回若无其事的回应了一句,注意力始终放在喷香的包子上。
“咳咳……这玩意你喝的下去?”
幽夜被呛得不浅,靠着碗底剩下的豆浆好不容易缓了回来,夜回仅仅只是端起茶杯细细抿上一口,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不啊,只有你那杯是酱油”
“那你喝的是什么?”
“牛奶啊”
换做别人早该摔杯子翻脸了,幽夜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脸深埋在双手中。他和夜回是老相识了,尽管他知道夜回一直是这种性子,但他做出的离谱的事情这千年以来几乎没有一件是重样的,恐怕哪天吐槽都跟不上他的举动了。
“……阴阳壶啊”
“没错,是阴阳壶,还能倒咖啡哦”
说着他就将咖啡加在还剩一半牛奶的茶杯里。
“三层?不,问题不在几层……你到底想拿这种暗杀的东西出来做什么啊”
“谁知道呢?或许我仅仅只是拿它装不同种类的饮料而已,又或者用它去整整人什么的,甚至还可以拿它玩俄罗斯轮盘。欸是吧,你怎么知道我下次倒出来的是不是毒药呢?”
“哈……好了别闹了,你是有正事才喊我过来的吧”
幽夜见夜回玩的差不多吃的也差不多了,于是就将正经事摆了出来。夜回见幽夜一脸严肃的模样也稍作收敛,侧头示意幽夜继续说下去。
“自从我们因接纳吸血鬼打开结界,被幻想乡的贤者八云紫发现,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假月之乱’,起因是幻想乡那边换掉了月亮……我知道把她们与我们联系起来可能有些牵强,但别忘了我们的符卡制度来自于他们,能够与夜神沟通设置出十夜大结界也有她们为我们提供的经验。在发现我们不久后就出现了那样的事情,我很难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幽夜停了停。这些话是用标准的中文向夜回说的,因而周围的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即便如此他还是始终本能的一直压低声音。
“所以呢?”
“她们成功设立结界的具体情报是你获取的,符卡方面的一切也是你弄到手的,所以我才拜托你在向前两次那样,打探幻想乡内的情报。我知道紫的那句‘没想到还有第二个乐园’不是在说谎,虽然之后不会像前两次那样顺利……”
短暂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但凭你的实力,想必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如此急迫的在半夜突然给我一个见面的消息吧”
夜回静静的听着幽夜的话,面具——或是说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那份“简约的微笑”。待他说完后,从自己的袖子下抽出一张折成一小块的白纸,闪电般甩了出去。
幽夜微抬左手,纸片正中掌心。
“等我走之后再看”
留下这句话,夜回起身带着两个人偶扬长而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店外的人海之中时,幽夜这才展开掌心中的那张纸。
“据我已有的发现,幻想乡内似乎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开玩笑的,我只是想白嫖你一顿饭而已,赔偿金也帮我一块付咯”
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左下角是一副夜回的简约自画像,那表情好像在希望得到原谅,也可能单纯只是在嘲讽,看得幽夜心里那叫一个翻腾。
“这位客人,这是你的账单哦”
不知何时出现的胖哥更是补上了重重的一刀。
“夜回!你TM,玩我呢!!!”
当然,这只是朋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