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完钱离开餐馆,希尔西和莫妮卡回到旅馆。
也许是希尔西的话语起到了一些作用,莫妮卡脸色没有刚开始见面那么差了,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上到二楼,希尔西先跟沙耶报了句平安,直率的沙耶向莫妮卡询问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没等莫妮卡回答,希尔西便笑呵呵地扯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稳住了沙耶,并嘱咐她早点睡。
关上沙耶的房门,希尔西脸上的笑容,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变得平静。
迎着楼道内有些昏黄的光线,她看向似乎想回房间的莫妮卡:
“时间还早,来我屋坐坐吗?”
对于莫妮卡为什么伤心难过,希尔西虽然到现在都没有问,但还是很在意的。
至于她怎么知道莫妮卡情绪低落,不仅是察言观色,她在暗中还动用了情绪魔法,因此能够得知对方的情绪。
不过她并没有自作主张的将其驱散,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
听闻希尔西的邀请,莫妮卡迟疑片刻,紫眸看向她。
“来吧,我有几个魔法上的问题想请教请教莫妮卡桑呢。”希尔西微笑道,推开附近自己的房门。
莫妮卡点了下头,朝她走去:
“我可能帮不到你,毕竟你对魔法的理解比我要深一些。”
“彼此彼此。”
当莫妮卡走进房间后,希尔西顺手关上了门,将魔法晶灯打开,房间内顿时明亮起来。
和一个月前的布局一样,完全没有变化。
点着暖炉,希尔西刚想礼貌地说些喝什么之类的话,就被莫妮卡打断: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对吗?”
清冷却夹杂着几分柔和的声音响起,莫妮卡站在暖炉旁,扭头看向希尔西。
“你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
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强行逼问只会得到相反的结果,希尔西清楚这点,所以她更想让莫妮卡亲口告诉自己。
径直走到床边,希尔西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坐吧。”
莫妮卡坐下后,低着头,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浅浅的悲伤。
她故作平静地开口道:
“我的父亲...他被国家流放了。”
“......”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父亲...莫妮卡的父亲好像是个医生,对她很不好来着,但看她表现出来的悲伤,似乎并非如此。
流放,是指驱逐出所生活的国家吗?
希尔西心里也升起一丝难受,轻轻地抚了下莫妮卡的后背,她能感受到对方的身躯在轻微颤抖。
她安慰人的经验并不多,此时只是沉默。
“我的父亲,虽然是名医生,但他其实...杀过很多人。”
在希尔西温柔的动作下,莫妮卡情绪平复了些,她看着希尔西惊讶的目光: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算是杀人魔的孩子,你懂吗?”
“呃...那莫妮卡喜欢杀人吗?”
“......(皱眉)”
莫妮卡被希尔西突然抛出的问题搞得有些不解。
怀疑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开了个冷笑话。
“不喜欢对吧?”
“嗯。”
“你的父亲为什么做出那种行为?”希尔西看着她的侧脸,缓缓道:
“他就算不告诉你,但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嗯。”莫妮卡看向地板:
“虽然他从来没有告诉我,但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她这么说。
艾玛德斯林,她的故乡中流传着一种怪病,这种病无药可治,只能通过昂贵的药物来勉强延续生命。
而在艾玛德斯林,夺取性命等于触犯国家最大的禁忌,会被处于流放的极刑。
就算是安乐死也是不被允许的。
一旦患病,不仅是一人痛苦受罪,那高昂的治疗费用,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将整个家庭吞噬。
而不去治疗患病的人,那也就等于放任对方去死,同样会被处于极刑。
终止治疗也等于杀人,等于触犯法律。
一旦患病,就没有希望可言。
在这种畸形的律法下,患者家属甚至会希望自己的家人赶紧去死,因为这样才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不至于被那高昂的医疗费用压垮。
而莫妮卡的父亲身为医生,他对因患病而饱受折磨的家庭与病人感到同情,因此在治疗那些无药可救,却又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时:
他选择了违背律法,悄悄地使用安乐死让对方死亡,脱离病魔的折磨,毫无痛苦的离开这个世界。
他做的很隐蔽,起初无人发现,可是有句话说得好,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他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也因此才会被国家“流放”。
没有人知道是他让那些本该被治疗费用压垮的家庭重新焕发生机,更没有人会因此感谢他。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刽子手,但他也是一个足够称职的医生,哪怕双手染满鲜血。
......
希尔西眼神带着沉重,她没想到莫妮卡的父亲夺取性命是为了“救”人,更没想到对方的国家,居然存在这种规则。
不允许夺取生命,那杀人犯的结果,仅是驱逐国家吗?这惩罚未免也太轻了。
询问过后,莫妮卡告诉她真相。
“流放只是说过民众看的,其实是带到国家外...”
莫妮卡没有说完,但希尔西已经明白,她没有问莫妮卡为什么知道,这不言而喻。
本来她还怀着帮莫妮卡找回父亲的想法,但现在看来,是她想的太美好了。
“节哀。”
吐出两个字,希尔西轻柔地揽住她的肩膀:
“你的父亲是一位英雄,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可一个国家长久以来的习俗早已深入人心,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改变。
或许她的父亲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并且做好了觉悟。
感受着希尔西的体温,莫妮卡也渐渐平静,悲伤内敛,她已经见过太多的悲剧了,甚至都有些麻木。
房间内被宁静包裹,希尔西以怀抱的方式安抚着好友,她的动作很柔和,令人感到亲切和温暖。
“为什么世界会这么残酷...”
她轻声呢喃着,闭上了眼睛,内心百般情绪都沉下心底。
在希尔西的怀中很有安全感,没有烦人的噪音,她也终于放松下来,像是普通人一样,慢慢地,呼吸归于平稳。
手指将紫发抚平,望着怀中已经睡着的少女,希尔西感觉很心疼。
她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就要被迫离开故乡,前往他国历练学习。
可身怀读心的她,无法与大部分人结交朋友,甚至连交流都必须承受着风险。
但幸运的是,她最终还是结交到了朋友,沙耶和希尔西便是她心中最为明亮的炬火。
静坐了二十分钟左右,等到莫妮卡熟睡,希尔西才缓慢地将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被子盖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动作,莫妮卡衣兜处无意间露出的半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
趁别人睡着偷拿东西会不会不怎么礼貌啊...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希尔西已经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张纸,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可能不简单。
这张纸似乎曾被揉成过一团,上面满是褶皱,所幸没有损坏。
展开纸张,希尔西仅用了半分钟便将上面的内容看完,脸色越来越差。
这张纸上不仅记载着莫妮卡父亲流放的消息,还有更恐怖的……
那是所谓的赔偿费用,上面所写的恐怖金额,根本不是莫妮卡这种年纪的人能够拿出来的!
而交不起赔偿费用,则必须返回国家无偿进行打工,直到还清赔偿费用。
这个金额……足以让莫妮卡工作数十年,那国家也不过是打着赔偿费用的名号,意图白得一名不需要工钱的魔法师罢了。
“两千枚金币啊……”
希尔西眉头紧皱,要不是莫妮卡已经睡着,她甚至会低骂一声「要特喵的这么多钱,是为了给你们家祖坟翻新是吧?」
要不还是假装没看见,把纸重新塞回去吧……等等希尔西,你怎么能这么想?也就2000枚金币而已,凑一凑,应该能凑齐的吧?
希尔西目前的总资产不足两千,但也有一千四五,不过这是她靠着狗运以及攒了好久才攒到的。
“果然还是好心疼啊……”
光是想想钱一下子花光的场景,希尔西就感觉自己的心哇凉哇凉,仿佛瞬间丧失了对生活所有的期望,未来没了光彩。
瞥了眼熟睡中的少女,希尔西纠结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淡淡的叹息。
“算了,谁让只有我能帮你呢,大不了以后让莫妮卡给我白打工来还钱,三十年起步的那种……”
做完选择,希尔西心情也不再那么为钱钱伤感,豁达了许多。
坐在椅子上,她的目光看着窗外的夜景,于心中思索着:
“就算我帮忙的话,距离凑齐也还差几百金币,找谁借呢,沙耶…呃还是算了吧。”
想了一会,希尔西也没想到谁能借自己数百金币,毕竟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五百金币,可是能在这个国家买一座普通的民宅。
“还是得靠自己啊…
“正好明天合完照集训就结束了,我也算是协会的正式成员了。
“明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委托可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