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热气的呼吸扑在脸上，有些痒，在视线对撞中落入下风，希尔西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她咬了下唇，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
“贝琳，谢谢你了。”
终于还是将理所应当的话说出了口。
“哼哼。”
贝琳脸上的笑容更加耀眼，显然听的出来希尔西的道谢是发自真心的，没有掺杂任何的谎言。
她觉得现在的希尔西非常的顺眼。
注视着那蕴含一丝释然之色的宝石蓝眸，贝琳笑容不减，接着情不自禁地出声道：
“真可爱呢。”
“嗯？”希尔西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姐姐真可爱～”贝琳坏笑着重复一遍，还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喂！干嘛，你别捏我脸，怎么还得寸进尺呢？哎住手呀，让开好不好！”
“嘿嘿，更可爱了呢！”
“够了吧，有伤有伤，别碰了。”
一番玩闹后，希尔西嘴角轻抽，略感无奈地推开贝琳，瞧见她眼里的玩心不减，心里微慌，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贝琳酱，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帮你穿衣服吗？”贝琳来了兴致，全然不顾满头黑线恨不得锤她的希尔西。
“不是，是这样的，下面的水底中不是有一头怪物吗？它把我害得这么惨，贝琳酱帮我报仇可以吗？你放心，我把它打残了，现在的它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听到这话，贝琳也不再折腾希尔西，嘴角的笑容弱了下去，她盯着后者，带着些许审视之意的眼睛看得希尔西有些不自在。
“以后不许对我撒谎。”
“我没有啊…”
“姐姐的目的是仪式阵图吧？”
“呃，被你看穿了呢，确实如此，我来这就是为了破坏仪式的，那…你会帮我吗？”希尔西问，自己是通过曲魅儿给的地图找到的仪式，可贝琳能找到这儿，显然不是从她这边得知的位置。
那么排除掉跟踪，贝琳很大概率，是从恶魔手中得到的位置！
恶魔告诉贝琳仪式的位置，肯定不安好心，可能是要她干扰曲魅儿等人，阻止她们破坏仪式，也就是说，她和贝琳的立场并非是一边的，希尔西不确定贝琳的选择会是什么。
在希尔西的目光下，贝琳轻轻一笑。
“我会帮你的。”
见状，希尔西也露出了笑容。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还会提条件了啊，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贝琳目光平静地盯着她，“被你骗了之后。”
“……哈哈。”希尔西没去看她的眼睛，只能打个哈哈敷衍过去，随后轻咳一声，端正了态度，眼含好奇，小心询问道：
“是什么事？不会太过分吧？”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她都没问题的，但，想到刚刚贝琳的所作所为，希尔西下意识握紧了手掌。
她的条件注定不会太简单，不过，要是真的很过分，到时候我只要假装生气，贝琳应该不会让自己太难堪吧？
贝琳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希尔西身上的多处伤口，瞥过侧脑与右眼上妖异的彼岸花，视线在她的身上来回扫视，希尔西的脸色也愈来愈不自然，连忙穿好了衣服。
忽然，贝琳伸出洁白的胳膊，抓住希尔西的手，入手冰凉，后者没有挣扎，只是轻颤了一下，她的手指穿入对方指缝当中，轻轻握住。
希尔西不太好意思地抬头，刚想说些什么，望见那双似乎蕴含哀意的褐眸时，一时间不由地怔住了。
就在这时，贝琳开口了。
她的要求是希尔西从未料到的。
“姐姐，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拼命了好吗？我不想看到姐姐受伤了，一点也不想。”
“……”
“姐姐受伤，我会很心痛……之前在水中我看到你快要死去的样子，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就算你骗了我这么多次，我仍然不想看到你出事。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姐姐呢。”
贝琳说完后，露出淡淡的微笑，没有恨意也没有责怪，只有柔和，完全不匹配她性格的柔和。
那捏的越来越紧的手掌唤醒了希尔西，她根本不敢去看此时的贝琳，只是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魔物一头恶龙会对自己这样？明明在不久前还是仇家，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非常恨她吗？为什么现在会觉得心中有些酸楚呢？
难道是因为初来泯光镇，她在伞雨中，在关键时刻抱住自己，宁愿一同面对危险也不愿意独自逃离的举动？
是因为枫目中，察觉到心灵链接越来越微弱，连忙赶回来的她所发出的悲鸣？
是因为多次被自己欺骗，明明恨之入骨，可见自己陷入危险却依然奋不顾身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宽容？
还是说是因为现在，面对虚弱的自己，完全展现自己内心，不愿意让自己再次涉险的善呢…贝琳，你让我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你？
你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偏偏又对我这么好，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你？
希尔西再次陷入迷茫了，她垂着头，紧紧咬着牙，她感觉内心烦躁的很，却根本不知道是贝琳的错还是自己的错。
“别想了，虽然不知道姐姐在挣扎什么，但是我知道姐姐是一个好人，好人嘛，跟恶人是对立的，我是恶龙，所以也不奢求姐姐原谅我的罪过了，只要姐姐安全，就算是去对付恶魔，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贝琳……”
“姐姐不是说了吗？真正的勇者是不会因为害怕而逃避的，所以我现在，无所畏惧。”
贝琳松开手，笑了笑，旋即转过身，朝岸边走去，她的背影渐渐出现肃杀之意，注视着底下的深潭，说出的话寒冷如冰：
“至于伤害姐姐的怪物，我会让它生不如死的。”
“小心一点。”
“嗯，那我先去把怪物杀了，然后再把仪式毁了！姐姐先等一会吧。”
说完之后，贝琳直接张开龙翼，跃进深潭之中，伴随水花溅起，其身影消失不见。
空旷的漆黑空间内没了动静，之前的小型烛火异常，已经被贝琳全部驱逐干净，暂时安全了。
背靠着墙壁，希尔西坐在地上，安静等待片刻，忽然抓起自己的一缕发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头发已经无限趋于银色了，本来的金色已经非常稀少，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曾经了。
出神地望着银色湿淋淋的头发，希尔西沉默，过了段时间，莫名地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不说话？”
一句不知道针对谁的疑问缓缓吐出，周围的环境暗沉，没有人回应。
“你不在吗？莫妮卡桑…”希尔西黯然神伤。
‘我在。’
彼岸花渗透出寒意点点，希尔西却笑了，笑的无比的温和，仿佛在这一瞬间，身上的疲惫都被这两个字扫空了。
“这是什么情况，是彼岸花异常带来的？你为什么能隔着这么远跟我说话？很神奇诶。”
‘也许是我的读心天赋…’
“是吗，你最近过得好吗？”
‘嗯。’
“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呢？”
‘…没有，因为大家都不太喜欢我。’
“哼，那是他们眼拙，心存偏见，莫妮卡桑明明这么优秀，又善良，没能和你做朋友那是他们的不幸，懂吗？我是说他们的人生已经完蛋了——就是这样！”
‘也没有那么好，希尔西，你可能听不到呢。’
“什么？”
‘我刚刚笑了，哈哈哈？好奇怪，我是用内心跟你说话的。’
“那个“哈哈哈”没必要棒读出来呢…我倒是想真的听听你的笑声，不过如果别人看到你一个人自顾自的傻笑，会不会出现什么误解呀。”
‘我在工作，只有我一个人行动，没关系的。’
“哦？莫妮卡在做什么呢？”
‘比你所做的事简单一百倍。’
不知是不是错觉，希尔西感觉从心里飘出的这句话带着情绪，一丝责备。
“我也是被迫的嘛，如今若是不处理掉恶魔，我连镇子都出不去，唉，所以呢，你在做什么？”
希尔西问出后，并没有立刻得到它的回应。
等到眼神逐渐出现疑惑，一句话才从心间传来。
‘我在抓人。’
‘抓一个杀人犯。’
“抓杀人犯？嘛，也不怎么轻松啊，注意安全，小心一点，可不要被伤到了。”
‘嗯。’
‘希尔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什么问题呢？”
‘你不是无法原谅那个贝琳么？是因为她所放的那一把火，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对吧，但她这么做也可以削弱恶魔的力量。’
‘如果，那些人知道自己的死会削弱恶魔，然后对你说：请你了结我吧。在死者同意的这种前提下，如果贝琳她动手了，她算恶还是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希尔西一时哑然，思考片刻，却没得到答案。
这就像一个人去拿东西，得到主人的同意算拿，没得到主人的同意算抢，前者正常，后者则是恶，可如果要拿的东西是“生命”呢？
如果被害者同意，就可以拿走他们的生命吗？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办法不让那些人死去，并且竭力去处理问题的根源。”
‘很理想呢。’
“我知道可能不现实，但只要有可能，就值得去做。”
不需要牺牲，不需要谁被迫献出生命，也不需要去背负什么负担。
“毕竟那样是最好的结局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