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不过一点点减弱了下来，从倾盆大雨转成了小雨。
莫妮卡的家。
这座房子是她父亲的，她一般都住在协会，因此这个很久没有人光顾的房子，家具上都落上了一层灰尘。
好在二人都是魔法师，很快便用魔法收拾干净。
“忘了家里面没有食材，等雨停了，我们去外面吃吧。”莫妮卡轻抚了下腹部，说实话，她早饭都没怎么吃，现在看时间快中午了。
“你饿吗？”
“有点吧。”
“我倒是带着一些食物，是一些国家的特产，有蛋糕、糕点、饼干，还有馅饼什么的。”
这番话把莫妮卡说的更饿了，目露无奈之色，然后看见希尔西侧身笑着走了过来。
“想吃吗？”
“你又想搞什么。”
“你衣服都湿完了，去换身衣服吧，顺便洗个澡，之后我们再开饭，嗯哼？”
“好吧。”
“我帮你洗咯？”
“……你开心就好。”莫妮卡撇过头。
先是把换的衣服准备好，由于莫妮卡说她的衣服都放在协会没拿回家，希尔西只好把她的备用衣物拿出来给她了，就像很早之前，莫妮卡也借过她睡衣一样。
至于还没还，别在意这些细节。
不过浴室连热水都没是不是太原始了？
只能请出万能的魔法了。
嘿咻！
水魔法加炎魔法，很快浴缸内填满了温度适中的热水。
“在这里生活很辛苦吧。”
“嗯，还好吧，我习惯了，而且比起辛苦，你才叫辛苦，又是长途跋涉又是讨伐恶魔的。”
香皂化为白泡沫飘浮在水面上，说到恶魔，莫妮卡布满水汽的脸颊抬了下，想起了曾经和希尔西意外心灵沟通的事。
还真是笨蛋啊，那么危险的事，常人都是避之不及，她反而倒是义无反顾地就贴上去，不是笨蛋是什么。
最后闹的遍体鳞伤，甚至可能没有什么回报，但只要希尔西她完成了想做的事，就能够继续展露笑容。
好友的手指轻柔地穿入发丝，将一缕缕紫发分开，沾上泡沫。
“诶！莫妮卡你长白头发了？”
“可能是最近太累…嘶。”
“我给你揪下来了。”
“很痛的，笨蛋。”莫妮卡把头半埋进了水中，泡沫遮住了她的笑颜，在听到希尔西说“我再找找”这句话后，她忽然紧张起来，感觉让对方帮忙洗头并不是一件好事了。
虽说如此，可莫妮卡笑容不减，紫眸微弯，其中蕴含的神采，像是一条璀璨光河。
这种安心感，她好久都没有体会到了。
她的好友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抛弃她。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等的望眼欲穿，每一次的忏悔，都希望可以被聆听到…猛然间，莫妮卡回想起一张张面容。
那都是被她杀死的人。
心突然揪痛起来，即使他们患有绝症，即使他们是在请求自己，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了，她现在，是一个杀人犯，还是很恶劣的那种。
而自己这个杀人犯的朋友，却是一个敢于讨伐恶魔、为民除害的大好人，至少莫妮卡是这么认为的。
“希尔西。”莫妮卡声音不高。
“嗯？”
“你现在是魔女了吧？”
“对啊，名号是烬之魔女哦！我很强很强的！”希尔西笑着说。
至于很强很强，那还好吧，至少她现在对付一般大祟没有多少压力。
“那我……”
莫妮卡似是深吸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地说：“身为协会的一员，是不是要叫你烬之魔女大人？”
“那倒是不用，我们是朋友嘛。”
“这样不会坏了规矩吗？你是魔女，而我只是一般的魔法师。”莫妮卡声音减弱许多，眼神闪烁，因为她感受到脑后始终温柔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不是你说的所谓魔女，我是希尔西，这一点上，我是不会变的。”
“我的读心对你不起作用。”
言外之意就是，莫妮卡并不确定希尔西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忽然想让希尔西和自己保持距离，外人不知道，但莫妮卡自己明白，长时间接触那些患有绝症的人，她很不幸被传染了。
现在的状况比较轻，但是这种病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恶化，到最后，迎接自己的结局，也必然和那些人一样，这是命中注定的。
即便她是魔法师，结果也不会改变。
她不想将这种病传染给希尔西，有一丁点的概率，她都不允许。
所以说，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吗……思至此，莫妮卡难掩眼内的落寞，她多么想让希尔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让自己这个异类，能够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但这太自私了，希尔西还有她的生活，她的未来绝对要比自己的精彩的多，自己又怎么能为了私心，而扼杀好友的前景呢，这太残忍了…
“你在想什么呢？”
“希尔西，你趁早离开这个国家吧。”
“为什么？”
“这个国家有什么好的，糟糕的律法，糟糕的疾病，糟糕的人类，一切都是那么糟糕。”
“但是这个国家有莫妮卡在啊。”
“我…我也是一个糟糕的人，所以，远离我吧。”
说出这句话后，莫妮卡直接把头埋进了水中，显然是不打算再听希尔西说话。
很快她就后悔了。
我都说了什么啊…她千里迢迢的过来，我现在却在赶她走么？希尔西会很伤心吧。
不过，理智看待，她确实应该早点走的，从来没有来过就更好了…这个国家的罪孽，不是希尔西能够承担的，这个杀人犯，她自己来当就好了。
自己一个人来做就好。
没有什么动静了。
希尔西好像没有说话。
她走了吗？
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莫妮卡感觉心变得无比空洞，既绝望又麻木，全身没了力气。
肺部传来不适感。
她甚至不想去浮出水面了。
温暖的水包裹着她，暖洋洋的，她不禁放松了下来，转而瞪大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泡沫辣的眼睛疼，莫妮卡下意识钻破水面，大口呼吸。
“不是，你……”
“说好的谁都不许变，你却偷偷的变了呢。”希尔西十分不讲武德，她选择了物理上的“同流合污”。
“我没有。你…你别过来。”
“那你倒是推开我呀？”
“……”
“给我坦诚相待一点啊笨蛋！”
“不可能，我的心，比钢铁都还要硬。”
“哈？你心脏硬化？”
“……”
一番近距离相处，莫妮卡显然变得老实了许多，主要她感觉自己要是再说出不礼貌的话，可能会被打，还是被摁在水里打，这样太不雅了。
虽说现在脸就已经被掐的很痛。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不要再蹂躏我的头发了。”
“什么蹂躏，我在帮你把头发擦干诶？”
沙发旁，拿着毛巾的希尔西略感不悦，拍了拍坐在沙发上莫妮卡的脑袋，后者没理会她，望了一眼放晴的窗外。
“雨停了。”
莫妮卡想起来自己还有工作没做，之前下雨也就没去协会，但现在雨停了还不去，她的上司肯定会不高兴。
“有事要出去吗？”从她表情中看出这一点的希尔西问道。
“嗯，我毕竟是要工作的，协会可就我一个人在职。”
“正好，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我们一块去吧！”
莫妮卡没有说话，这让收起毛巾的希尔西再度伸出手，弹了下她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在想什么呢？不让我去吗？”
“那倒不是。”莫妮卡欲言又止，倒是没因希尔西弹她脑瓜崩而生气。
“哪是？”
希尔西目露好奇。
“我…我们吃完饭再去吧。”
“工作不要紧吗？”
“没关系。”
“真的不要紧吗？我们是不是先去工作比较好？”
“……”
莫妮卡陷入沉默，希尔西也没再逗她，笑了笑，将之前说过的食物拿出，摆放在沙发前的长桌上，这样一向表现矜持的莫妮卡眼神开始放光，闻到香味后只觉得肚子更饿了。
“抱歉，明明是我打算请你吃饭作为赔礼的，现在却要……”
“废话少说！开吃~！”
看着直接动筷的希尔西，莫妮卡愣了下，转而也拿起筷子，露出微笑：
“我开动了。”
吃完饭后，莫妮卡还想再休息一会，她好久都没吃这么舒服了，何况是朋友的饭＝更美味。
但她的休息梦被希尔西打破，身为唯一的在职人员，怎么能摆烂？
于是莫妮卡带着点生无可恋的小表情，和希尔西出发，前往协会。
进入协会之后，一名发福的五十岁中老年人迎面走来，接下来的对话，希尔西知道莫妮卡为什么不怎么想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之前干什么去了？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疏忽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了？？”
“之前下大雨。”
“你是魔法师，又不是普通人，下个雨又不是不能工作，少找借口，错了就要有认错的态度！”
“我没错。”
听到莫妮卡这句我没错，他有片刻的错愕，要知道在以前对方可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就算愤怒，也会保持沉默，哪会顶撞自己？
今天是怎么了？
他的目光转向莫妮卡身旁的少女，当即怀疑，是因为这名金发少女给她的底气？
看着面生，想必是其他国家的人，可能也是魔法师，不过那又如何？
他身为这个国家的高层之一，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以为自己出身很高，到了其他国家还把自己当回事的傲慢小鬼，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
“你是哪位？”
听到没什么礼貌的质问，希尔西不再打量自己的指甲，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出现开朗的笑容：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魔法师，不必多在乎我。”
“这里闲人不准入内。”
“哦，莫妮卡是我朋友，我应该不算是闲人叭。”
果然是找的帮手，怪不得会突然硬气。
哼，但是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权衡片刻，波司卡决定教训一下她们，以此继续打压莫妮卡，让她有点自知之明，乖乖给自己做事。
“我说你是闲人那你就是闲人，你要是执意不离开。”
波司卡话音刚落，几名魔法师从四周走来，有男有女，这些魔法师不隶属协会，而是他的手下。
“那我只好请你离开了。”波司卡特意把“请”字咬的很重，由于不清楚这位少女的本事，他没有立刻动手驱赶。
只能说波司卡有谨慎心，但不多。
“你确定？”
希尔西伸手挡住想开口调解的莫妮卡，一脸平静地望向波司卡，她早就把魔女徽章收了起来，波司卡不知道她是魔女很正常，国王也没把她的到来告诉太多人。
现在，眼前这个看上去经常欺负她朋友的老登，要让周围这几个魔法师给她这个魔女下马威。
“年轻人，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别误会，你才是挑战者。”
希尔西甚至连魔杖都没拿出来，怎么说她也是来完成委托的，贸然使用魔法对付本地人可能会引起雇主，也就是国王的不满，还会触及律法。
但其他魔法师就没这方面的顾虑了。
随着波司卡一声令下，五名魔法师眼神变得锐利。
其中一名粉色短发少女刚准备释放魔法，给这个不自量力的少女一点厉害瞧瞧，就看到对方扭头看向了她，低俯身子，金发垂落，旋即几步冲了过来！
“嗯？”
粉发魔法师还有些懵，她瞳孔缩了些，因为她发现对方速度真的很快，简直就像是超人！
魔法积蓄完毕，她抬起魔杖，但是晚了，魔杖“咔”的一下被来人轻而易举地折断，发觉这种情况，她当场茫然了。
魔法师大部分实力都在魔杖上面，没有魔杖的魔法师就像空有子弹却没有枪械的枪手一样，有的魔法师失去魔杖后连普通人都不如。
一只手按上粉发魔法师的脑袋，手掌上的梦戒发出淡淡的银光。
“乖乖睡吧。”
希尔西呢喃一声，梦戒涌出的梦境之力，令粉发魔法师瘫软在地，瞬间陷入沉眠。
做完这一切后，她当即转身侧闪，一发火球呼啸而过，未能命中。身为魔女，掌控过并理解无数种魔法的希尔西，看都能看的出来眼前这低级魔法的攻击速度、强度和大致轨道。
希尔西再次行动，她的体质比常人强的多，简直是人形魔物。
是因为献祭没能完全献祭掉魔物之力吗？并不是，那些控制不了的魔物之力早就变成魔球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眼前剩下的，都是有益的隐形增益，大部分还是因为巨龙族·迹小芸留下的龙之印记所发挥的力量，只不过因为献祭的出现导致其性质发生了变化，从“绝境翻盘”的半主动技能变成了“纯被动”。
很快场上只剩下一名魔法师，他骑着扫帚悬浮在空中，这才没被解决掉。
其他人原本也想这么做，但希尔西的动作太快了，还没坐上扫帚就被一个耳光打断了。
耳光+梦戒＝直接被扇晕。
希尔西瞥了一眼波司卡，对方似乎是觉得逃跑有失面子，此时正板着脸站的笔直，但额头的汗珠出卖了他。
波司卡原本以为希尔西是魔法师，现在看来，这分明是魔鬼啊！
在普通人眼里尊贵又强大的魔法师，他花了不少钱才令这些魔法师听命于他，眼下，却被几下干净利落的撂倒，败北之快，波司卡都感觉自己的钱喂狗了。
不过，她好像不会用魔法？打法这么凶猛，波司卡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这该不会是某种幻化为人类的魔物吧！？
咻！！
一声轻响让波司卡闻声看去，却只看到空中的魔法师惊恐叫喊着坠落，扫帚断成了两截。
“你干了什么？？”
波司卡瞪大眼睛，他刚才只是走了下神，最后一名魔法师就这样被解决了？
她的手中没有魔杖，也就说不是魔法，暗器？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说希尔西只会蛮力，那波司卡倒不会忌惮太多，可眼前这出现的一手，直接把他心里防线拉满。
鬼知道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少女会不会突然给他来一下，届时就算不暴毙当场，也会重创，魔物可不会在乎他的地位高低。
“我干了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
希尔西耸了耸肩，紧接着目光看向波司卡，眼神内罕见的充满了冷意，犹如海面之上的凌冽冰川，她可是能淡笑着杀死恶魔的。
与之对视的波司卡忽感压力顿生，明白这时候自己再跑已经晚了。
正当他觉得吾命休矣的时候，希尔西面露笑容，拉住莫妮卡的胳膊，后者没反抗，撇头想看看希尔西要做什么。
“这位叫什么？”
“波司卡，是负责治安的高层之一。”
“波司卡大人，我是不是通过了您的考验？您觉得我现在有没有能力作为莫妮卡小姐的助理，来协助她完成任务呢？”
希尔西用词尊敬，脸上挂着笑容，语气却没什么敬意，眼神懒散。
“当然可以，小姐年纪轻轻能力不凡，作为助理实在屈才了。”
“不必，助理就可以了。”
见有台阶给自己下，波司卡脸上也堆出了笑容，当即选择下台阶。
至于那五名魔法师……
回去就解雇，换一批。
“一天一枚金币。”希尔西竖起一根手指。
波司卡选择忍了，“行。”
然后他看到希尔西伸出手，还抬了两下。
“今天开始，先付吧。”
忍了。
波司卡递出一枚金币，不过想到希尔西之后会给他办事，他心情好了些。
不过不清楚对方是何方神圣，回去之后得派人调查一番，要真是魔物入城，他势必会联系擅长武力的治安部门，将其缉拿。
国内是有不得伤其性命的律法，但是这种东西是用来束缚和限制一般人的，何况在成功缉拿魔物后，治安人员会将其带出国家，在周边的净化地进行物理净化。
说起之前，他让人给希尔西下马威这件事，只是“按规定行事”，“考验”一下“新成员”罢了，哪里触犯律法了？
“近期的案件情况我放在你的办公室了，处理一下，需要增派人手就找人通知我。”
对莫妮卡交代完后，波司卡没再说什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走吧，看看是什么案件。”希尔西拽了拽莫妮卡的胳膊，莫妮卡嗯了一声，表情风轻云淡，内心却不平静。
因为，那些案件的凶手，有一些是她自己。
所以，她现在有一点点的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