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概每个第一次踏入重庆道233号大院的人都会认为自己的人生迎来了转机,接下来,他们将穿过大堂、走入结界,见识到脚下城区百年前的面貌,他们会换上蓝色的双排扣布雷泽校服,成为安温学院的学生。
任博琪站在窗边,望向楼下的街道,成群的学生朝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身穿黑色的燕尾服或者蓝紫色的礼服裙,也有少数女生会穿其他样式的裙子,据说是向服装社团定制的。
眼下的景象让任博琪心潮澎湃,他也穿好了最正式的White Tie晚礼服,准备参加迎新的晚会。尽管上浆的衬衫并不舒服,白马甲将他腹部的肥胖凸显出来,但这套衣服还是给任博琪带来了些飘飘然的感觉。
另一方面,在肥胖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室友蒋凌源是一大安慰。当这位室友从门口出现时,最先进入任博琪视野的是弧度如石球一样,鼓起的肚子。然后是直筒阔腿裤也无法掩盖的,双腿挤在一起的轮廓,衬衫的扣子微绷,勾勒出他胸肌的形状。他的臀部翘起着,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扭。任博琪看着这头肥猪,并且藐视他的身高,心中充满了优越。
“嘿老任,该去迎新会了!”充满精神却又有点拖沓的声音从他肥厚的唇间吐出。鼻音很重,但是很尖锐,很刻意,很鲜明。任博琪打一开始就由此断定,这是个自来熟且热情的人。
“好好好等我整理一下。”
任博琪塞好口袋巾,随蒋凌源离开了房间。他最后又从玻璃的反光中瞥了一眼自己的身影,想到自己穿蓝色校服的样子,并且下定决心减肥、上进。因为他已获得转机,他不应该是个无能、肥胖又孤僻的不良少年,他要成为主角。
他们从老洋房改造而成的宿舍中走出,一名戴着高礼帽的高个子男生正在院子里漫步,白色的羊皮手套中握着的文明杖,随步伐在地上敲敲打打。用任博琪的视角来看:这人的身材比例比普通的亚洲人要优越得多,并且身高应该超过了190厘米,还把衣服穿得讲究、漂亮,这让他感到不爽。此人名叫李安平,他比任博琪和蒋凌源更早住进这栋宿舍,但同为2020届的新生。
他们一起前往举办迎新晚会的地方,即学生会活动中心。安温学院的校区是一个与现实平行的结界,它在一百年前建成,其中的建筑街道皆复制、改造自那时候的现实。学生会活动中心所对应的正是当年的一座亲王府。
任博琪等人步行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这时候,参加活动的学生们已经排起队伍陆续入场了。三月初的海津市,气温不到十摄氏度,在晚风的吹拂下,就连男生的礼服都难以保证足够温暖,就更别提女生单薄的裙子与丝绸外套了。她们的外套有着像教士服(cassock)一样的小立领,袖口的刺绣是为了作为礼服搭配,这件衣服只在左肩有一个扣眼,用可拆卸的扣子固定衣襟,下摆像礼服一样开叉,实际上就和披风差不多。但是,并不是所有女生都表现出寒冷的样子。
在亲王府登记、排队入场时,任博琪注意到了在院子另一头假山边抽烟的人。她身高差不多一米七,穿着带橙色的裙子,腰部有几片镂空,外套完全当做披风来穿,两个袖子随着风与步伐摆来摆去。零星的几处反光让任博琪发现了她身上的饰品,想来都是贵金属或宝石。他注意到她打了脐钉,看起来很疼。
“那个是上一届的学姐,据说很厉害。”李安平说,“不过,这种控制体温的秘术,一年之后我们应该也能掌握吧。”
“卧槽。”蒋凌源也看向学姐,瞬间有了反应。
“蒋爷锐评一下?”
接下来都是些下三滥的话,倒不是特别过分的程度,至少还没有到网络用语的地步。但任博琪对这些话感到烦躁,不是他不具备男性的欲望和通俗的审美,而是出于对本能的抵触。那明明是一具美好的躯体,未经滤镜与化妆品的篡改,仅凭衣着的分割与修饰就呈现出的美好,就像李安平的身材搭配礼服——这二者应该是同等的,不,或许从事实上来讲女生还是更漂亮一些,但做出这一判断的绝对不是性别与本能,而是理性的审美。
任博琪这么想着,挪了挪脚步,看向别处。
2
本来应该是灿烂的青春,本来好不容易又有了一次机会的。少年们一定这么感叹。但是,一旦他们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便不再会怀念过去,而只是感到羞耻。
“真是的,迎新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响指“啪”的一下,橙色的闪光迸发而出,点燃她了叼在嘴里的手卷香烟。穿戴着华丽珠宝的女孩在亲王府的假山边抽起了烟,礼服的裙摆和缎带随着她脚下的步伐摆动。
2020年三月,入学晚会前,当任博琪他们穿着礼服站在亲王府外瑟瑟发抖时,已经成为学姐的程栀对新生们投来了蔑视与可怜的目光。
“当然有关系啦,这方面你最有心得嘛。”扎着头发的女孩脚步轻盈,从假山旁的侧门出来,走下楼梯,来到程栀身边,“再说了,叫你上台与新生们分享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也很合理吧。毕竟是全校最引人注目的大美女、实验班成员、学生会干部、去年的优秀学生代表和突出进步代表。”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再说,实验班的身份可不能用来宣传。”
“但不管怎么说你是有着这些光鲜亮丽的身份的。”云颖莞尔一笑,“这不好吗?”
程栀站住脚步,沉默了一会。正当云颖以为她把烟咽下了喉咙时,程栀叹气般地喷出烟雾,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这样。”
“开什么玩笑,有什么好说的?‘恭喜入学迎接全新的命运,祝你们前程似锦,有价值地活过一生’吗?”程栀忽然激动起来,滔滔不绝,“真是的,才不是因为去了什么地方就迎来怎样的生活,而是因为作为什么人而走向哪里。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从踏进校门……”
“难道你对自己也没什么要说的吗?对当时的自己,或者说面对自己的回忆。”云颖又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还是说点好事吧,程栀你看,学弟们不是都很喜欢你吗?”
“哈?”程栀怔了一下,注意到了新生投来的目光。她尴尬地笑了笑,敷衍地比出剪刀手作为回应,随后扔掉烟头,一脚踩灭,拉起云颖的手就要离开。
“着什么急嘛。”云颖站定在原地,另一只手指向新生们的方向,“从正门走吧。”
她们穿过门口的人群,一路畅通,没出示学生证也没做登记,新生们与执勤的学生都向她们问好。程栀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学校里有一个会玩无人机的,她经常看见他被校长或主任叫走,有活动时不用训练,不用参加集体排练,而是负责航拍。那个人还喜欢戴礼帽、穿皮鞋和大衣,这样的特立独行让程栀很羡慕。后来她也带着相机脱离了人群,冬天穿大衣也是在效仿他,那件披肩大衣后来被带来了安温。即便是现在,程栀也会为了类似的事情沾沾自喜,但她心里清晰地认识到:“不是这样。”
两个人来到楼上的露台,俯视下面的学生。程栀发现云颖一直盯着固定的某处,大概是三个男生,其中两个很胖,另一个很高,戴礼帽拿文明杖,似乎有一张英俊的脸。
“你一直盯着帅哥看,祈业会吃醋的吧。”程栀打趣道。
“谁管他。我在看那个高胖子,叫任博琪。”
“啊?”程栀有些吃惊,倒不是在怀疑云颖的审美,而是认为任博琪在这三人中最不起眼,无论身高还是胖瘦他都远没有身边的两人鲜明。
“他是我招进来的,我的意思是,我去负责交接的。”这种工作一般被交给杂务社的普通成员,云颖在学生会的地位不低,正常来讲是不会被分配到这种工作的,“我看过他的简历,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3
学生们有说有笑地进入亲王府,参加迎新、选课、享用晚宴。就连最自卑最孤僻的任博琪都在这结识了好几个同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期待又紧张地迎来开学,没人质疑自己脚下的远大前程,就和大多数人在任何地方入学时没什么两样。任博琪要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会醒悟自己的怠慢与平庸,那时他再回顾这几日的欢笑与放纵会感到惭愧与绝望,不仅如此,程栀没有说完的预言也会在他们身上印证: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一生就都被扼杀在这茫然乖离的青春中了,就算有所突破,也绝不是幸福的方向。
尽管自以为看透了这一切,程栀却从不轻易向外人表露出自己持有的这种观点。当下几乎没有人会料到她如此悲观,更想不到这样的悲观对她来讲甚至是一种豁达。而一年前的她,因为心怀希望而感到压抑,因为憧憬未来而陷入迷茫。
我想起那时候的谈话,就在刚开学的时候,结界中心的万国体育场,依次是穿披肩大衣、穿礼服外套和穿猎装大衣戴格纹八角帽的三个女孩——也就是程栀、我和余柏舟——我们仨坐在观众席的座位上,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杯刚买的热咖啡。
“她看起来苦大仇深的。或者说,这种家伙一看就是,很忧郁的那种,死了妈一样的……”程栀忽然指着操场上的一个小身影,呆呆地说话,好像自言自语。似乎也没什么证据,但是她对此十分肯定。
“是么?那为什么一开学就这么郁闷?今天才第一天上课而已。”我随口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啊?没准真死了妈呢。”程栀抬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理所当然地被烫到了。
“笨蛋,杯子就已经够烫手了,你还不知道小心。哈,这是你咒人家的报应吧?”我打开了咖啡的盖子,为纸杯中的拉花而吃了一惊。
“因为有一层纸垫啊!你才是不嫌烫的那个吧,连杯垫都没有拿。再说……”程栀向我这边侧过头来,随即睁大眼睛,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诶?余柏舟不怕烫么?”
“哈?”我于是也看向坐在左边的柏舟,她双手举着纸杯猛灌咖啡的样子就像喝凉水一样轻松。
“小心食道癌喔。”但余柏舟没有回应我都提醒,自顾自地打开盖子,将杯中仅剩的一点奶泡嘬干净,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你也是笨蛋喔。”她喝完之后放下杯子,歪着头嘻嘻地笑了一下,“魔术可以调节温度。”
“居然偷学!”程栀抗议道,“原来你一直闭门不出是在干这个!”
“啊?很普通的能量魔术,不难啦。主要是我比你们来得早许多,没事就翻了翻书。”
“真卷啊。”对于这种行为,在口头上我向来是表示不屑与谴责的。
“话说啊,对那个家伙。你们怎么看?”程栀单手撑着脸蛋,还在凝视着操场上那孤零零的小身影。
“唔,我想想……”余柏舟表现出一副认真观察的样子,看向操场,“一般情况下,是用眼睛看吧?”
“呃,好冷……”程栀裹紧了大衣吐槽道。
“本来就是吧,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噢,我还真知道这人!像你说的,是很忧郁一个家伙,莫泠嘛。”
“对吧对吧!看起来满面愁容的,还有莫泠这个名字也是,一听就像是全世界都欠她一样,亏得她能编出这种名字。”
“程栀你认识她?”我感到有些意外。
“啊?啊,初中里见过她,真名不叫这个。”程栀侧过脸去,甩给我个后脑勺。
“怪不得啊,看来你们学校有会传染的忧郁症呢。”我觉得很好玩,借机伸手在程栀后颈上轻轻砍了一下,“你也是怪忧郁的呢,今早还说什么‘自己凭着懦弱无能逃到这里’的丧气话。”
“呀,疼!”程栀缩起脖子,一脸的无辜看起来很可爱,让我有些想笑,她说,“我和那种家伙完全不一样。开学焦虑症嘛,初来乍到还没调整好状态。”
“那——现在调整好了吗?”余柏舟也学着我的样子,伸手去拍了一下程栀。
“好了好了。如你所见,现在正元气满满呢!”
“既然如此就准备去上课吧。”说罢,余柏舟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准备走开。
“诶?午休这么快就结束了啊……”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意识到下午的课即将开始,给咖啡盖上盖子后也站了起来。程栀也不怎的有些手忙脚乱,还在一边慌张地叫道:“云颖!等下,我……背个书包……”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咯咯发笑,同时却鼻子发酸。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从头到尾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照理来说,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的呀,可是一旦回顾起来,看看大家当初的样子,就会与当下产生割裂感,并且我变得更加无法设想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感觉起来却完全不是理所当然的。我进而又想到小学时的好友,想到他几年间的变化、我们的相似与隔阂。比起“人是如何变化的”,我实际上更好奇“人究竟会不会变化”。因此,我对于偶然在招生办公室看到的任博琪的简历产生了兴趣,并插手录取了这个不完全符合招生标准的少年。
“有兴趣总是好事。”得知这件事后,祈业并没有责怪我,反而露出愉快的表情,还叫我亲自负责录取任博琪,“你觉得,接下来会怎样?”一定会重复,我一口咬定。即便是当面见过任博琪,并感受到他心中燃起了希望,我也仍旧确信:不会有什么新东西。
4
对于任博琪本人来讲,他真的认为自己的人生迎来了转机,觉得有了这次机会自己就能迎来美好的明天。他高兴于宿舍的单人间、校园内外的景色、漂亮的校服。尽管没法一下子变成开朗外向的人,但他好歹能和室友们说上话。
名为侯蕊的小个子短发女孩和任博琪选修了相同的预科课,又因为他们处于同一班级,主科课也都在一起上,两个人很快熟识起来。其实,早在开学前的周末他们就曾见面并给彼此留下了印象,只是两人都比较内向,虽然在一起晃了好久,却一句话都没有说。那天,他们两个在人偶展呆了一下午。
“老任很喜欢人偶吧?”有一天,侯蕊忽然谈起开学前的事。
“是啊。我第一次了解到人偶这个概念的时候,就喜欢上这门学科了。”
人偶一词在秘术中指的是“人的容器”,简单来说,就是“肉体”这样的东西。肉体很奇妙,可以很美丽也可以很恶心,它和一个人的本质也没有根本性的联系,而且说到底都要衰老灭亡,尸体也会腐败变丑。就在这样的绝望中,“人偶”作为秘术被提出了,并且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任博琪总是欣赏美好的外表,哪怕是“内心丑恶者”。他自认为这是纯粹的审美,实际上和曾经的矮小或现在的肥胖所带来的自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希望美好得以被保留,而丑恶可以被从中去除。凭借人偶术的大概可以做到,纯粹的肉体和纯粹的美好,不带任何善恶的杂念。
“美丽的人要死在美丽的时候,然后我想把她做成标本。”任博琪开了个玩笑,“不过有人偶术的话,躯壳就得以被维持或更换了。哎呀,如果这么想,那人偶术还真是温柔的魔术。”
“是啊,不管怎么讲,人偶可真是个好东西。”侯蕊说,下学期分专业时她准备选人偶。
“我可能选魔导生物学吧?这样才有机会进去生物馆里。你也知道,那天天闭馆,可能是怕动物见人后应激。嗯,老实说我还是更感兴趣动物一些,人偶就报辅修吧。”
两个人想报的专业都属于生命塔,因此才有完全一样的选修课。如果运气好的话,下学期按专业分班时,他们还能有很多节同课。
“好耶,同课的话作业什么就全靠老任啦!”话是这么说,但侯蕊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优等生,从来到安温之前就是。
“事实应该反过来才对吧。”任博琪笑了一下,“不过我也会努力的,包括身材也是。至少要在基础级的毕业典礼前锻炼起来,到时候找社团做一套全定制的校服。”
“还有四年呢。”
“嗯。之前看JOJO,我就很喜欢那种的角色设计,所以还想过社团报服装的来着。嗯,但最终还是选择去美术社,先练习一些基础,以后再转社吧……”任博琪说,自己还有画漫画的梦想,希望在学校这几年里能先做出些什么。等到四年后毕业,他会有所成就,变成全然不同的面貌。
“我以前好像很少穿校服以外的衣服,就连周末都一样穿着校服。当然,现在也是一样。”任博琪笑了一下,一方面为了安温的校服而高兴,同时又觉得自己真是无聊,“不过我想,毕业前为自己设计一套礼服。没准我这辈子也只有毕业时有机会穿呢。”
“那叔叔我——”这是侯蕊的口癖,“能不能提前在你这里报名排队一下啊哈哈哈哈。到时候我的毕业礼服也找你设计啊。”
“说实话我也不了解女装……哎,到时候都可以学嘛。嗯,怎么说呢,我想像个主角一样,变得光鲜亮丽。至少至少,也要为了改变自己,就像那种美好的励志故事吧。”
距离上一次这样和女生接近大概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一年或者两年?任博琪说不清楚。他对室友说他瘦的时候很受女生欢迎,但那时候他也很矮小。在小学和初中,“小男生”总是更容易和女生走得很近。蒋凌源听后表示不屑,他说自己瘦的时候也是个万人迷,就算是现在也有女朋友。然后,他还给任博琪和李安平看了女友的照片。
“不就是网恋嘛。”任博琪这一说让蒋凌源来了精神。
“我们可是互相发过照片的。”这句话本来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是经过蒋凌源对于图片细节的进一步解释,两位室友都绷不住了。
“这有什么的?我还给她买过玩具呢。”
令两人更加想不到的是,蒋凌源居然真的买了那种羞耻的东西,甚至为他们展示了购买记录和遥控器。
“我的天,这也太——”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午餐,任博琪惊得差点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
“习惯就好。”蒋凌源骄傲得很,他一向喜欢摆出这种态度。
对此,恶心和羞耻之余任博琪更多地感到可笑,他私下里和李安平议论,那个东西说不定是凌源自用的。蒋凌源身上还有很多乐子,有一次,任博琪偶然哼起《一般男性脱粪》,蒋凌源认为受到了嘲笑而暴跳如雷,因此又暴露了一件糗事。而所有这些事情,全都借由这两位好室友传遍了全年级,在不久的将来,他还会成为全校的名人。
学生会中有人说他们就像动漫中的搞笑三人组,任博琪和李安平也好不到哪去。这一观点很快就被大多数人接受,李安平的事情倒是后话,任博琪则是从一开学就备受关注了,谁叫他的入学是源自云颖的一时兴起呢。
任博琪曾对侯蕊抱怨过生物改造课的老师卢珂文,那个人非常刻薄,而且总是讲些超纲的知识。他会留很多抄写和背默的作业,但有时只检查任博琪一人的。他很肯定任博琪学不会哪些内容,就专挑这方面的提问。
起初,凭借着刚开学的劲头,任博琪实际上没有特别因卢珂文的事情而感到苦恼,一方面也是他对于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但他早晚会觉察到卢珂文是有意针对他,并会在这样的挫折中逐渐醒悟,再也没有现在的心情。
后来,当卢珂文说起这件事,程栀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任博琪的嘲笑和蔑视,但这同时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因为在去年刚开学的时候,她也是被针对的那个人。在开学后的第一节课上,这个头发齐肩,戴牛角眼镜的学长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5
“啊,原来是你,程栀?橙汁……真有意思的名字。对,在这签到就行了。”卢珂文递过来一根带有文字镂空的蓝色钢笔,他说这是本学期的第一节生物改造课,需要签字。程栀看到了这个人校服上的金钮扣,知道他是学长,因为在安温学院只有学生会成员才能穿金扣的布雷泽。
“话说,你知道么?安温的每一届新生里,都会有好几个人自杀,最多的时候可能有十几人吧。”
早在入学时,程栀就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但她也一直没怎么当回事。安温每一届的学生才一两百人而已,要是有这么高的自杀率,不如改名安温精神病院好了。
“没跟你开玩笑噢,真的会死人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也许是因为女生更敏感么?诶总之,死相都可难看了……”
那是当然的了。程栀为此感到惭愧,因为她也有过自杀的妄想,也同样地幻想过各种死相。想来自杀总是很难得到体面,尸体还真是恶心。
“不是你所想的那种惨状,而是近乎虐杀的手段。在用魔术维持着生命的同时将身体破坏,直到魔术都无法继续作用……诶?你害怕了!”卢珂文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的目的达到了,“你一定也想过自杀之类的事吧?哈哈,还是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吧,不然今年的受害者说不定就是你。”
他流露出怜悯的目光,随后起身走开了。走上讲台之前,他又一次看向程栀,双唇紧闭,嘴角颤抖着,微笑着点头致意。
“我是你们的学长,2017年入学,目前在读生命科的Bachelor(魔术学士)。同时,我也是生命科7号教室的临时主任——具体来说,是你们这节生物改造课的讲师。”
男人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卢珂文,随你们怎么称呼。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也许是因为一早上就被卢珂文扰乱了心绪,程栀这一天课下来仅有的感受就只有混乱,她感觉自己很忙很疲惫,但回忆起来好像又没做什么事。事实上,照这么想的话,从入学起就都是这样了:3月1日收拾屋子折腾了大半天,然后去迎新会,亲王府离宿舍有点远,冻得够呛。接下来的周末两天,选课登记认教室,心里面一直在倒计时:啊啊还有多少个小时就要迎来开学的第一节课了,也就是说还有多少小时就要起床……
真是混乱,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元气满满么,程栀?”
程栀对着镜子站了好久,直到思绪被云颖的声音打断。
“对不起。”她连忙收好自己的洗漱用品,把浴室腾了出来。
“啊,不,我倒是不着急。不过你一直这个样子……老实说,叫人怪担心的。”散着短发,提着洗浴篮,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衫,明显一副准备要洗澡样子的云颖却说什么“自己不着急”的话,搞得程栀有些不自在。
“对不起,对不起!我果然还没调整好状态!”
她撂下这话,低头致歉,快步逃回了自己的房间。事后想来,这时候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