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的音乐绽放在空旷的大厅，身着晚礼服、金发高高绾起的年轻女侍们端着酒盘不时地穿梭过一个个贵族小圈子。
二十分钟后，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男子在无数城内贵族的簇拥下进了场，他满头的银发向后细密地竖着，表情很是随和。
“尤利塞斯侯爵来了……”
不知道是谁低声喊了第一嗓子，原本还在交谈着家族利益的贵族小团体们纷纷凑了上去。
弗兰德依旧坐在角落，作为“途径者”，他永远无法成为浮生皇朝内的世袭贵族，想要晋升爵位，进入更高级序列才是唯一的方法。
“静静待着吧，不过是走个场面而已。”
弗兰德将一小块草莓蛋糕塞进嘴中，不温不火地说道。
忍者自然不会去主动地往前凑，她已经习惯了站在角落。
宴会很快地开始了，身为主角的尤利塞斯侯爵每一次看似随意地说话都引起了周围绝大多数人的应和。
他不经意地放下茶杯，这座城市内的权贵仿佛一块铁盘，怪不得皇帝会派自己来调查内幕。
“开始吧？”
宴会进行到一半，窗外的天色已经发昏。
光鲜亮丽的拉不拉西·博比朝着旁边不远处打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下一秒，平静吃着东西的弗兰德眼角蓦然发红。
他站起身子，低着头，直直地朝着尤利塞斯侯爵的座位走去。
“你有什么事情吗？”
在座的各位都是知根知底的，没有人进行阻拦，只当是这位备受挤压的外贵族渴望获得赏识，打算献礼。
弗兰德一言不发，来到尤利塞斯的面前，猛地一抬手掌，一道空气中的无形波动直接砸在了尤利塞斯的头顶。
老侯爵温和华贵的模样立马变得狰狞，双眼暴突，口喷鲜血。
不过瞬间，已经化作干尸，站在弗兰德的身边，成为了一具傀儡。
两边跟着吃饭的保镖们完全地惊了，这一次跟随不过是走个过程，皇帝亲自指派的使臣到一个城市内进行调查，谁敢阻挡？
一声男人的尖叫从尤利塞斯的身边发出，和谐的场面随着尖叫声的不断传递，很快整场宴会都乱了。
“结束了……”
拉不拉西·博比坐在距离混乱中心最远的地方，他摇晃着手中的红酒，平静地望着发狂的叔叔。
整个家族的财产最终都会落到自己这么一个不受重用的侄子身上。
瞧不起我吗？觉着我是废物，每天都跟下等人厮混吗？你这个该死的杀人狂魔，也许也该去品尝一番受害者们的感受。
弗兰德已经彻底地陷入疯狂，他不受控制地杀戮着场内的所有贵族，不论是曾与他交好的，还是现与他交恶的。
他的模样宛如野兽，四肢着地，唾液横飞，原本俊逸的脸如今成为了最是狰狞的模样。
他从场内追到场外。
外面，正下着雨。
“思维控制！精神混淆！木偶……”
操纵者的三大能力在弗兰德的口中呜咽不清。
一直坐在椅子上抿着红葡萄酒的拉不拉西突然间站起身子，走到娇躯不断颤抖着的忍者身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不去动手杀了他吗？”
“我……”恨意在一点一滴的感动中已经化作迷茫。
这一刻，忍者内心无比地纠结，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才是对的了。
“你的父母看似已经获得自由，却依旧被他的暗哨所监控。你真当他金盆洗手，以后就会做个好人了吗？”拉不拉西·博比一声冷笑，“信不信，等这一次结束，拼尽所有他也会利用后手弄死你的父母、你的弟弟和你本人。虽然等这次事故过去他自己也活不成了，但作为没有能够及时阻挡下他的你，在他的眼中同样是有罪的。”
“不信的话，你可以回想一下他曾经是怎么对待你的。”
说到家人与过去，忍者身躯颤抖的频率愈发地快速，她不再言语，站起身子，手中握着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
一步一步，没有动用任何能力，从桌前走到场外，寻找到弗兰德那仿若疯魔的身影。
“思维控制！精神混淆！木偶……”弗兰德疯狗一般的目光还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突然，一把黑色的匕首划过黑夜，刺入了他的心脏。
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无穷无尽、仿佛必须要发泄出来的力量跟着疼痛的蔓延似乎也消散了。
弗兰德恢复了清醒，他的全身上下被雨水浸透，躺在满是淤泥的地上，峥嵘的半生从未这么地狼狈过。
身前的女孩儿是那么的华贵美丽，她的脸色却不如曾经的那般冰冷。
弗兰德的嘴角稍稍咧开，忍不住笑了一下，“咳咳！是你……杀了我吗？”
“嗯。”望着躺在地下的恶魔，女孩儿点了点头。
弗兰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躺在泥地里仰望着没有半点星光的天空，雨顺着他的额骨流向他的眼眶，他缓缓地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在你的父母身边安插任何暗哨，也没有打算对你和你的家人们进行什么报复，这一点……我可以向光耀之主起誓的。”
“向光耀之主起誓……？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听到誓言，女孩儿手中紧紧握着的刀子有些松了，她的心房猛一阵颤抖，急促地问道。
“我知道那个小子一直想要除掉我，可惜直到今天宴会刚开始的时候，我才用‘沉沦魔’的能力监听起他的一举一动。本来以为他还会等上一段时间，没有想到在今天、这个时候他选择了动手。”弗兰德语气平静，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女孩儿抿了抿嘴。
过好半晌，她小声说道：“那个秘方的名字其实不叫‘沉沦魔’，叫作‘操纵者’……”
弗兰德扭过酸痛的脖颈，看向她，“原来一直以来联合着他骗我的是你呀。”
女孩儿不再说话。
弗兰德摇了摇头，感受着体内生机快速地流逝着，他的目光重新望向天空，雨滴一点一点滴落在他的脸上，“你不信任我也很正常，其实一直以来，你都在恨我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地对你吧？让你不断地训练，一点做不好便令人拿鞭子抽你。从小还把你从你的父母身边掳掠过来，这样看起来，我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呢。”
记忆再一次上涌，女孩儿的心有些冰冷。
弗兰德叹了口气，“等我死后，去我书房的第二层找到一本书，它的名字叫做《抉择》，其中第13页夹着一张纸，里面包含着‘苦痛’途径从序列九到序列六的所有秘方。到你三十岁那年，记得开始服用。经过这么多磨难，想必如今你的身体也已经具备了服用它的资格。记住！一定要服用！不然你永远都治疗不好你的病症！”
“咳咳……”弗兰德咳嗽了一下，声音更为虚弱，“还有……你其实并不是我掳掠来的，那一天，是你的父亲跪在我的门前，求我收留下当时还是孩子的你……”
“我的父亲……？”女孩儿还在思索着“苦痛”是什么，呼吸顿时一滞。
“嗯，那天他跪在我的门前，说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但是看你可怜，不忍心丢进垃圾桶。”
“丢进垃圾桶……”女孩儿麻木的心上仿佛再次被人插了一刀，她沙哑的声音从未如此地平静且刺耳，“这么说我真的是孤儿了，那么你一直作恶也有理由吗？”
弗兰德的嗓子很是难受，一道道鲜血在往上涌，喷出一口血，他费劲地摇了摇头，“这个没有。当然我从未后悔过我做出的那些事情，在这一座肮脏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是背负着罪恶的恶魔，杀谁都不冤枉。我曾告诉过你，我做那些事情是为了序列的晋升，可能你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但只有拥有着足够的力量，才能改变一切现状。”
鲜血突然止不住了，弗兰德猛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不小心溅到了女孩儿的脸上。
他歉意一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索性一次性说完好了，“唯独对你，我是真心的。我从没有怪罪过你，不论是十五年前你为我惹出的那场差点害死整个家族的灾祸，还是现在你把屠刀送入我的胸口。实际上，早来你来到我的身边，我便把你当作亲生女儿看待了。你知道的，我这一生都没有孩子，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冷落。你的父母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当初不是我把你掳掠过来，而是他们把你亲手交到了我的手上。这样看来，我们大概也有相同的经历，不过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生活下去，未来不要拥有和我一样的结果。”
忍者心下很乱，抱着弗兰德的身子，匕首不知何时早已滑落到了地上。
她沉默着，雨水早已浸透衣衫，脸上不知是雨还是什么。
弗兰德·博比捧上忍者的脸，帮她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刚才我所说的一切依然可以向着光耀之主发誓。如果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尝试着信任我，那么请答应我，等我死后拿好秘方，离开这座城市，你斗不过他们的……”
“咳咳……最后是我一切的财产，都在威斯特庭院17号的地下……”
弗兰德说完最后一句话，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女孩儿的膝盖上。
女孩儿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头望向天空，狠狠一刀刺入自己的心房。
然而直到她死前，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还有一个渴望着自己孩子千万不要活着回来的父亲。
他和他的妻子坐在餐桌前面，宠溺地望着面前憨吃憨喝的男孩儿，小声地安慰道：“放心，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没有资格夺走我们的爱，你才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那就好。”男孩儿手中抓着六层牛肉汉堡，低着头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