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2023,不列颠尼亚皇家海军“支持者”级常规潜艇S44 “簒夺者”号(此系虚构,现实中“支持者”级共建造4艘,S40-S43,已全部卖出,改称“维多利亚”级),尼朋海西北侧,VLAT时间3月19日夜
“艇长私人日志,2023年3月19日
数个夜间持续的风暴天气与糟糕海况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乐观情绪正在艇上蔓延开来,小伙子们相信,随着那艘船从佐世保出港,我们在北方的任务可能已经濒临尾声——但我对此持很悲观的态度,唐宁街在远东的赌注非常大胆,不列颠装填的第一发炮弹对准的不是维也纳,不是莫斯科,更不是华盛顿,而是在远东……这恐怕是自麦克阿瑟之后西方世界在远东进行的所有尝试中最富冒险精神的一次,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满足于目前的成果,任务可能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将眉头舒展开来,加里·克罗斯比皇家海军中校满意的放下了笔,现在,未来的《远东地缘体系重构问题》作者,大名鼎鼎的克罗斯比勋爵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某一日将私人日志中对于不列颠远东战略的评述用于一部地缘政治学专著当中。同样,即使是在将这段旅程被勒令作为不宣之秘谨守30余年后,克罗斯比与他的艇员们也没有意识到,从这艘“支持者”级常规潜艇上四散的电波造就了一切混乱的开始。
“艇长,司令部来电”
轻轻的叩门声过后,副艇长皮克福德海军少校的声音打断了克罗斯比的浮想联翩。
“进来吧,乔伊”
克罗斯比合上了自己的硬皮笔记本,在清了清嗓子后应答到。
“我们中了头彩,加里。”
转身关上艇长室的们,两眼放光的乔伊·皮克福德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兴奋,抓着手中的纸条三步作两步的跨着大步走向坐在写字台前的克罗斯比。
接过纸条,看了看那一串乱码的首字代码与译文旁明显是来自值班副艇长的代码核对卡授权许可,克罗斯比立刻认识到了这条命令的重要程度——三层的加密意味着这条通过通讯浮标从极高频通讯卫星接收的命令直接来自位于阿富汗坎大哈的北约联军司令部。
自从加里宁格勒条约阿富汗条款正式通过——特别是联邦军被迫开始了在东半球的大规模战略收缩后,阿富汗北约驻军中佩戴米字旗和法兰西三色旗臂章的士兵数量直线上涨,这也就使得数量与布鲁塞尔和伦敦的“雄心膨胀指数”完全成正比的欧洲军团顺理成章取得了北约中亚防务体系的主导权,而坎大哈也就由此成为了不列颠尼亚亚洲驻军的指挥中枢,尽管作为UJSE组成部分的欧联舰队碍于《加里宁格勒公约》与之并无直接的隶属关系,但是条约终归只是条约,坎大哈的作用就在于将樟宜(注1:即新加坡樟宜海军基地,前文有述,由雷顿·曼斯菲尔德勋爵指挥的不列颠-马斯特里赫特同盟欧罗巴远东联合舰队通过《五国联防协定》驻泊于此)无法在阳光下掷出的毒匕隐藏到“帝国坟场”看似永不消散的沙尘之中,随后在时机到来时一举将筹码推上赌桌。
“算是个好信号吧……这艘船的货品主要是油画,该死的,我都不明白该如何评价这种伪装”克罗斯比笑着摇了摇头:“尽管凭着我们没法想象在普列沃梅斯克能获得的东西与东菲律宾会存在什么联系,但现在看来一定是已经有什么进展存在了,否则坎大哈不会在俄国佬明显已经察觉到什么的时候为了这样一艘明显气味不正的船就贸然把我们扔出去,还仅仅是为了‘确认其安全进入联盟领海’。”
“但愿吧,否则别说那些像影子一样的阿库拉级……”跟在克罗斯比身后走向指挥舱的皮克福德苦笑着耸了耸肩,“来上几艘拉达级,我们就可以和海底下那些满身死尸味的硬壳女鬼作伴了。”
“恐怕他们的反应没那么快,”听到搭档抱怨般的语气,克罗斯比转过头去,用轻快的语气像是安慰般回答道:”别忘了,中转通讯网数据链的加密协议刚刚被紧急更换,难道区区一个支队级的作战单位有能力在短短几天内查遍远东军区所有能够充当中继通讯点的基站?还要把旧协议框架下所有的历史消息的中转途径理顺?”
说罢,他皱了下眉头,把手中的纸条平整了一下。
“3月18日19时之后,整个普列沃梅斯克的UJSE下属单位在中转通讯网里可是连半个字都没蹦出来过——就连除了惯例的人员调动简报都没有。鬼知道京都在昨天夜间发出了什么东西,但那上面提到的东西肯定比我们中转的假电报重要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
克罗斯比停下脚步,拍了拍皮克福德的肩膀。
“别担心,他们没时间怀疑自己的盟友,我们和他们的‘同盟’依旧牢不可破。现在,”
他把接受到的命令塞到了皮克福德手中,朝着指挥舱的方向加快了速度,
“更重要的是要赶快制定个行动计划,这可比那些无聊至极的琐屑电报重要的多。”
…………………………
“没有问题,48小时内,海上的能见度和海况都非常差,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那些舰娘的警戒走廊,20个小时以内就能准时和目标汇合。我们的人现在已经取得了那艘船的控制权,一切都再好不过。”
看着液晶屏上的航程计算结果,大感轻松的克罗斯比头也不抬的对自己的副手说道。
“当然,艇长。但是现在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稍微绕下远路以便避开某些麻烦”
看着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克罗斯比,皮克福德侧了侧身,让满眼血丝的无线电通讯士官走上前来。
“艇长,我们刚刚从B-1(伯纳乌)海区收到非常微弱的求救信号,识别码来自之前失踪的第五航空战队。”
一瞬间,全体CIC值班艇员都和克罗斯比一样,像是看着从空气中凭空钻出的魔鬼一般,用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可怜的通讯士官。
“真是见鬼了……伯纳乌区?不已经是普列沃梅斯克近海了吗?第五航空战队失踪的海区是?”
克罗斯比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皮克福德。
“赛尔赫斯特(S-2)区,奄美大岛近海,艇长。已知她们最后的交战区域距离此处约700海里。”
皮克福德回答道。
“所以说,这个信号匪夷所思,”打着手势命令报务员回到战位上,克罗斯比朝着皮克福德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这不是我们能够在一次秘密巡航中解决的问题——最差的情况,这有可能是索洛维约夫海军上将试着探究深海栖舰是否进入他防区南侧的诱饵;也有可能是他们和佐世保的搜索舰队达成了什么协议,准备借此事件对此时尚能自由活动的佐世保舰队成员提供庇护——先生们,还有哪些可能?”
沿着艇长的思路,CIC值班军官们以或谨慎,或大胆的态度开始了从各种角度出发的分析:
“这玩笑有些太恶劣了,倒不如说这陷阱有些低级——佐世保舰队在6月18日之前以抗命为代价出海搜索的最远游曳范围恰好到普列沃梅斯克驻军防区的边界,五航战的幸存者难道在被打散后丧失了方向感?这简直就像是误入了某个虫洞的结果。”
战术行动军官(TAO)调出了UJSE战术数据链中所有与第五航空战队的名单与和搜救进展相关的消息,接着说道:
“傻瓜才会相信第五航空战队在失踪将近一个月后会错过所有的搜救漂浮700海里出现在北方战线,那支战斗群的成员来自各个南线预备队基地,没有特意避开佐世保舰队成员的需要——除非她们有证据表明在赛尔赫斯特区的遇袭是佐世保舰队的预谋所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伏见伊织海将补为什么执着于搜救第五航空战队成员——为了清除证据。不过这种猜测简直与《太阳报》水平相酹”
“别忘了,那些漂在海上的小姑娘不能绕开舰装上的敌我识别系统开火。另外,佐世保舰队和藤原舰队都有成员被抽调进入了第五航空战队。”
“藤原舰队的抽过去的人是临时配属成员,与她们(藤原舰队-舞鹤镇守府)的关系无非是留了一套火炮连接具备件顺便接收补给后从那里出发而已,谈不上什么利害相关……”
军官们各抒己见的声浪当中,默默聆听的克罗斯比盯着五航战的人员名单,像是遇到了什么苦恼般屈起手指敲敲前额。
“旗舰:翔鹤(横须贺),瑞鹤(横须贺),雷达哨舰:朝云,夕云(柱岛),其余瑞凤(佐世保),山城(临时配属舞鹤,原隶属不明)”
无论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现在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回想每一封“无关紧要”的伪造电文在联合通讯网中的加密时间,方式与混淆手段——作为在食人鱼池塘里伪装成其同类游泳的鸭子,任何的错误都有可能会带来致命的结果,尽管他和艇员们并不能理解在“熊颚”中充当虚拟通讯终端为谢皮洛夫海军基地制造防空求援电文的意义何在,但这次巡航无论从时间长度还是航线规划来看都不是草率的计划——他们需要用一次漂亮的成功让唐宁街明白,不列颠的未来和皇家海军的荣誉不仅仅系于一帮小姑娘。
“就这样,我们绕个远路,她们怎样与我们无关。”
略作思考之后,克罗斯比最终拍了板:“趁着风暴天气持续,我们要尽快脱离谢皮洛夫基地下属舰娘在海面上的护航范围。先生们,和目标汇合,然后我们就有可能结束巡航返回南线”
随着话音落下,他在欢呼声中远处看着自己的航海军官点了点头,在指挥系统中输入了改动后的坐标与航向。
“乔伊,现在由你来指挥,按照预定航线前进和目标汇合。”
“遵命,艇长”
克罗斯比站了起来,拍了拍电子战军官(EWO)瑞恩·哈里斯的肩膀,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跟我来,上尉。我需要确认所有以本艇的通讯介入/屏蔽电子战系统充当虚拟通讯端对电文进行的加密。”
……………………
同时,尼朋海西北,VLAT时间22时38分,B-2(布拉莫巷)海区,马耳他籍货轮“Roger de Moulins”号,接第十章《嘉年华》
如果克罗斯比能够感知到此刻在他眼中“已被我方控制”的目标船舶里弥漫着何等紧张的空气,恐怕这位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英伦绅士会直接扯着消息源的胡须绞死他……当然,作为不列颠尼亚王国在这艘船上的利益代理人,米德尔顿先生在被“簒夺者”号的艇员们送上绞架之前首先要确保不被由他的顶头上司——老曼斯菲尔德勋爵与张伯伦雇佣的几位伊利里亚大汉扔进此刻冰冷刺骨的尼朋海。
“当年在米登豪尔皇家空军基地受训的时候,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好奇心是雇佣兵的天敌’吗?加夫里尔·博格达尼少校?”
米德尔顿眨动的双眼如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般闪出一丝恶毒的快意,在顿了一下之后骤然改变了语气,用像是讨论家常琐事般的腔调揭露着博格达尼的履历中隐藏最深的老底与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哦,我忘记了,那时的你可不是在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藤原雅经打捞到的看门狗佣兵,你还是伊利里亚总参情报局行动部队中的天之骄子呢……但不论是什么措辞,你们付钱买来的教官应该教会你保持沉默,否则的话,你的下场不会比十多天前那个在克什米尔被俄国佬拧碎所有手指骨节的娃娃兵强,如果我的记忆力尚佳的话,那应该是你的幼弟?”
“还有你,卡布纳拉,我要先祝贺你妻子的兄长没有像他可怜的妹妹和未出世的外甥一样被高温蒸汽烧熟——他死去的方式利索极了,仅仅是被一把芬兰刀像个破画框一样通过气管钉在了墙上……真是可惜了他当时宁愿打黑工也要为你缴的学费,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啊……杨科洛,忘了你当年在垃圾桶里翻找冰激凌包装纸来满足口腹之欲的精彩故事了吗?希萨伊,对,棕色头发的小子,你没听错,你现在的迟钝劲儿和你抢劫生小麦粒果腹结果险些活活撑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像是品味某种带着壳的果品一般——用特意拖长的音节带着毫不掩饰的品咂着这间舱室里所有人的惨史,然后在这些大汉由滑稽再到愤怒最后失去光芒的目光中把作为“果壳”的快 感残渣——那些措辞优雅,但内容令人不忍猝读的恶毒之言像咆哮的机枪般吐露出去。
错愕当中,伊利里亚壮汉们就这样彻底楞在了原地,如果不是下一秒已经涨红脸颊的博格达尼直接把匕首架在了米德尔顿的脖子上,这些人恐怕就要在这个作为软 毒 品party+酒会场所的小舱室里站到地老天荒了。
额头青筋清晰可见,脸庞已被血液填充成红色的博格达尼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怒意,威胁式的在手腕上加了加力,他用最低沉的语气一字一顿的问到:
“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最好给我说实话。”
“不管我是什么人,让你有权两足行走的老板现在可是把你们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了我。”迎着博格达尼眼中已经溢满杀气的冷光,米德尔顿像是在嘲讽他一般,继续弯着嘴角笑道:
“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那么在明天俄国人登上这条船之前就麻烦你和你的人乖乖按原计划干活,一旦成功抵达普列沃梅斯克,只有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为那个价值一亿的闹剧中死于滑稽的普列沃梅斯克黑吃黑大火并——你要记住,支付你的佣金不是为了那个明显是陷阱的闹剧,而是那个你们嗤之以鼻的疯婆子。”
带着寒意的音节随着舱室中骤然闪过的阴冷怕打在了博格达尼的脸上,但随之而来的是伊利里亚大汉不屑的嗤笑:
“算了吧,亲爱的好先生。你口中的‘闹剧’值得整个滨海边疆区的地下军火市场为之心旌动摇,值得所有在普列沃梅斯克准备破障的佣兵们花上大价钱购买完全合法的假身份,履历甚至是高价租赁D-117公路沿途那些荒凉无比的破公寓,甚至还值得值得克格勃和普列沃梅斯克城防司令部抽出一堆战备值班部队装扮成市政工人把这些公寓围个水泄不通——下面需不需要我来告诉你那条公路通向哪个海军基地?哦,对了,想必那个疯婆子在从佐世保一路逃到普列沃梅斯克之后的唯一生路也是通往那个基地的?这不是很巧吗?”
“是啊,你的提问还少了一句,就像你的肌肉缺少大脑这个得力助手一般”
阴冷的寒意渗入了米德尔顿如干冰烟雾般冷静的反唇相讥中:
“你从一开始就应该询问你的饲主,为什么我能够让他确信那位‘疯婆子’的逃亡目的地就是普列沃梅斯克?”
(相关伏笔见第四章2:shut your mouth and run me like river)
……………………
同时,谢皮洛夫海军基地,教堂
随着软底靴落地的轻声在教堂门口彻底消失,罗曼诺娃的视线彻底离开了克里斯滕森消失在雨中的背影,慢慢转过身来,凝视着那泊在苍白的雪原之上沉寂如镜的紫色冷湖。
“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雅沙?”
她竭力让声带中某种静默的伤感转化为愤怒,以便激起他眼中的涟漪,那里真的是太静了,静到仿佛让她产生了某种错觉——他不是当年在巴黎和她共同度过了无数风浪的男人,更不会是,也从来不是那个站在她的颈后亲手为她带上十字架的男孩,而是一个人偶,不愿被生者打扰的人偶。
“不管我们之中的谁发生了变化,我都会为把您卷入新的纷争致以诚挚的歉意,阿尼亚,我的所作所为可能太自私了……在6年后擅自把遭遇了如此变故的您当做我的容身之处,这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自大。”
米特罗法诺夫像是不愿面对她的逼视一般缓缓转过身去,勾勒着苦笑的嘴唇一字一顿,一字一顿的将利刃刺在罗曼诺娃的心上。
她不知道该对他此时的逃避报以感激还是愤怒,面对着他的后背,她可以任由自己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绽放;燃烧着野蛮的理智,冰冷的热情……
她可以任由自己这样凝视着他,任由沉默将空气凝结成了如刀似剑的审视,然后把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哪怕是最接近的距离,都要让它遥远到让自己敬畏,忍不住让自己对这个距离顶礼膜拜,就像现在……
陨落的雨珠在一张本不应该憔悴的脸上被渲染成了灰青色,一滴一滴,一串一串,从一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中那样自然的流泻了下来。
如此平淡,如此冷漠,如此理所当然,非人到让人联想到消融的冰雪
它们就那样滴落下来,跳着孤单的独舞,没有伤感到令人痛心的眼神,也没有低泣哀鸣的丧曲,甚至没有任何属于鲜活生命体应有的抽动。
就这样,像被打开阀门的,没有生命的水龙头流水般——涌动着,滴落着,流淌着,随你怎么说。
因为有十多天前某个寒夜里最后的五分钟,所以,那时的自己把沉默延续到了现在。
“我答应过他……不会再哭了”
把脸仰起用沉默喃喃自语着,她丝毫不在意咸涩的液体刺痛了已被啮出鲜血的乌色双唇。或许这就是原因——为什么发音中没有任何理应由啜泣带来的停顿呢?
就同她与那个男孩之间的一切一样,从现在开始,任何事情,都是被禁止的约定。
面前的人从来不是那个男孩,也永远不会是那个男孩,所以说,在此刻,自大与自我主义的标签,应该属于她。
“这是必要的冒险……所以,如果刚才我们三人预测的最差情况出现时,我会尽全力保证您和克里斯滕森的小队以最安全的方式离开远东……”
他转过身来,带着很悲惨的笑容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后便如同一个木偶般呆立在原地。
“我不需要!你明白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她低下头,像忍耐着西伯利亚雪原上的极寒般竭力压抑着这句在口喉中闪着暴戾的火光不断激荡的怒吼。
“冒险?”她愤怒的抬起头来,带着抽噎的余音死死盯着他不断逃避着的眼睛,用镀着尖酸寒意的声音反唇相讥道:“所以我说你变了,亲爱的雅科夫·菲利波维奇。你在动用一切手段进行的‘冒险’是什么?”
她一把抓出那张被塞回公文袋中的打印纸,指着那名侧马尾少女的照片,有些歇斯底里的直冲到他的面前,近到能感受到那股附着在他皮肤上挥之不去的寒意。
“‘优先排除藤原绘理身边的全部风险?!’就是未经她的同意去调查她的副手?”血液的冲击将压抑着怒气低语着的她变得阴森而可怖,带着丝丝金属般颤音的低吼不断在狭窄的忏悔室中回响着:
“我从20岁起就习惯别人把自己的生死交给我了,所以我真是很难以理解你为什么要假装对外界的危险一无所知从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承认吧,你调查她的秘书舰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迫在眉睫的威胁,而是要确定一个履历上的血腥味和你我差不多浓的人能否与你一起离开基地和我的保护范围去救一个可能会以鬼知道怎样的手段从佐世保跑到普列沃梅斯克的逃兵!”
她的眼中燃烧着静默的愤怒,紧紧逼视着他脸庞上紫色的静湖,像是誓要把冷冽而无光的湖水染上火焰的颜色。
“是的,您说得对。”
他连口气都没叹,果断到像是回答着晚餐的食谱般承认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
她彻底的暴怒像是要掀翻陈旧的教堂屋顶:
“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些该死的雇佣兵现在已经慢慢封死了从普列沃梅斯克市区前往这个基地的交通线,同时军火黑市上所有的消息源都在不断的炒高这个基地布防图的价格,天知道克格勃的那帮下三滥有没有参与其中为他们自己行方便?你敢保证他们不是在借这个消息让所有的雇佣兵误以为那个被关押在仓库区的一亿闹剧会被转移到这个基地?然后届时不管方向把所有在公路上出现的车辆打成篝火?!”
她的泪水再也无法被该死的理智压抑住,狂奔的透明色河流徜徉在她清丽的面庞上,
“然后这种时候,你,拜那个女人所赐失去了对所有舰艇的控制,手下可靠的警戒兵力不到一个作战营的你要为了这样一个逃兵前往这样的市内?我从克什米尔来给你送上一个警告,就是为了让你不要轻易的成为刀俎之鱼,结果呢?!”
此时,在她看来,连脸上那股刺人的热意给她带来的痛苦都不如心中被不知什么慢慢酝酿出的苦意,这让她想起了两天前与他时隔六年的再会:
“准尉,恕我冒犯,我的脸上应该并没有什么值得您注意的东西”
事实是,这种东西确实存在,与那个男孩几乎分毫不差的脸庞之上,一双紫色的异类在不断刺痛着她的心,从2016年她迎来在巴黎的新搭档起,一直如卷刃的刀般慢慢切割着她的心……那里原本应该属于那抹她熟悉的,在她被生身父亲像双破靴子一样丢掉的时候用温柔和只属于她的木讷守望着她的蓝色。
“他早就死了,2012年的那个可能决定整个世界未来归属的‘遗产分割案’中,是你亲手害死了他”(相关伏笔见第十二章:士师时代)
上帝不过规定了十诫,但这个噩梦却折磨了她不知多少个10秒,10分钟,10小时,10天,而现在是第12年
“抱歉,和我在巴黎第一次见到您时的回答一样:‘您和我的一位老朋友很像’。”
“或许吧,否则,您可不会用想要把人碎尸万段的眼神随便盯着别人的脸”
…………
“请告诉我,萨沙老爹,我到底在恐惧着什么呢?”
现在,她的口喉像是被那股苦意结成的坚冰彻底在凝冻中被牢牢封住,愤怒,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
“不要信任任何人”
潦草,令人不快的粗体字再一次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十天前,克什米尔寒夜的夜露依旧凝结在她身上,如诅咒般将名为不安的爱意送入她的梦里,她的时光里,她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里……
标题注:即《哈姆雷特》第一场第一幕中马西勒斯的台词:好吧,坐下来。谁要是知道的,请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有这样森严的戒备,使全国的军民每夜不得安息;为什么每天都在制造铜炮,还要向国外购买战具;为什么征集大批造船匠,连星期日也不停止工作;这样夜以继日地辛苦忙碌,究竟为了什么?谁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