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一章,第十章与第十五章
而到已经无法回头的现在,被迫将自己的命运绑定于这一沧浪之上名为“别无选择”的破船之际,在这一狭小的船舱中尝试着试探米德尔顿底牌的伊利里亚大汉们才发现这个在他们眼中荒谬无比的任务对于他们而言潜藏着如此危险,如此令人难以忍受的逻辑漏洞。
也正因如此,“为何是普列沃梅斯克”和“让自身甘愿与之效命的藤原先生为何会被轻易说服”两支轻如鸿毛的言语之箭却因“摊牌”过程中如此微妙的时机而直接命中了这些伊利里亚猛汉在“判断力”上的阿喀琉斯之踵。
“逃亡”,这一足以将命运牢牢缚住的铁手无一例外的曾在这些杀戮者早年可悲可鄙的人生之中成为他们梦魇中的西西弗斯之石,“活下去!活下去!”,或是背负着身后的悲鸣者在双瞳失去光芒的那一刹那蕴藏着千钧之力的恐怖呼嚎,或是曾俯从最原始的本能在泥泞与腐臭中抛弃一切尊严,如一只在最肮脏之地觅食的老鼠般带着已经空无一物的脑袋嗅着通往生之彼岸的羊肠小道——无论那里洋溢着的是腐烂的臭气还是泥沼的潮气。
所以,若是让这些曾经走投无路,将失去一切在本能的青石上牢牢镌刻为“日常”的前丧家犬来捕捉一只走投无路,只能将自己扔进浩渺烟波当中的弱女子,那么犯下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的错误对他们的自尊而言简直不可饶恕,而有关这个可鄙失误的铁律就是——永远不要忘却猎人在判断的战场上常居于被动之地。
A.D.2023 VLAT时间3月19日22时38分
川崎英二海将死讯发布当天,扶桑二等海尉与西村理失踪第五天,藤原绘理抵达联盟第三天夜间,克什米尔事件发生后十数天,马尔科维奇于普列沃梅斯克被捕&普列沃梅斯克“合法人口”迁入潮出现后十数天
,B-2(布拉莫巷)海区,马耳他籍货轮“Roger de Moulins”号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亲爱的好先生…比起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更在乎的一点是,能够说出我们履历的您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人?!”
紧咬着牙关,处于盛怒状态下的博格达尼极力压抑着从胃底和骨髓中如一滴滴缓缓渗入毛孔的冰水一般逐渐蔓延开来的寒意与恶心,用直接在米德尔顿的颈部压出一条红色细线的匕首来强行转移着话题。
但是,在压迫下面部渐渐充满血色的米德尔顿却始终将那令人厌恶至极的笑意挂在脸上——因为他知道,如同那群在普列沃梅斯克准备为了一根棒棒糖而大打出手的三脚猫一般,面前的这个巴尔干铁汉已经成为了那个被街角最瘦弱的小男孩收入囊中的糖块。
因为,他害怕了。为自己的盲信而后悔,为未知的猎物而畏惧。
纵使猎物形同一只可以被他用三根指头拧断脖颈的白鸽,但是此刻,白鸽即将混入充斥着猛禽的天空。
区区一只瘦弱的白鸽看似毫无价值,但其有无却直接可以决定猎人的生死,以及他们曾经视作“家”的地方在不久的将来是存是亡。
架在米德尔顿的匕首在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颤动着,这就是恐惧为面前这位猎人送上的加冕礼。
所以,米德尔顿知道,自己可以继续毫无保留的笑下去,尽管扶桑和西村理完全无迹可寻,尽管普列沃梅斯克是一只饥肠辘辘的蜘蛛精心编织的大网,尽管曼斯菲尔德在远东的计划实际上举步维艰,尽管…尽管……西村理的身份背后可能隐藏着的是一只猛兽的血盆大口……
但是,对于他来说,大人的世界其实与那颗年幼时在争抢中看似永远不会被他摘下,却最终在他口中融化的糖果一样,很是简单而纯粹。
只是,看透这种纯粹,是一种特权。而特权也从来不会属于失败者。
(此处伏笔见第十章)
“尽管您将这个无聊透顶的问题提出了两遍,但我还是没有兴致回答您,”
所以,在面前的巴尔干人因为他的提问而恐惧之际,又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他为了将一块正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掩饰恐惧的糖块收入囊中而微笑呢?
“不管我是什么人,我的脖子现在可不太结实。”
迎着博格达尼眼中已经溢满杀气的冷光,米德尔顿像是在嘲讽他一般,继续弯着嘴角
道:
“就在明晚,关押着那个天价悬赏目标的克格勃会直接把那个值一亿避风港货币的闹剧从目前的关押地运往防御工事最坚固的仓库区,然后静待被黑市上流传的谢皮洛夫海军基地布防图刺激到红眼的三脚猫们围绕着通向谢皮洛夫的通道自相残杀,少数的漏网之鱼则会一头撞上克格勃和第36集团军的快速装甲集群!听着,那一亿闹剧完全是克格勃自导自演的滑稽戏,目的地根本就不是谢皮洛夫海军基地,而是仓库区。他们也一点也不‘窘迫’,只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用马尔科维奇这个饵在普列沃梅斯克钓上几只大鱼。”
带着寒意的音节仿佛在瞬间将狭小的舱室冻结了一般,站在博格达尼身后的卡布拉纳甚至在一瞬间忘记了吐出这番话的米德尔顿是多么可憎,用闪着恐惧的眼神直接在米德尔顿的视野中望向了同样正面面相觑的同伴们。而博格达尼甚至忘记了此刻应该将匕首从脸色已然变成血红的米德尔顿身上抽离,因为这番话而倒吸一口凉气的他甚至感觉那股阴寒从喉咙直贯而下,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冻结在了一起。
“你……在扯哪门子的淡……”
博格达尼带着竭力佯装出的谑笑试图做出最后的抵抗,但脸颊上那一条狰狞至极的伤疤却出卖了他——伤口的搏动将表示恐慌的血色直接泵到了最显而易见的位置。
“从一开始你就认定那个失去自主推进能力的疯婆娘一定会从陆路前往谢皮洛夫海军基地,所以我们才会跟着你上这条破船……听着,我们对那蠢婆娘和你那不值一提的赏金丝毫不感兴趣,正是因为你的目标和那个亿元先生的目的地都是谢皮洛夫基地,所以我们才会搭你的顺风车,滨海边疆区所有雇佣兵的消息难道还没有你准确吗?!所以,你这该死的不列颠尼亚蠢货,现在听好,是我们利用了你!等这艘破船到了普列沃梅斯克,我们就把你大卸八块,然后凭着自己的手去赚那一亿避风港货币!”
他用急促,甚至有些结巴的语速喷吐着充满不屑的词句,就像一个被跑路的投资人欺骗到一无所有的老妇人。
“博格达尼啊,我亲爱的博格达尼……”
米德尔顿的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平缓,甚至带着苦笑的语气当中丝毫听不出嘲讽的意味,温馨到如同面对着孙子的老祖母。
“你以为是谁有能力同时在尼朋和整个滨海边疆区两国两地突然将那种一看就是简装劣质品,但还是让那些愚蠢的三脚猫们不得不买的谢皮洛夫海军基地布防图投入黑市?你以为是谁能够在全滨海边疆区的情报黑市,酒吧,脱 衣 舞俱乐部甚至是地下 妓 院鼓吹谢皮洛夫基地的防御体系是有多么森严?你以为还有谁能在一个半小时后,也就是20日零点散布克格勃会在20日夜间转移那位一亿先生的消息?!”
面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博格达尼,挂着一脸慈祥笑容的米德尔顿轻松挣脱了他脖颈上已经被垂下一半的匕首,按计划好的节奏敲了敲耳麦,命令已经前往左舷的部下开始行动。
“另外,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在之前去抢劫一批大型油画装到这艘‘恰好’会在明晚抵达普列沃梅斯克的船上?然后,你认为你们凭什么会在今晚十二点——克格勃转移人犯关押地的时间彻底暴露后——之后的整整三分之二天,恰好足够让那些雇佣兵做好总攻准备的时间点抵达普列沃梅斯克?”
他的视线在下一刻完全掠过了如一个石雕般呆立在原地的博格达尼,用一个刚刚轰出全垒打的棒球选手盯着对手的眼光带着谑笑审视着那一群同样呆若木鸡的伊利里亚人。
“听好了,孩子们,克格勃和我们的利益很一致,他们是为了让雇佣兵们把仓库区从他们的目的地列表中划去,专注谢皮洛夫基地。而我的目标是利用那一群被克格勃握在手心中**的三脚猫,让他们在谢皮洛夫周围集结来堵住那个海军中尉从陆路前往谢皮洛夫的通道。所以我的雇主才会在15日之后暗中帮克格勃一把,扇扇风,点点火。然后,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那位一亿先生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雇主的掌控之内,克格勃当中也有不少精通审时度势之辈”
鸦雀无声……因为这实在太容易理解了,这帮伊利里亚大汉们很清楚这个“米德尔顿”身后就是MI6在远东全部的情报网络……而刚才这一番话不仅仅是在自吹自擂——远东这番闹剧的薪火和不列颠尼亚人有着绝对不止一根火柴的联系,更可怕的一点是——克格勃甚至可以冒着让整个普列沃梅斯克血流成河化为战场的风险用谢皮洛夫基地来转移雇佣兵们的目光——既然如此,那个价值一亿避风港货币的匿名基金又是谁创立的?那个被押在克格勃手中的人又到底有多么诱人的价值……
并且,克格勃当中的某些人甚至为了达成某些目的不惜与MI6合作?!
“你接近说服我了……但我在最后需要问你一个问题……”
博格达尼阴沉着脸,用力钳住了米德尔顿伸出的手。
“如你所说,如果克格勃将在明晚转移人犯的消息在明天凌晨被泄露,那么你的如意算盘就会得逞——但你却根本没法确定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抵达了普列沃梅斯克的哪里。这样的话,你拿什么保证我们可以在其他雇佣兵在谢皮洛夫周围狗咬狗的同时以他们作为掩护找到那个女人?”
微笑着听完博格达尼这番终于提及本质问题的复杂提问,米德尔顿将执行着握手礼的右手调整成了向前用力,在角力中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博格达尼。所以我会回答你,明天黄昏,我们会在公海边缘和一艘皇家海军的潜艇汇合,他们在此前已经对普列沃梅斯克进行了几天的电子战——众所周知我们要追捕的是一名舰娘,所以那艘潜艇此前一直在将谢皮洛夫的防空警备情况和通讯网加密漏洞通过某些垃圾信息的掩护透露给深海栖舰……一旦她在陆地上暴露位置,等我们登岸,突然在这个空域出现的深海栖舰舰载机自然会给我们指明大概方向,然后我们就可以在那里准备截击来救援她的俄国佬。”
(此处伏笔见第15章,皇家海军潜艇“簒夺者”号部分)
最后,他用一句再次令房间里所有瞠目结舌之人呆上加呆的回答彻底结束了这段对话。
“啊,对了,作为送给聪明人的额外大礼,我会告诉你们藤原先生为何会如此迅速的同意让你们来普列沃梅斯克截击那个女人,因为他得到的情报——包括今晚12点即将散布人犯转移时间——的来源,都是坎大哈欧联军司令部和来自莫斯科的某位先生……是的,你没听错,别那样看着我,莫斯科,卢比扬卡,我们最可靠的情报员是一名国安会成员,也就是你们最熟悉的克格勃。”
(此处伏笔见1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