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很长,长到她令在层出不穷的岔路前迷惘,不知是应该承受着犹豫在心底制造出的钝痛珍惜这份看似是必然的偶然,还是应该停下来任由泪水涌出,让静谧照亮一切。
AD.2023,VLAT时间3月20日,凌晨2时14分,普列沃梅斯克,藤原绘理临时卧室
她仿佛在亲吻着一片延展到世界尽头的磨砂玻璃,无论她已经鲜血淋漓的双腿还能迈出多远,梦中那片浓重到无法化开的白雾都好像是海市蜃楼般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而更令人懊丧的是,她甚至无法确定隐隐在白雾中茕茕孑立的可怜人——与她同样可怜到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可怜人是否听到了她的呼唤,那影子像是背负着甩石机弦冲向歌利亚的大卫般(注1),一往无前,却是如此孤独,如此迷惘。
到头来,这片无时无刻不再讽刺着她自己的荒诞梦境还是只有四个字:“别离开我”
梦快醒了,她无比痛苦的拒绝着,哀叫着,因为总有只在半梦半醒时才有余地立足的幼稚和感性,理智和被衾外寒冷的空气有时同样令人愤恨。
只有一点时间,她必须思考明白……
从那个小城到波士顿,从东京到乌里扬诺夫格勒,再从北地的恶浪中到普列沃梅斯克,她不禁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只是一部可悲的逃跑史?是在逃避什么呢?是深秋寒雨中那股从泥土里溢出的恐怖膻腥?还是雷光中伴着男孩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嚎将狭长的伤口淋洗成白色的暴雨?
(此处伏笔见第五章1,西村理部分)
她的牙齿在睡梦中惊恐的颤抖着,呈现着明显不符合正常人类体表温度的双腿如抽搐一般踢蹬了数下。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吧?!!
不是!!不是!!!不是!!!!
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她如同一个受惊的女孩般在梦中嚎泣着。
“司令……官,绘…理,绘理”
有一个声音宛若渐渐透过水波的微光般闯入了她的梦境。
上一次,如此的既视感,还是在数年前的巴黎。懒懒的斜过第九大区某条小巷的清晨暖阳和他呆立在窗棂前的微笑和静谧。
(此处伏笔见第四章2)
那次,她希望属于巴黎的梦境能够永远延续下去,而这一次,她像是在水中被缚住了手脚,身体与意识都已经在混乱中丧失了此刻应有的机能,所以她只想在充斥着某种味道的半梦本醒之间让暖烘烘的身躯沉下去,再沉下去,和意识一起沉下去……
……………………
数小时前
接上文与第一章部分
“姐姐……翔鹤姐”
自瑞鹤口唇中迸出的音节似乎已经选择了臣服于喉头上那股沾满甜腥的水肿感,日复一日,甚至在她感觉中年复一年的呼唤由初入这片白雾时的声振寰宇变成了细若蚊蝇,仿佛只要再照此办理一次,喉管中早已黏在一起的血液就会从口中喷涌而出,彻底终结她这可悲的未竟事业。
血液似乎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白色迷雾中凝成了什么粘腻却不可视的淤肿,如果冻般一块又一块趴在瑞鹤身上余下尚能效命的细胞,皮肤和器官表面……若非如此,为何经过不知多少时间的流逝之后,她为何迟缓到依旧未能挣脱这片无垠的梦乡呢?
她已经难称的上是在按舰娘的水上机动方式在这片白雾之中“推进”,而是在已经丧失时间认知的前提下完全忽略了身体每一处名为“剧痛”的高声抗议,只是在机械的将那只原本有可能将姐姐带离战场的手按在通讯键上,然后如冲向歌利亚的大卫般任由推进器将她带向前方。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又一次停驻在了发信按键上,将送往梦幻与现实边疆的求救信号又一次扔进了无垠的白雾中。
为何还没有停下这永远找不到尽头的旅程呢?
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明白,从她丧失了几乎全部舰载机,感受着姐姐濒死时的呼吸声彻底迷失在这片白雾中开始,姐姐便永远离开了她。
只是这永无止境的狂奔得以让她在未来某时某刻真正需要面对事实之前暂且将息。她心安理得的这样想着,于是便甘愿忍受着身体每一个尚能兑现其效能的细胞从未停下的哀嚎,在这片毁灭了整支第五航空战队的迷雾中蹒跚向前,以此作为她的安眠。
推进器平稳到惊人的声音如同婴儿熟睡时的吐息,丝毫不见因为油料短缺而出现的尖锐“咳喘”声,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疆思忖着这片白雾中的不可思议。
得出的结论便是,她早已沉没,而这片无垠的绝望,只是她理应背负的,名为“梦”的西西弗斯之石。
“姐姐,如果这里是白色的黄泉比良坂,那么您一定还在海上奋战吧……”
“这一次,被丢下的,依旧是瑞鹤吗?”
“我听说过……每当舰娘将要沉没之际,总能在沉入水下的过程中听到深海栖舰的歌声呢……”
“只是,为什么瑞鹤什么也听不到呢……”
“翔鹤姐……请你告诉瑞鹤吧……”
“让瑞鹤……在这里……听到一丝声响吧……”
………………
赛尔赫斯特海区(S-2),时间不明,第五航空战队遇袭事件
“瑞鹤……”
当寒意刺骨的水波没过她的身体时,翔鹤沐浴着妹妹在被炮火直击时哀痛的惨叫,感受到了那份慢慢从手指间隙远去的柔嫩感……
感觉与知觉在向她念出由她自己的身体刊出的讣告,她的身体已经丧失了一切彰示着“存活”这一可悲概念的迹象——她的身体正在被凉意团团包裹住,浸透了她体表的每一寸肌肤,而这让她甚至感受不到在被航弹冲击波击倒入水时那本应刺骨的寒意。
“瑞鹤……”
大脑即使是在身体机能正式宣告彻底完工谢幕之际也没有忘记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命令口唇吐出这个对她而言意味着一切的音节……
但是,很不幸,一切都结束了。
…………
沉入水波之中的过程仿佛让时间流逝了数个世纪,她的双眼在丧失最后一丝属于“生命”的光芒后依旧圆睁着——这场景,与其说是被她自己那具已经理算应当的被判了死刑的废躯所见,到不如说是从她身体当中剥离出的一种很轻盈的物质成为了她在沉没后的感觉器官——所以,她能看到苍蓝之下围拢着她的那些斑驳的颜色。
“我还活着吗?”
这种愚蠢的问题甚至都没有萌芽便被直接掐死在了襁褓之中——这种在暗淡的水波中骤然闪耀了一下的思维火花令“她”,换言之是不知在何处观察着自己的身躯沉入海底的翔鹤在那个应该被称为“心”的部分萌生出了一丝悸动。
“原来,我还可以思考……”
但她在下一秒便打消了这种堪称幼稚的幻想,因为她在这不知历经多少个世纪的沉没后竟然在沉没的终点——这闪烁着几点奇妙微光的深海感受到了肢体的干燥和温暖。
这是多么残酷的梦幻啊……
……………………
接上一章,第15章
VLAT时间3月19日夜,尼朋海西北,不列颠尼亚皇家海军“簒夺者”号常规潜艇
“多么残酷的玩笑……”
踏入电子作战室的瞬间,克罗斯比不禁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声。
而不管这声咕哝和电子作战室的景观之间是否存在着一便士的关系,克罗斯比眼中的事实确实如瑞恩·哈里斯所料——从大门到甬道再通过窄小的内门进入室内时如同走出安菲尔德球场狭窄的球员通道然后任由6万名狂热球迷涌入眼帘一般壮观与宏大——当内门被推开时,那群对这间斗室而言高大到略显恐怖与狰狞的电子战设备群几乎是直接挤进了入室者的视野——特别是那个正对内门的悬挂式分屏显示器,那里通常会伴着尖锐的蜂鸣声用仿佛能从中拧出鲜血一般的赤红色显示出对于电子战部门而言最需要优先处理的“事项”,包括最新截获的高等级加密通讯和直接从CIC传来的高优先级通知与命令。而当克罗斯比和哈里斯踏入这间斗室时,在大屏幕上恭候多时的是皮克福德汗津津的娃娃脸。
“艇长,来自樟宜基地和坎大哈的最高优先级通讯。”
“转到电子作战室”
“是,艇长”
克罗斯比的心底骤然涌出一股不安,自己可是才刚刚离开CIC不到五分钟,绕过藤原舰队所属舰娘的海上警戒线前往联盟领海边缘与一艘明显气味不正的货轮汇合对于这艘“老式”常规潜艇而言本身就堪称暗藏危机了,鬼知道发报间隔满打满算不超过15分钟的最高优先级电文会给全艇带来怎样的麻烦?
而更为令人诧异的是,皮克福德转过来的内容是“通讯”,而不是命令,这就意味着在短短十五分钟之间,在这尼朋海西北缘的滔天狂澜当中竟然出现了什么需要樟宜基地和坎大哈这两个欧联军最高级指挥亲自发布的“动向”,“消息”而不是新的命令。
在输入授权码后,同步被推送到电子作战室主屏幕和克罗斯比的便携式PAD上的信息在量上有些超乎了哈里斯和克罗斯比的预料,几个醒目的指令代码明显是UJSE-JCSC和下属部门发出的联合通缉令,而除此之外有一条看似不起眼,但破译难度明显更高的电文更足以令刚刚还在CIC对此嗤之以鼻的克罗斯比如芒在背。
那条打着醒目“仅供参考”标志,仅仅被译出三分之二,充斥着数个推测词汇的通讯发自尼朋政府所在地东京而不是UJSE指挥机构所在地京都,而接收者则是临时接管佐世保防务的陆自分队。
罗克斯比的额头在短短数秒内已经被一层稀薄的细汗所覆盖,熟悉的单词在此刻的他看来却显得如此陌生:
“确定伯纳乌(B-1)区之第五航空战队求救信号属实,授权码已核验。现命你部停止执行佐世保镇守府紧急状态令,允许该部舰娘接管通讯,指挥,联勤机构,下发轻武器。等待出港授权。”
注1:即牧羊人大卫以石头击毙巨人歌利亚的传说。
标题注:共时性,一译“同步性”。是指两个或多个毫无因果关系的事件同时发生,其间似隐含某种联系的现象。标题也指由乃木坂46演唱的第60届唱片大赏获奖作品,生驹里奈毕业曲シンクロニシティ,中译“同步巧合”。Center为白石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