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武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会根据对方的社会地位迅速调整自己的语气和措辞。
因此,当手机铃声响起,他的视线立即聚焦在来电显示上。
“公用电话?”竹中有些诧异,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我是莉莉缇的竹中。”
“竹中先生,您还记得我嘛?”
电话的另一头是位女生,她似乎有些拘谨。
竹中微微皱着眉;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答案一下就跃然心上——在试镜会上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落合舞之外,别无她人。
“我是落合舞。很抱歉,我填写了错误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少女继续说着,她的态度很诚恳,这让原本耿耿于怀的竹中有了些许宽慰。
“落合小姐,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没有手机、也没有住的地方。”
“想让我相信的话,请说出你的真实姓名吧。”
“很抱歉,我没办法使用之前的名字。”
“是嘛...”竹中闭上眼、试着换位思考。
走投无路,想要成为艺人做最后一搏——这样解释也算合情合理。而不能使用真实姓名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欠下了无法偿还的债务吧。
她想要以落合舞之名、开始崭新的人生?可她毕竟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竹中深知,经纪公司对旗下艺人的掌控必须是绝对的,而绝对掌控的前提是:对艺人的一切信息了若指掌。
“是这样啊,很抱歉,我恐怕...”
“求求您帮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竹中先生,求求您!”
面对少女恳切的请求,竹中沉思了片刻。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当面谈谈吧。”竹中在脑中确认着日程安排,“今天下午两点,地点是虹川站对面的岛原咖啡厅。没问题吧?”
“好的!”少女的回答铿锵有力:“谢谢您。”
-
落合舞放下了手中的电话、一下瘫倒在电话亭中。
随着心跳逐渐恢复到正常频率,她慢慢地、再一次站起身来。
‘谢天谢地!’
落合明白,人是具有社会性的动物。失去身份的自己等同于失去了社会性,作为人类,这样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更何况自己还肩负着为亚纪子筹措手术费的使命。
竹中武志无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从大阪到虹川,竹中在圈内深耕多年,其丰富的人脉资源在莉莉缇无人能出其右。
‘如果是竹中的话,一定可以给我一个崭新的人生。’更高的收入,意味着能更快地凑齐亚纪子的手术费。即便、包括身份在内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只要亚纪子安好,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至于能不能回应竹中的期待,‘如果竹中觉得我能胜任,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嗯!”落合舞握紧了拳。
‘滴答滴答..’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落合急急忙忙地跑出电话亭,好在,这里距离她的住所并不远。
雨却越下越大,回到家中,落合已经浑身湿透。她拿起毛巾,对着镜子擦拭着脸颊;出于未知的原因,变成这副身体后,每每在镜子前,她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地往下移。
“啊!!”她惊叫了起来。
由于沾上了雨水,T恤的面料变得有些通透,这使得她挺拔的胸脯变得若影若现。
“我真是个笨蛋啊!”落合自责着,和男性不同,女性是需要穿胸衣的。而这两天以来,她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幸好,家里应该有落叶亚纪子留下的内衣。
她有些笨拙地在衣橱中搜索着,许久、颤抖地取出了亚纪子的胸衣。落合对着镜子、红着脸开始试穿。
‘穿上自己亲妹妹的内衣这种事...’落合真想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脸,“亚纪子!请你原谅哥哥吧!”
虽然她曾通过一些难以启齿的渠道,了解到女性内衣的穿着方法,但很显然,亚纪子的尺码有些偏小了。
是...肉眼可见的偏小了。
“呼...”落合叹了口气,至少穿亚纪子内衣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她又回想起矢崎躲闪着自己的样子,或许,矢崎正平也看到了那朦朦胧胧的凸起物?
落合舞必须做出决定了,她要对彩虹上的那位少女负责;她穿上了宽松的深色运动裤、上衣则挑选了黑色的T恤,再套上宽松的卫衣,便撑起伞匆匆地离开了住所。
-
虹泽的斜对面是东西百货商店,这是一幢六层的巨大建筑,占地面积超过7万平方米。
在商场底层、距离正门五十米外的地方,有一家名为“Brandy-New”的内衣店。在她仍是落叶纯的时候,每每经过这家店铺,他都会加快脚步离开。原因是店铺外的装修风格过于偏向公主系,并且透过橱窗,能够轻易地看到蕾丝环绕的“美丽新世界”。作为男生,在这里多看一眼都会变得面红耳赤。
‘男人在这里,和变态有啥区别呢。’
但现在,作为落合舞的她,可以昂首挺胸、正大光明地步入其中。
‘还是有些不自在啊...’她缓缓收起雨伞、努力抑制着心中的忐忑。
仿佛突然就来到了这里!像瞬移一般!明明前一秒还在ATM机前取款!
“欢迎光临!”
对着店员点头致意后,落合舞开始在店内摸索。和门外的装修风格不同,店内的装潢显得简洁大方,白色的墙纸加之灯光的衬托,让这里五花八门的“商品们”熠熠夺目。
看着琳琅满目的女性内衣,落合的内心是奔溃的。对于购买什么样的尺寸,选择什么样的款式,她一无所知;‘只能试试了。’她鼓起勇气,向着一边的白色款伸出了手。
身边却突然响起了女性的声音。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嘛?”
“嗯?!”落合转过头,一旁的店员正微笑着询问她,“啊...是这样的,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选...”
“请到这边来吧。”店员领着落合来到沙发边,“请坐。”
‘可我只是想随便买几件...’
周到的服务让落合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店员递来的商品说明册,她晃了晃脑袋,硬着头皮开始阅读。
“聚拢...塑形...嗯...”落合几乎要晕厥过去,这些奇怪的词藻她闻所未闻。
“这是我们的矫正内衣。”店员弯下膝盖,在落合身旁讲解着:“您看,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首先是达成塑形的效果,然后再开始聚拢、最后实现整个胸型的美化。”
“哦...”虽然听不懂,但落合还是表现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过您应该不需要这个。”店员微笑着:“让我先帮您测量一下尺寸吧。”
在店员的带领下,落合走进了一旁的试衣间。这里的装饰风格又变得少女起来:粉色的墙壁、镶嵌着螺旋纹边框的落地镜、以及蝴蝶形状的吊灯。
“等...等一下...”落合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但她仍然慢了一拍。
店员已然拿起皮尺,开始为落合测量,却惊讶的发现...“您...没有穿内衣...啊,抱歉...”
“因为没有,所以才要来买啊...”落合羞红了脸,从未有过的羞耻感席卷全身。
“不过您还真是挺拔,完全看不出来没有穿啊!”
店员的恭维让落合舞无地自容,‘真的感谢您,可这不是我的身体...我暂且代替她的主人接受你的褒奖。’
“那么,来试穿一下吧!”
“好...”落合舞,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将上身的衣服完全脱去。
——并不是真的第一次,在她还是落叶纯的时候,有一起和井上泡过温泉。
有一种‘人为刀俎’的感觉,落合万念俱灰,全力配合着店员的动作。
“很合身呢...”
“是...是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抹粉色包裹着的、是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明明是青春洋溢的美少女,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虽然在小时候,自己也曾被错认为女孩,但此刻的羞赧却是前所未有。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
‘我也终于,看到了金星上的风景。’
落合强迫着自己,去凝视镜子里、那个身着女性内衣的身影。
‘嗯...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就算雨再大也...’
“需要没有钢圈的版本嘛?这边还有带蕾丝的款式...”店员还在做着细致入微的解释说明,“这种无感款式的呢,从后面看,完全没有痕迹。至于颜色的话...”
“就这个吧...”落合指着最简洁的白色款式,只有最简单的,才能让她的羞耻感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