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很漫长。
卡兰在书架前翻阅着母亲遗留下来的研究材料——尽管原文件已被王国派人收缴走，但副本还是被少年藏匿在这个梦境世界的家中。
他瞥了眼一旁靠坐着的两人，少女的脑袋耷拉在青年的肩膀上，右手和青年的左手十指紧扣。
卡兰有些酸了，这对夫妻睡个觉还要发狗粮。
“真好啊，真好啊。”
少年转过头，接着在眼前的一摞摞书籍和材料里寻找着线索。
他只希望下潜到深层梦境中的两人能够早点找到想要的东西，毕竟接下来他还得仰仗这两位实力强大的冒险者，帮助自己寻找母亲的踪迹。
“吱吱……”
幽静的屋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错觉吗？”少年神色一滞，正要翻页的手放了下来，他警觉地环视四周，“一定是今天神经过于紧绷了……”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地方绝对安全，因为那是母亲的得意之作，在没有权限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在虚无的梦境世界中找到这个亚空间的入口。
当初正是因为母亲把这个珍贵的道具送给了自己，所以才在实验失败的情况下无法脱身吧。每当想起这一点，卡兰总是倍加自责。
“大概是我过于紧张了吧……”
或许是为了鼓起勇气和干劲，又或许是单纯为了逃避自责与思念的情绪，卡兰说服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杯弓蛇影的动静，继续在桌上的书堆里翻阅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在身后的视野盲区里，一滩熟悉的黑影在屋子的角落蠕动了起来。
——
这一天是瓦尔德大陆人民翘首以盼的大日子，勇者莱奥和他的伙伴们迎来了与复活的邪神盖尔基斯的最终一战。
邪神复苏以来，整个大陆陷入了混沌与黑暗，但是勇者莱奥.克罗夫的横空出世扫去了笼罩在人们头上的阴霾。在他和同伴的带领下，人类与其他亚人种族吹响了反攻的号角，终于在这一天，瓦尔德联军兵临邪神的老巢深渊城下，誓要将其赶回虚空。
然而，情况的发展并不乐观。
“诺尔！没事吧？！”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黑发男子扶起一旁身负重伤的红发魔族青年，“还能坚持下去吗？”
“没问题的，莱奥大哥，”样貌成熟了不少的诺尔咬紧牙关，用断了半截的大剑支撑起身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他得逞的。”
莱奥的境况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右肩被贯穿的他只能用自己不擅长的左手释放战技和法术，勉强抵挡敌人的进攻。
他看了眼身后，法力穷尽的巨人埃尔文正在体型更庞大的恶魔肉搏；狐娘梅莉在尽力救治着各种缺胳膊少腿的伤员；莉佳抡着双斧，在成群的深渊魔物的围攻下渐渐体力不支。
“该死。”
莱奥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邪神，握紧了拳头。
没想到获得了路亚传承之力的自己，在新生的邪神面前，竟然还是如同蝼蚁一般不堪一击。
盖尔基斯从容地睥睨着脚下的众生，似乎眼前炼狱般的场景对他而言只是乏味生活中的一点小小调剂。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克罗夫先生？”
没有理会对方挑衅的言语，近乎山穷水尽的莱奥再度跃起，向邪神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轰——”
结果依旧是被对方轻松击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甚至砸出了一个半径近百米的深坑。
在莱奥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周围的深渊魔物像是发现腐肉的鬣狗般，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
好累，看来要到此为止了。
然而，顷刻过后，闭上眼睛的莱奥发觉，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总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发生过。
“没事吧？”莱奥感觉生机重新注入自己的躯体，他看到自己被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扶起，“抱歉，我来晚了。”
“是艾瑞丝大人！”陷入绝望的人类和亚人军队中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热烈的欢呼声。
“艾瑞丝！真的是你……”莱奥激动地呼喊出对方地名字，作为勇者莱奥的恋人，少女在数年前的旅途中为了掩护同伴坠下了山崖，一直生死未卜。
“我获得了凯蕾尔大人的传承，”艾瑞丝拉起莱奥，两人牵着手，凝视着天空中的邪神，“是时候一起……了结这一切了。”
——
邪神盖尔基斯被终结后，瓦尔德大陆重新恢复了生机。
和许多童话故事里一样，立下首功的勇者莱奥与圣女艾瑞丝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他们身着华丽的礼服，在米亚修女的见证下，缔结了誓言。
在晚宴上，他们与亲朋好友欢聚一堂。艾瑞丝看到蕾莉亚尔姑姑投来了欣慰的笑容，看到父亲雷克斯把莱奥拉过去拼酒，看到诺尔、梅莉手挽着手前来祝福，看到抢到捧花的莉佳在和埃尔文打闹。
真幸福啊。
少女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艾瑞丝没来得及多想，在觥筹交错的宴席过后，微醺的醉意还是占据了头脑。
没过多久，虽然记不太清过程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和莱奥躺在同一张床上了。
“艾瑞丝……”莱奥借着酒劲，将少女拥入怀中，“我爱你。”
“我也……”
艾瑞丝明白接下来大概是哪种例行环节，只不过这时，她思索了一下。
‘我们说的‘爱’，是指同一种东西吗？’
她皱了皱眉，但还是迎合着男子的动作，开始放任对方褪去自己的衣裳。
为什么她会觉得思考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这么重要呢，她也搞不懂。
“咣当——”
在莱奥身下的艾瑞丝注意到，男子随手甩掉的衣服里似乎有两块橙黄色的石头碎片掉了出来。
那是什么呢？
艾瑞丝好像想起了什么东西。
不对！
“等……唔……”
正当她想和莱奥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嘴已经被堵上了——看来身上的男子正准备临门一脚了。
慌乱中艾瑞丝终于清醒过来，她意识到现在正和莱奥身处第四层梦境。
‘得停下来……不然的话……’
反抗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艾瑞丝发现，周边的一切似乎已经开始抖动。
这是与潜意识世界对抗后梦境即将崩塌的迹象。
艾瑞丝犹豫了。
下潜到这一层，碎片已然在唾手可及的地方了，如果梦境崩塌的话就完全前功尽弃了吧。
她不想看到莱奥失望的表情。
‘只是一个梦境而已……’艾瑞丝努力安慰着自己，‘都是假的……’
更何况，这时候的莱奥是没有意识的，找到碎片后再把他喊醒，这样他也不会保留这段记忆吧？
周遭的空间停止了抖动，稳定了下来。
艾瑞丝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
——
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内。
艾瑞丝不太愿意回想起后半夜是怎么过来的，她侧过疲惫的身子，把枕头闷在脸上。
不是说缺乏相应dll的话，这种梦境一般是不会进行下去的吗？这也顺利过头了吧？
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姿……知识的？一定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早啊，亲爱的艾瑞丝。”男子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她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对莱奥，盘算着怎么把眼下的事情敷衍过去。
“我们是在梦境里对吧。”还没等艾瑞丝发话，莱奥倒是先开口了，“第四层。”
完蛋。
“是的。”虽然免去了解释的麻烦，艾瑞丝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两颗碎片的时候。”莱奥笑了笑。
羞耻和异样的情绪把少女的脸灌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
“你，你……你不早说？还有，为什么不停下？”
“难得做了一个好梦……”莱奥伸了个懒腰，“我现在开始有点理解那些沉迷做梦的瘾君子了。第四层的梦境，相当于一个晚上可以体验二十四的三次方倍时长的快乐……”
“但那是虚假的。”
“如果下面还有更深层的梦境的话，用一个晚上换一生的悠长美梦，我想大部分人都抵挡不了这种诱惑吧，哪怕最后会坠入虚无。”
“那么，你能经受住吗？” 艾瑞丝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吧？”
“当然，亲爱的，”莱奥意犹未尽地在少女唇上轻点了一下，“我们这就出发，去把碎片拿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