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就像浸在温水里,如梦如幻,不知过了多久才摆脱这种温情。
善挽尔浑浑噩噩地爬起,昨晚令她沉沦的仙子不知在哪,真的像梦一样,可是那身体上的余温尚在,一切明确说明这不是一场梦。
是听善若安说过的,这座山上有神、仙,可能还有妖,昨晚那难忘的一幕,美如天仙,那个姐姐还发着光,灵动的身姿,一定就是仙了。
想到这里,善挽尔脸上挑过一抹绯色,走着路途,又开始了那漫长的傻笑。至于她到底想的是什么,面部上那些表情就暴露无遗。
此时艳阳高照,她打算去滢昕姐姐家,分享自己所见所闻,自己和善若安的事情就在心底且先略过。
阳光刺眼,稀疏树林的土地上一片片斑驳的浅影,善挽尔踏着,有时跳跃到另一颗树的影子下,在各类树下玩耍着自己制定的游戏,形成一种乐趣,有时微风拂过,头上尽是树叶的簌簌声,幼小的身体左蹦一下右走一下。
当来到熟悉的乡村土路时,听不到窜出家孩子们的欢笑声,也没有大人。
这条土路经常有小孩来此戏闹,但不是现在这个时间段—说是小孩们的秘密基地。
记得那群毛孩到她家邀她去观赏秘密基地的时候,善挽尔嗤之以鼻,打着无聊的旗号拒绝那帮幼稚的小孩,转身继续拿湿润的抹布,尽心擦着大厅中央自己还未擦净的木桌。
她也没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基地,而且看这些坑坑洼洼的地面,几根荒草,能玩儿些什么鸟,就是不好玩罢了。
撇撇嘴,低下头,要走过这段路程,黄灿灿的土地面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阴影,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小脑壳就撞了上去,啪的一声坐倒在地。
善挽尔昂首就看见一位衣衫破烂的老人,弓着身子好像也比她高大的样子。
老人低头干巴巴对她笑了一下,沙哑低沉的声音:“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有没有想盖大爷啊。”
善挽尔心底下暗暗诧异:这怎么有他?这里一片空旷没有人,他在这不符合逻辑呀。
盖大爷低头,对她和蔼地笑,善挽尔起了身,小手先是抖了抖裤子,掸了掸身上的灰,故意弄的灰尘缭绕身旁弥漫开来,算是对他撞倒自己的一个小教训。
这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意图明显。
盖大爷静等了一段时间,脸上愣是挤出一个笑容:“孩子,你我这也算是旧情念,收点马路费,行啵?”
善挽尔露出十分抗拒的表情,后退几步,两手裤兜外翻,再直直地紧盯盖大爷,意思是说,你看我现在有钱吗?
盖大爷被这小家伙盯得不好意思,虚咳了一下,看看天说:“啊…没有啊,没有就算了。”轻轻对她挥手:“你走,走吧。”
盖大爷是几座山村里唯一的一个乞丐,算是知名人物了,整天游手好闲,好吃不做,向人讨要钱财,是一部分小屁孩们追捧的偶像,老家伙会讲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赢得大批小粉丝。
他一般都在人多的地方去拦人讨钱,幼稚的小孩觉得很威风,牛轰轰的。善挽尔觉得他很俗,善若安给自己的零花钱都不够花还要分他一部分,睡晚觉时那会儿没少念叨起他的罪行,睡着了也会喃喃地抱怨。
前几天见面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也有可能自己表现的还不够凶,吓不到他,得,下次自己照照铜镜,看一下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善挽尔有过这种打算。
这段时间连续几周出门逛街时都遇见他,他很给自己面子,硬是在茫茫人海当中挑上自己,热脸贴冷屁股似地要钱币。
看在大家都已习惯他要钱的态度上,那时善挽尔也就将就了一下,几周后,她身上所剩的零花钱空空如也。
当下落魄的善挽尔在这遇见他,如今见他挥手,听他叹息着说着你走你走吧。一个老人对自己的穷苦失望至极,猛然间幼小的心灵受到打击,她怒火攻心:
……好了,我现在离家出走了,也成了乞丐了,你还打算压榨我…
……
榨干了,你就开始嫌弃我……
善挽尔的怒火已经延伸到直视的目光中。
盖大爷见她不走,再去看时,她的目光如炬,多么热情的情谊,想来也是舍不得两人多年的情分,懂了,他巍巍地再次低下了身子,深情地说:“哦…孩子…我,我知道,你家里还有钱,对吧?你现在没给到我什么才舍不得走,心里有愧,是吧?”
善挽尔愤怒得气冲斗牛,脸色通红,两双小手狠狠抓住盖大爷的一只手肘。
“孩子,不要这么激动,我知道,我都知道。”盖大爷轻缓地半跪下,见这小家伙湿漉漉的眼睛热情似火,正处于爆发时一把搂住她幼嫩的身体,也很激动:“你这是何苦呢?放心孩子,我俩又不是见不着,我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善挽尔被他抱的眼框通红,拼命挣脱,却挣脱不开。
想要叫喊,想想自己那些存下来的零花钱大批大批流失,就是面前这个抱住自己的老头,泪水再也止不住,大哭后又加呜咽。
盖大爷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抚:“没事,没事,下次见面加点量,多给点就好了。”盖大爷慢慢安慰着,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善挽尔的内心也开始疯狂落泪:不要脸的人有一堆,这么不要脸的当此一位。
……
隔了好一段时间,善挽尔才从盖大爷脏兮兮的怀抱里恢复过来。
她是这样想的,自己已经离家出走了,也算半个乞丐,盖大爷以前想必也是这样过来的—怪可怜的。
也许自己终有一天会走上他的一条路,他对自己也有个照应。并且盖大爷人品还不坏,就是有点欠和贱罢了。
“盖…盖大。”她泣声说,善挽尔一直是这么叫这老先生的,“你…你怎么会…会在这?”她还有点泣声抽动着。
盖大爷被问地愣住了,面部开始挣扎,作完内心斗争,满是泥渍的手抹去善挽尔的眼泪,在她脸留下褐色的痕迹,开始慢慢解释:“我的衣服有点干净,一想到自己的职业吧,愧对于这份工作,也只好在这尘土地染上点凡尘吧。嗯呐,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善挽尔直勾勾看着他,离远了点,怕他脏到自己。
?如此见外?
盖大爷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瞬间哭了起来。
善挽尔更感到莫名其妙,向来没见过他这般,慢慢的,她从自己身上找到了理由,深刻理解了。
也罢也罢,自己的一些话题也可能让他想起多年前他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吧,就让他好好释放释放吧。
也不再有先前的嫌弃,善挽尔踱步过去,小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背,盖大爷配合着她的身高蹲了下来泪水直流。
“没事,没事哦。”善挽尔细声关怀,小脸微笑,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原来人的快乐真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情!
盖大爷收到她的安慰,哭得老眼昏花,哭着留下的鼻涕还在善挽尔的衣袖蹭了蹭。
一老一小。
各怀心思。
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恰如两条线段交汇后只能越来越远,远到一直看不见为止,永远不再遇见。
盖大爷和善挽尔也一样,善挽尔苦着脸心底表示,以后还是别遇见盖大了。
有时两条线段会平行,永远不相接,却是并排走着。
善挽尔逃命似的离开,扬扬小手告别盖大爷,一眼也不看。
盖大爷似乎早知如此,抹去老脸纵横的泪水,弯了眉毛,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