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水池边上,穿过杨柳林,前面有大片大片的樟树,再走一段路程,就到了该见的人家里了。
走的都是隐蔽的路线,小动物倒是撞见不少,人没有几个,这也正顺着善挽尔的意愿。
耳旁水流声动听,这段路常久不走,就觉得一次比一次有更浓的绿意,善挽尔的衣服容易被刺藤勾到,捣鼓了几次也无法子。
早知道不穿这种衣服离家出走了,善挽尔气鼓鼓地想,以往出来闲逛,可恨的善若安会叫她换个衣服,不,应该说是叫骂着她怎么不死换个衣服。换一个材质不同的衣服,不容易被刺勾到的破衣服,好看又美观的衣服好像是留在家穿给善若安观看的。
咦~有点不对劲儿。
善挽尔打了个寒颤,默默用小手轻轻挑开裤脚的刺藤,大步赶路,还是早点见到滢昕姐要好,最好是住在那里。
她可不会白吃白喝,会帮忙干很多事情,不管如何,都会比在善若安那里好。
行了一段路,老远就瞧见远处的木屋。占地面积很大,两边上还种了几棵桂花树和橘子树,围成一个弧线的种植,空地中形成一个大院子,这样倒是阴凉的很。
先是闻到桂花的香气,再多行几步,那边的远处传来声音,笑声连绵。
听到这一笑声,善挽尔赶忙的步子一顿,如受惊吓的兔子一般,飞快地躲在了某一树下的阴暗角落,尽管是她最不想见的人,她还是在树干边露出了半个脑袋,不敢置信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是两个人坐在竹椅上交谈,一个是善若安—善挽尔最不想见的人。一个是滢昕姐的妈妈滢姨。两人相谈甚欢,如同亲密老友谈笑风生。
不管她们谈的是什么,善挽尔看到这场面。忽然一下子懂了善若安这只老狐狸的心思。
自己能想到的事,善若安怎么能想不到呢?现在那里还能谈什么?
是想从滢姨那里知道自己的行踪,还是后悔的觉得家务太重没有她不行所以来寻她?亦或是断绝自己在滢昕姐家居住的可能?
善挽尔现在很乱,乱七八糟的,想也想不通,她也很慌,不知道慌什么,反正大不了去庄头山,自己永远也不会饿死。
直到最后,善挽尔只听到滢姨对善若安说谢谢,看到善若安起身摆手,笑笑,轻松又大方说:“不是什么大事啦。”之后很客气地走了。
见证了这几幕,再恍惚与善若安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在她蹒跚学步的岁月里善若安待她是很好很好的,那些态度从她小时候成长时一点一滴转变恶劣的。好像她懂事、为善若安干活已经理所当然,她辛勤的付出将是每一天的基本,慢慢地,过多帮助的善意沦为平庸,不是她的义务成了她该做的任务,便不再有客气之分。
客气是对滢姨的,她从没有对我这么客气过。
善挽尔这般想,却是愤然。过了很久她才去看,看善若安慢慢悠悠,一点点地看人缓缓走。她一早观察善若安的表情也没有什么不同,现在远处消失的背影更看不出什么,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多余的善意更加让人贪得无厌……善意有罪,那么不该要有这份多余。
这是善挽尔成熟的想法,双方都有错,或许是自己错付了人,或许一开始便什么也不干。
人沿着路走得远了,善挽尔才作罢,她脸色古怪起来—她是不会原谅善若安的,受压迫的人要么压迫中死去,要么反抗中牺牲,她的脸型鼓起坚定神色。
善挽尔还想,善若安是很坏的人,她要在反抗中死去—
好像都要死去……
善挽尔忽然注意到这一条注定悲惨的命运,她晃晃脑袋,她不管这么多,哪怕善若安抹鼻子抹泪自己也不会原谅她所作所行,嗯,没错,善挽尔点点小脑袋,给自己鼓气。
再结合情形,当下的问题是自己该不该到滢昕姐家去,会不会暴露行踪?
这个艰难的问题困扰得她眉头都拧成麻花。自己得想个办法,把滢昕姐给弄出来。
她紧抿着嘴。滢昕姐是宅女,怎么能让她出木屋?
她学猫叫吸引也可以,滢昕姐说过喜欢自己很喜欢猫。石子砸窗户尚且考虑一下,再不济就在这屋外树边蹲一个晚上,滢昕姐可能会突然想起外边有事儿没干就会出来跑一趟的,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稍稍踮起脚尖,左顾右盼一番,幼小的身体弯了又弯了,过街老鼠一般轻巧闪到另一边树,经过几个轮回,来到后屋窗前,这窗口里头是滢昕姐的卧室。
“喵嗷~喵嗷呜~”实行第一个计划,她有模有样叫了一声,脚下垫了搬来的石块,踮脚尽力匍在窗前,窗口有个小洞,探头朝里头望,不见动静,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见。再看看竹椅的人,还在那儿。
“喵嗷~喵嗷~”见里头毫无反应,她又软绵地叫了一遍,也像那么回事了。连续几遍地出声都无一丝动静,静默许久,她再也坚持不住,不再费力,高升的脚后跟落了下去,贴在了石块上,正准备偷偷走掉。
这时,背后莫名地贴上两团温和的球状。善挽尔身子一颤,惊奇她来了,没转脑袋,只感受到耳朵边发痒,有热量吐出。
“小家伙,干嘛呢?”
仔细听这声音,和自己预料完全不一样,缓缓偏了几下脑袋,未能转过小小的身体,一双莫名的手突袭而来,拥住她软软的身子,抬起并从垫高的石板块上举下来。
“站这么高,也不怕摔着。”那人轻声责备。
善挽尔犹犹豫豫扭身,干干巴巴:“额…嗯……”大脑运转,“嗨,滢姨。”
她扬起小手打招呼,小脸上是好不尴尬的笑容。
“尔多,往窗里瞧什么呢?是看我们家滢昕?”滢姨轻蹲下,注视她,温温和和玩笑着。
善挽尔心生异样,同时也有些忐忑,善若安会不会跟滢姨说了些她的什么。滢姨是个好人,但也是个大人。
“…没有去看…”看人室内是很不礼貌的,善挽尔双颊微红,埋下脑袋,软软无力的声音微不可闻,声响几乎可以忽略掉。
滢姨倒不知道小家伙这么快害羞,也就不打趣。蹲着累了,双手向前轻松一捞,善挽尔身体离地高升,吓了一跳,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安排在滢姨怀里。
“不要害怕,耳朵乖~。”滢姨起身,来回摸摸她的脑袋,“找你滢昕姐玩用不着偷摸,直接到滢姨家里就行。”
所谓站得高,望得远。这时的善挽尔试图悄悄打探周旁树林空地,有没有凭空出现的善若安。
“姨姨也好久没见你了,你身上奶香可真好闻。”滢姨贴着鼻子嗅了嗅。
听到滢姨说的话,羞得无地自容,好没颜面,她默不作声,一把将小脑袋埋没在两团柔软中。
善挽尔闷闷的,滢姨就是这点不好,嗯,老喜欢把她当小孩子,还有那种宠溺动物的语气,她已经很成熟了!马上就9岁了,哪来的奶香!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到滢昕家去就到滢昕家去吧,她不抗拒了。现在滢姨见她也没有过惊讶,说不定善若安根本就没跟滢姨讲过事情,破罐子破摔,善挽尔无动于衷的埋没着脸蛋,怎么都有点闷闷的。
滢姨一手托着善挽尔柔嫩的小屁股,一手护着背部,安安稳稳抱着静默的她信步穿过围着树木的场地,进入了简易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