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2086年。
“谢谢，谢谢大家！”
台下迎来的是稀稀拉拉的掌声——嗯，如果三个人也能用稀稀拉拉形容的话姑且就当是这样吧。
两位时年十五岁的小偶像走下了简陋的舞台，这舞台就搭在公园里，这里就是一切的开端。
十四分钟后，街对面的快餐店里，两位少女在临窗边上的座位上坐下了。
“呐……桃本，我好受打击啊……”染着金色头发的秋涟趴在桌子上，手里夹着一根薯条，薯条上的番茄酱在慢慢滑下。
“怎么了？”桃本喝着可乐，整个人乐呵呵的。彼时的桃本系着一撮小侧马尾，蓝色短发，双眼还是蓝色。
“三个人！”秋涟抬起头，她精致时尚的妆容和五官展示了出来，双眼发着蓝色的光芒，义眼的美瞳程序还开着，一副时尚辣妹的感觉……不过就是年龄太小了，看上去像是在强装大人。她举起三个手指头，脸上都是崩溃：“我们居然给三个人演了半天，只有三个人啊啊啊！”
“怎么了，这不是第一次演出嘛！？”桃本有些惊讶。
“你那一脸惊讶是什么意思！”秋涟快哭了。
“我们第一次就有三个人来看哦！”桃本开心地说道：“我们不是抱着给空气演出的决心来的嘛？”
“不不不，那只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才这么说的，心里上还是想看到一堆观众啊！”秋涟拍着桌子，引的周围的顾客看了一眼她。
“第一次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嘛......”黑暹罗吸着饮料：“总之今晚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明天还得上课……我数学还不会呢……”秋涟这才想起来作业都还没写：“快，作业给我抄一下！”
她说着，拿出了纸质练习册。
“云城的学校真的是有问题，都什么年代了还要用纸质练习册，亏他们买得到！”秋涟抱怨着，拿出碳素笔。
“不好好学习的话小心被开除哦。”桃本拿出早就写好的练习册递了过去。
秋涟开始了抄袭模式，桃本则是撑着脸，看向了窗外。
硬要说自己完全不在意只有三个人来看，也不太可能，自己也是有些期望过高了。
但是现在不是表现出来的时候。
桃本就这样思绪逐渐飞远，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家了。
“我回来了，爸爸，妈妈。”桃本微笑着说道。
迎接她的是坐在桌子旁看报纸的爸爸，和她在忙里忙外的妈妈。
“今天回来的比较晚啊？”父亲问道，似乎正在看经济晚报。
“嗯，学校有社团活动就比较晚……”桃本编了个谎。
“唉，要是社团耽误学习就退出吧，咱们还是得以考上优等高中为主啊。”妈妈一边拖着地一边说道。
桃本微笑着的表情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但是还是说道：“不行啊，学校社团是计学分的，退出的话会有影响的。”
“都初三了，还搞这一套？”父亲问道。
“嗯……我先上去写作业了。”桃本说完，就要往楼上走。
“对了，月考成绩出来了吗？”妈妈停住收拾餐盘的动作问道。
“啊，差点忘了……”桃本把书包放下来，在里面掏出了这次的成绩单和两三张奖状。
毫无疑问的全班第一，但是全校排名却让母亲有些不满。
“没到前十啊……下次要好好努力哦，妈妈全力支持你。”
“爸爸也是，去加油吧。”
“啊，嗯，好。”桃本笑着回答完上了楼，在离开父母的视线后，她的表情彻底暗淡了下去。
桃本走过满墙的荣誉证书，满柜子的奖杯的走廊，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关上了门。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书桌，自己的床，还有遮上窗户的窗帘。
面无表情，她感到压力如山一样压在她身上。
为了调节一下心情她打开了m站。
一般来说她上m站都只有一个目的：去找一些和自己一样的还没有起色但是在努力的人，比烂才能浇灭焦虑。
m站上的up主有很多，但是成名的人少之又少，和这个社会一样，有些风景只能是那些能力强又运气好的人才能看到。
把筛选打开，就会有许多粉丝只有20不到的人在直播，发视频，桃本看到他们，焦虑就会减淡一些。
2080年至2089年这段时间是虚拟主播人气暴涨的时间，都说流行是个圈，这种情况在ai在艺术领域的发展越发强大后变得更严重了。
随着ai前一代创作者的相继去世，委身于ai配合的人们逐渐训练出来了一个又一个模型，最后出售模型来牟利，随后ai艺术审查法在财阀的推动下建立，所有人都无可反抗地接受了非ai不公开的条约，最初的反抗者也都“被犯罪”入狱了。
最重要的是，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人人都能创作了难道不是好事嘛，效率就是一切。
这极端法律带来的后果就是文化娱乐领域的极度萎缩，人们创造不出新的东西，模型学习模型还是模型，融合的融合还是融合。
联区时报曾经报道过一篇名为《这个时代是一只缝合的怪物》的文章，说的就是云城。
最后，已经是21世纪初期诞生的虚拟主播，到了21世纪末尾了又被精神贫瘠的人们翻了出来，再次翻红。
所以在这个时期，m站上的底边vtb非常多，又一场流量赛跑开始了。
从咬打火机到头开菠萝，从锐评热点时事到扭曲事实，从引导舆论到网暴其他主播，从装清纯到擦边主播，从游戏菜鸟到职业退役，从公司势到个人势，从自黑到哭穷，虚拟主播界再次陷入一片混战状态，无数的欲望在这里螺旋，升腾，有的毁灭，有的涅槃，这不仅是互联网的缩影，更是整个云城社会的缩影，人们实现阶级跨越的方法逐步减少，只有一个中彩票一样的机会可以在互联网上爆红，成为资本的宠儿，那人便能彻底和曾经的自己与其他曾和他一样努力的人划清界限，为此做什么都可以，在一部分人成功后，悲剧会继续循环下去，永远疯狂，永远不知疲倦，这出名为《努力成为凶手的宠物》的荒诞戏剧会世世代代的演下去。
而桃本才刚开始尝试自己的路，在茫茫多的尚未成功者之中，桃本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她没有特别的标题，甚至连虚拟主播的形象都是默认的，粉丝也少的可怜，最重要的是，这是桃本今天看到的第一个没有观众的直播间。
她的用户名是：夜冥真冬。
她不禁有些好奇，于是点了进去，成为了她唯一的观众。
“估计主播都要哭了吧。”桃本不禁这样想着，再怎么说没人看都很打击人吧。
但是桃本猜错了，迎面而来的是激情满满的自言自语。
“这是什么啊！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埋地雷！这可是山坡啊！我还踩到了！”
“到底是那个蠢货把我爆头了啊，人都没看到啊！”
“看到了吗！三十连杀了！哈哈哈哈哈哈！”
桃本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一个人也能这样热火朝天的直播的人，桃本什么都没敢发，感觉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看着她直播感觉很有意思，节目效果和吐槽也很到位，一时间居然就这样看了一个小时。
一小时后，夜冥真冬似乎才看了一眼直播间。
“啊。”她似乎也愣住了，然后直直地看着屏幕，似乎穿透了屏幕看到桃本一样。
她用的还是传统live2d模式，这个是在所有模式中最省钱的模式了，她的默认角色来自平台提供免费使用——蓝色的侧马尾，红色的眼睛，白色的连衣裙。
看到直播间居然有一个人在，桃本也意识到了她注意到了自己，于是给她刷了自己存下来的免费礼物。
“呃……”夜幕真冬更说不出话了，似乎整个人都死机了。
桃本挑了挑眉，心想：“怎么回事，嫌我刷的太便宜了吗？”
虽然这么说，桃本的零花钱也不能乱挥霍，就给她又刷了个20c的付费礼物。
“呃呃呃啊……”她似乎更紧张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她游戏也不玩了，话也不说，自己刷了礼物也没有回应，桃本决定还是直接打字问问好了。
“你的技术很好啊，我很喜欢！”桃本发了出去。
“我……我呃……我我我……”
夜冥真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
突然直播间就关闭了，桃本愣住了，自己刷个礼物发个弹幕居然把主播给吓跑了，真是个怪人。
“不过还挺有趣的！”桃本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关注不点也不行了，桃本正式成为了夜冥真冬的第21个粉丝。
“啊，也该睡觉了……”桃本这样想着，关掉了站点，今天是自己出道的第一天，今后自己也要努力下去才行，夜冥可以给自己直播，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坚持呢！
桃本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
但是就在这时，m站的私信提醒响了起来。
“嗯？”桃本又睁开了眼，打开了m站。
她心里一惊，居然是夜冥发来的消息。
“谢谢你，黑暹罗！谢谢打赏！”
黑暹罗是桃本的m站名字，她的头像是只黑猫。
而夜冥的头像是一桶泡面，感觉很无厘头。
简短的感谢，桃本感到很是开心，毕竟自己也很喜欢夜冥的直播。
“没关系，请坚持下去吧，我们都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哦！”桃本回应了她。
等了五分钟后夜冥并没有回复，桃本心里想也许是她睡了吧，就关掉了m站。
“嗯……谢谢你，黑暹罗，嘿嘿……”桃本不禁笑着，反复品味着这简短的回答。
两段远隔千里的电波，就这样在冥冥中连接上了。
那年的她们还籍籍无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