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尸体的清理已经告一段落。仅有为数不多的行人，也都尽量绕开那个刚刚带走了十几条人命的舞台。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躲开某个地点，还是躲开某个人。
清月令只是将视线停留在承君身边的青砖上，完全没有理会周围的私语和指指点点。偶尔有狂热的粉丝想要冲上来，要清月令给个说法，也被守在外面的军队拦住了。
“没错，我是在回应女皇陛下的期待。”清月令抱着自己的膝盖，淡淡的说给承君听。
“你虽然是军方的特工，可有些事情，你本没资格知道。但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猜到了什么吧？”
静静躺在一旁的承君终于开口了。“我是你钦点的助手，整件事从头到尾，我都在你身边，也只有我在你身边。我掌握的信息比你少，所以，我只能是猜测。而您毅然决然的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想必已经不是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了吧？”
清月令慢慢扭动自己的脑袋，看向他的脸。笑了。
“谢谢你，我本想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现在，有人和我分享了，至少，我没有觉得那么孤独。”
“女皇陛下她......根本没有来演唱会表吧？”承君问道。
清月令轻轻闭了一下双眼，短短十几分钟，她的嗓子已经有沙哑的迹象。“是的，云锦没有来。我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丝七芒异相魔法的波动。”
“那她现在在哪？”
“谁知道呢......云锦，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小时候围在我身边，甜甜笑着的小天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清月令眼角刚被风干的泪痕，再次湿润。
“云锦根本就不喜欢什么卫繁，那只是一个幌子！和她玩失踪一样的幌子！前者是让我跟着她渐渐看清卫繁的真面目，后者，就是为了把我从十二楼的监狱中引出来。一国君王，想要见一个偶像，难道还需要破格批准演唱会，偷偷玩失踪吗？！不需要。”
“我在卫繁的资料中，看到他喜欢唱长相清纯的长发女孩。在那一群侍女中，有个叫小雀的，正是卫繁喜欢的类型，而那个香莺，只是一张大众脸。她若真的想要见自己的偶像，为什么会选择异相成香莺，去参加卫繁的见面会？！她根本就不喜欢卫繁，她去参加见面会，只是为了将我引到那个地方，让我亲眼见到恣苯和卫繁丑陋的一面。”
“刚刚演唱会上的绑匪，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不凡，这支队伍的培养成本必然是天价。而且敢于在帝都，众目睽睽之下威胁我，胆子也足够大。她们的主人要么身居高位，要么富甲一方。既然是有身份的人，就不会让自己的队伍在这公开场合进行刺杀。这很可能会给他的仕途或者财路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损失，要远比我的十亿元更值钱。所以，这个主人，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要么就根本不怕事情败露。就算败露了，也能全身而退。”
“以理性而言，必然是后者。”
“在天青帝国，这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南云锦。”
“而最终让我从怀疑变为肯定的，是绑匪的人数。九人。”
“亲卫队的轮换制度，是每一班九人；每一班轮换下来的，也是九人。亲卫队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南云锦的命令。”
“如果这些都是巧合，那这个世界，什么才是真实呢？所以，我只能让她们撤走。我总不能亲手抓住她们，告诉全世界云锦的亲卫们，是绑匪吧？”
“云锦......云锦......”
清月令平静的开口，沙哑着进行，以哭泣结束。
承君艰难的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要出声安慰，却又紧闭双唇。自己仅是一个普通的军方特工，万没有资格冒然亵渎帝国凤仪的尊严。
“那女皇陛下最终的目的，该不会就是......”
清月令止住了哭声，艰难的开口。“没错，引诱我越狱，然后一步步带着我，看清恣苯和卫繁丑恶的嘴脸、还有他们对帝国的腐蚀程度......借我的手，除掉恣苯和卫繁。除掉这个，在政治和舆论影响下，根本无法通过常规手段除掉的帝国蛀虫！承君，整件事，只有你、我、女皇陛下自己知道。不要传给第四个人，拜托了。”
“为什么？”
刚刚还宛如弥留气息的清月令，崩溃的喊了出来。“你让我怎么和高清源、李慎之、文武百官还有全天下的人民说，你们敬仰的、高洁傲岸的女皇陛下，用奸诈的手段把我从监狱中引出来，诱导我用暴力除掉恣苯和卫繁？！就算是一个名声，我也要为云锦守护。我和先皇承诺过，我会守护他的孩子。也正因为她是云锦，这里是我的祖国，我才会甘愿跳进她的圈套中。我会守护这个国家，不计一切，永远！”
她把脸埋了起来。
承君听不到她的哭泣，只能看到她轻轻颤抖的身体。
承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肌肉的抽动，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咬牙忍着双腿的剧痛，摇晃着走到清月令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对不起，凤仪大人，是我那晚求你救人，才没能最快的将恣苯和卫繁至罪......”
“你没错。”
“我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污浊了，而你，才是光......”
迟疑之后，清月令抬起头，泪光中，闪烁着希冀。“是吗？”
承君还没来得及开口，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两人，就忽然被高空投射的阴影笼罩。
遮住光线的，并不是云。而是四个巨大的黑色魔法阵，还有一个背着手御风而行的老者。
前一秒钟还伤心欲绝的清月令，忽然用力的推开面前的承君。“走！”
女孩喊得近乎撕心裂肺，承君没有被危险吓到，却被面前女孩的情绪刺痛了心脏。他抬起头，天空中四个巨大的魔法阵，正在发出恐怖的轰鸣，慢慢转动方向，全部对准了舞台上的清月令。
他知道，这完全不是自己能处理的场面了。在这种魔法阵的轰击之下，仅有四芒的水平，甚至连留个全尸都做不到。
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听从清月令的话，离开。否则，清月令为了保护自己，可能会被束缚手脚。
“凤仪大人，保重！”承君将视线在女孩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后，毅然转身，拖着受伤的腿，尽可能的远离。
同一时刻，函夏城中的魔导炮，也对天空中的不明高手发动了攻击。常规战争中，几乎可以击毁全部型号空魔艇的防空设施，被空中的五个人完全防御了下来。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是六芒五痕的水平。
在魔导炮带来的漫天的轰鸣声中，清月令缓缓抬起头，眼神也变得坚毅。那声音，仿佛在宣告帝国威风凛凛的凤仪，回来了。
“十二楼的人吗？”
中间的老者开口便带着怒气：“清月令，你不认得我了吗？我白云飞亲自来抓你！”
清影微微一笑，说到：“当然认得。我只是让你自报姓名，说给大家听罢了。”
“嗯？”
“让世人知道，我打败的不是十二楼的小喽啰。杀鸡儆猴。”
白云飞身为第四楼的代理楼主，权力和实力都是大陆的第一梯队，被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嘲讽，难以控制的提高了音量。“不知天高地厚！清月令，我只问你一次，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
“回去吗？不能了吧.....”清月令自问自答，然后苦笑。云锦那个混蛋丫头，把我骗出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解决恣苯和卫繁。我还有好多事，要帮那孩子解决。
所以......
“你们最多，可以将我的尸体带回去。但是，你们似乎没有把我变成尸体的本事！”说罢，清月令瞬间腾空，直接漂浮在四个魔法阵中间。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可能下手不知轻重。我也只问一次，你们真要与我动手？”
言语之间，那个冷漠威严的清月令，回来了。
“清月令，这已经不是十年前了。你还以为自己是世界第一高手吗？”
“哼！难道我不是吗？”
其中一个敌人脸色十份难看，驱动的魔法阵凭空大了一圈。“是什么让你对自己如此自信？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清月令轻轻挥动自己的右手，手掌如跳舞般划出弧线，脚下，血红色的魔法阵瞬间生成。
“我不是对自己自信，我是对我的师傅自信。她的徒儿，不会屈身于世界第二！”
“你找死！”另一个人大骂。其余三个人似乎以这个骂声为号，同时动了起来。四个魔法阵凝聚完成，他们对着清月令，发射出能将人淹没的黑色冲击波，并将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天空突然变得血红一片。伴随着滴答的声音，清月令脚下的魔法阵展开了。
“血红—静谧世界！”
以魔法阵边缘为界的巨大透明球体，将五个人完全笼罩在内。里面的世界，完全静止了。
白云飞也受到了领域的影响，但是他第一时间就从里面挣脱，飞向更远的地方。而其余的四个人保持着一刹那的表情、动作。就连魔法冲击波，都戛然而止。
清月令从容的穿过四组冲击波，飞到众人头顶。两秒钟后，球体中停止流动的时间，回归正轨。
“这里是天青帝国的土地，你们没资格在这里破坏任何东西，包括我脚下的每一块砖！
风乐—苍空之刃！”
清月令从天而降，手掌对着下方的四人，巨大的青色的魔法阵笼罩在他们头顶。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之前，无数空气压缩而成的利刃，在下方的空间飞舞。十二楼的高手们，甚至连魔法盾都来不及施展，就被割成了血人。
漫天的血雾，随着失去战斗力的身体，由空中坠落。
坠地的四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死亡恐惧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还能动。没有被切成碎片，也没有跌落至死。满身的鲜血，只是无数的皮肉伤导致。
骂的最凶的人最先开口，几秒钟内经历了一次劫后余生，让他心有余悸，声音都带着颤抖。“她还是......手下留情了吗？”
人们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清月令，她微微低头，眼神中满是杀气。犹如不可战胜的，优雅的凤凰。
“所以这就是......凤仪的由来吗？”
刚刚没有被领域困住的白云飞，见到自己带来的四位高手瞬间便被制服，虽然心里打怵，但碍于面子，还是想搏一搏。
越狱交手那一次，他就知道这个十年前的第一高手，并不完全是虚名。所以这一次为了保险，
他在第四楼里选了四名顶尖高手，加上自已一共两位七芒的高手，一起围捕清月令。事已至此，他只能使出自己的最强魔法了。
“清月令，你居然敢负隅顽抗。为了将你抓捕归案，休怪我伤及无辜！”巨大的白色魔法阵在白云飞头顶形成，随着里面的纹路渐渐补充，魔法阵的角度也调整到直面清月令。
清月令看了眼天上的魔法阵，又看了看脚下的广场。她本想找个好的角度抵御这一次攻击，避免伤及无辜，却瞟到了远处正飞奔而来的一个身影。天上那个恼羞成怒的老头，已经有人帮忙处理了。
“睡狮，来了啊。这次是不是又喝完酒睡过头了？”她无奈的笑笑，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完全不去理会头顶的巨大魔法阵，从容的慢慢向广场降落，在满地的血雾中，寻得一个干净的角落落脚。不践踏敌人的血液，是在战场上能做出的，为数不多的尊重。
而这尊重的举动，在天空中的白云飞看来，是更加赤裸裸的挑衅。
“清月令，我真的生气了。现在的我对你，没有一丝的怜悯！你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清月令抬起头，用平常的音量回应了对方，似乎不是说给对方听，仅仅是说给自己，还有面前的空气罢了。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傲慢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但是你也挺辛苦的，抓我回去，本就是你的工作。这位老爷爷，自认倒霉吧！”
白色的魔法轰击从天而降，似乎要将整个广场掀翻。清月令低头走向倒地的四个人，完全无视了上放的攻击。在攻击即将毁天灭地的时候，一个身影站在了清影的面前。
“焰色——御神障！”
大剑横在身前，以剑身为圆心，巨大的火焰半球形屏障展开，将天空的一击完全抵消。只留下轰击的巨响，还有将一旁清月零的长发吹起的狂风。
及时赶到的睡狮，用尽全力挡下了这一击。
魁梧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尴尬的笑了笑。“凤仪大人，我来晚了。”
“不晚！上面那个交给你了！”清月令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继续走向那四个人。
“还要抓我吗？”清月令看向最近的一个人，他距离自己五米左右的距离，正从地上爬起来。在发现清月令的目光投向自己后，马上后退，警惕的打量着女孩。
其他的三个人，是同样的表情。他们看了看天上的老大，又互相看了看同伴，没有一人敢开口。
“你们不想打就算了吧！”清月令说到。然后她向上轻轻甩了一下脑袋，“一起看看上面吧。”
没人看上面，四个人都将震惊的目光投向了清月令和睡狮。
前者一击足可以秒杀四位高手，后者仅仅是她的扈从，就能一招挡下大陆第十高手白云飞的全力一击。
他们这才真切的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无论怎样高估都不过分。
现在白云飞属于骑虎难下。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自己第四楼楼主和大陆第十高手的面子将不复存在，十二楼也丢不起这个人。可现在自己带来的四位高手在清月令面前毫无还手之里，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又能和自己不分伯仲。他真的希望清月令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云飞问道。他不想继续打了，只能一边聊天一边想办法撤。
睡狮将大剑插在地上，自信的迎着白云飞居高临下的眼神。“凤仪大人麾下天青罪魇第十席，睡狮！”
白云飞的眼珠转了转，然后瞳孔猛然睁大。
他想起来了，十年前，清月令正是带领她的天青罪魇，“肆无忌惮”的粉碎了天青帝国的内忧外患。
难道十年之后，这个组织又被清月令唤醒了吗？！而且，这一次他们敢于自报家门，很明显清月令要高调行事了！完全没把自己逃犯的身份放在心上！
白云飞又看向地面上的清月令，女孩自信的笑容，让他忽然心生恐惧。
清月令看了看广场附近，散去不久的人群再次聚集，嘈杂的声音慢慢覆盖广场。她看出了敌人的尴尬，于是说道：“我们不用再打了吧？伤到平民我们都没法交代。”
台阶终于来了，白云飞松了口气，立即开口。“是我们准备不周，现场也有这么多的平民，今天就此作罢。”
看到敌人的状态已经松懈，完全没有了继续战斗的意思，睡狮收起了手中的大剑，将声音洒向广场周围，替清月令大声喊道：
“没事了，回家吧！”
清月令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着白云飞抿嘴。那意思很明显，送客。
白云飞缓缓降落在同伴身边，简单看了一下他们的伤势，确认无大碍之后，上前一步，敷衍的对清月令抱了下拳。
“多谢你的手下留情。”
清月令伸出手，作告别状，转身离开。同时对睡狮说道：走，陪我喝两杯。我心情不太好。
“好嘞！”睡狮收起大剑，咧嘴跟了上去。
白云飞看着主仆二人走远，眼神渐渐冰冷。“清月令，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就算是你，也救不了这个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