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深空中。
地球联合舰队列阵完毕。
他们将会面向敌人，发起自杀般的冲锋。
这是一场希望渺茫的战争。
敌人是来自所谓“银河议会”的列强种族。
而人类，则不过是个渺小而卑微的科技文明。
仅仅在三个世纪前，人类才刚刚踏入星海。
现在却要面临如此强敌。
傲慢的外星特使根本没有想要与地球方面谈判。
他们只发来了一句话：
“毁灭你，与你何干？”
恐怖的气氛在地球上蔓延。
许多人绝望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还有一些人开始了末日前的狂欢。
军人们望着自己深爱的家园，决定做最后一搏。
联合舰队总动员！
他们从冬眠舱中，唤醒了沉睡上百年的战士、科学家和舰船工程师。
这些都是意志最坚定之人。
愿意为了伟大的人族文明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
陈海也被从冬眠中唤醒了。
他曾是两个世纪前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
一手开发出了舰船超空间引擎的原型。
有了这项技术之后……
人类的探索飞船，也终于能沿着星际航道前往遥远的星系了。
然而，“开眼看世界”的人们，看到的不是祥和的宇宙。
而是各个列强种族，正在使用武力征服着整个银河。
未被殖民的区域已经不多了。
他们终究还是发现了太阳系。
舰队浩浩荡荡地杀来。
对于列强种族来说，他们只不过是拨出了一支小分队。
对人类来说，这却已经是集合地球全部力量、也难以战胜的“灭顶之灾”。
值此危难之际。
冬眠舱中苏醒的科学家们，其实并不能立刻派上多大用场。
但他们大多都自己要求前往一线，与舰队共进退。
若能在舰队化为齑粉之前，从残骸中解析出对方的部分技术数据……
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博士！我是您的助理，顾嘉。您可以叫我小顾~”
站在陈海面前的是一个小巧的姑娘。
她被安排在陈海身边，帮他熟悉现在这个时代的各项事务。
她穿着太空部队的秘书服饰，梳着一头银白色的微卷长发。
小脸圆圆的，五官精致而又可爱。
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大。
一个世纪前的大基因时代之后，人类的科技已经可以优化自己后代的容貌。
先天智商也提升了不少。
像顾嘉这样的小女孩儿，竟然已经是中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与陈海算是校友。
据她自我介绍——
她十二岁就上了大学。
而且她的同学几乎都是同龄。
“唉，可惜人族的基因科技就算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是敌不过更强的科技。这条路也许真是错误的。”
陈海遥望着漆黑的星海，微微叹息。
……
坐上军舰之后，陈海显得有些困倦。
与周围军官们身上的那种紧张感格格不入。
顾嘉为他端来了茶水。
偷偷地看着他年轻英俊的面容。
这是她曾经只能在教科书上看见的脸庞。
人类二十一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陈海博士。
他是两百年前的著名“古人”。
也是顾嘉仰慕已久的前辈。
他一头漆黑短发，身形瘦削。
沉重的眉毛下面，压着一双冰冷的棕色眸子，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的事物。
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就接受了人类精英冷冻计划。
被供奉在冬眠舱中，准备“支援未来”。
那时的人们相信，未来的子孙后代可能会越来越堕落。
必须保存着一些睿智的头脑，到未来的某个时刻苏醒，帮助建设那时的人类文明。
现在他们苏醒了，看见的却是人类的黄昏。
或者说，文明的末日。
……
前方的侦察舰已经发现了敌人。
画面通过虚拟现实引擎展示在了每个人的眼前。
庞大的敌舰，此时正从星系边缘缓慢驶来。
微弱的光线照射下，船体表面散发着森冷的类金属光泽。
没有炫酷的激光。
也没有电磁巨炮。
对方所使用的，竟然是最原始也最牢靠的办法——
直接用巨大的船身冲撞而来！
外星文明的材料科技必定比地球先进得多。
在太空中猛烈相撞，地球联合舰队的小船肯定会像蚂蚁一样被碾死。
而对方恐怕会毫发无伤。
“发射！发射！”
舰队指挥官低沉的嘶吼，宛如夕阳下的绝唱。
在这一轮，人类就发射了上千枚核导弹。
可是打在敌人的船身上，甚至都没能造成一个凹痕。
宇宙没有空气，无法传播声音。
人们只看到那些导弹打了上去，就像几滴水珠滴进了漆黑的海里，很快就消逝不见。
对方的强大，简直令人窒息。
“这也许是最屈辱的死法……”舰队指挥官老泪纵横，“被未知的激光武器打死，都好过这样被直接碾死啊。”
顾嘉的心情也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其实她原本就知道。
此次联合舰队出征，乃是十死无生。
她也知道，自己或许是幸运的。
就算是死，也能和自己仰慕的前辈死在一起。
半个月前，她得知自己将会成为陈博士的助理，高兴得不得了。
准备了很多想问的问题。
可是现在真的坐在陈博士的身边，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仿佛是近乡情怯。
“小顾，你为什么在抖？”陈海忽然问她。
“有、有些紧张。”顾嘉不停地搓着小手，羞怯地低着头。
她的脑袋里仿佛是一片浆糊。
想好的词全都忘了。
在这末日时刻，到底该做些什么？
也许半个小时之后，大家就都会在战斗中死去。
顾嘉一辈子用功努力读书，一路走到今天，连谈恋爱都没有谈过。
人生有很多美好的事情没有经历过。
“前辈……”
后面表白的话语全都没说出口。
只吐出来这两个字，泪水就已经不争气地落下来了。
“镇定。”陈海的目光显得温和而又宁静，“你们是年轻一代，是人类的未来。没点胆气怎么行？”
胆、胆气？
顾嘉有些意外。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敌舰越来越近。
作战指挥大厅里，弥漫着恐怖而压抑的气氛。
舰内空气含氧量明明是足够的。
可是许多人都感到了呼吸不畅。
不知是谁先绷不住了。
“跑吧……我们没有任何胜算！”一个军官嘶吼起来。
其实仅仅三个小时前，大家都还在喊着口号。
说什么“太阳系虽大，我们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地球”。
可现在再也没人提这口号了。
情绪一下子被引爆了。
嘈杂的叫喊声充满了整个大厅，乱哄哄的一片。
就在这时，一声悠悠的叹息传来。
“傻孩子，跑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瘦削的男人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是陈海博士！
顾嘉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啵”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谷壳新裂，小麦出芽。
陈博士的身上，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发生了微小的变化。
他摘下手套，望着那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可以肉眼观察到的敌舰，对指挥官说道：“帮我打开舱门。”
“陈博士……”旁人的眼中也含着泪，欲言又止。
打开舱门，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驾驶一台机动外骨骼，向着敌人发起自杀般的冲锋。
这批从冬眠中醒来的科学家里，陈博士是年龄最大的一位。
他在二十一世纪的三十年代就进入了冬眠，那时其它许多冬眠者都根本尚未出生。
年轻的科学家们不忍心告诉他，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技术差距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此世二十余年，我陈某人潜心钻研科学之道，以为此道亦可通天。”
陈海缓缓褪下了上衣，露出他精壮的手臂和健硕的胸膛。
穿衣时显得无比瘦削的他，如今看来竟是肌肉饱满、雄劲有力。
可这又如何呢？
在旁的船员们不禁悲哀地心想——现在不是肉搏的时代了。
科技差一代，那就已经是火枪打长枪了。
科技差好几代，那可是星际战舰碾死小舢板啊！
肌肉再怎么强健，又有什么用呢？
但陈海毕竟是老前辈。
出于最基本的尊重，这些船员们什么话也没有说。
然而陈海却继续说道：“越是钻研，我便越是察觉到科技终非大道本源，而是歧途弯路。唯有修炼自身乃是正途。”
什么？
顾嘉张大了嘴巴。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此前她在大学中深造多年，教科书上到处都是陈海的名字。
可是现在陈博士居然亲口说科学乃是歧途弯路？
顾嘉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舰队指挥官说：“您真的要去么？”
“我去会会他们。”陈海说，“敌军只有这三艘？”
“不，后面还有两艘。”
陈海爽朗地笑了起来：“无妨。且为我温酒一壶。”
船员以为他出发前要喝些酒壮壮胆，于是赶紧抱着壶、跑去自动加热器旁边。
等到温酒送来的时候，陈海已经不见了。
连接室关闭。舱门打开。
动力外骨骼被他丢在了地上……他压根就没有穿。
外界是无垠的星海，是冰冷的宇宙虚空。
温度只比绝对零度稍高一些。
致命的宇宙辐射一瞬间就能贯穿人体，寻常生物根本无法在此生存。
然而他竟然在虚空中向前迈步，呼吸如同吐纳天地一般！
只一步，便踏出数百米远。
物理学定律似乎已经在他身旁崩塌。
那个曾经由他亲手参与搭建的物理学大厦，被他自己轰成了碎渣。
但物理学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以后的教授和学者们，将会对此做出新的解释。
陈海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此事。
敌舰已经近在咫尺。
既没有人前来叫阵，也没有停下他们的舰船。
陈海微微眯起双眼，压低身形，将自己锚定在原地，然后一拳轰出！
刹那间，星光似乎也黯灭了一瞬。
空间发生了强烈的扭曲。
法则已经在此颠覆！
恐怖的冲击波震碎了整个船身，连其龙骨断为三截。
无数碎片爆散开去。
里边却并没有任何的生物残骸。
原来是一支无人舰队！
只有超空间信号，来回穿梭于船只与其指挥部之间。
陈海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悦。
他伸手一探，半只手臂竟然遥遥穿过了无尽虚空，出现在了这个所谓“列强种族”的母星上空。
一掌拍下。
这颗星球的表面，竟然出现了一个从太空中都能拍摄到的“微小”掌印！
巨掌拍在了沙漠地带，并没有敌人因此而受伤。
但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个深深嵌入地表数百米的掌印，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存在。
宇宙虚空并没有空气，不能传播声音。
然而他们却似乎听到了遥远的、仿佛来自幽冥的雄浑之声。
无视了语言的隔阂，直接在灵魂深处开始反复回响：
“遇帝不拜，真命已失……汝等如蝼蚁，为何狂妄似九天之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