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我是土狗，也有人骂我是土狗，高中学校追求新潮之势，我那闲散人员的穿着得到某些嘲笑。
她并不在意穿着的事，她爹希望她能有涵养，她小时候只是好奇摸了下钢琴便被送去琴行，找了个不错的老师。
我是个很有表达欲的人，不然你今天也不会看见这篇文章，就如我三年级那样，我握着笔在书上涂火柴人，幻想着电视里奥特曼和怪兽的战斗，然后被拉去了画室。
我随即问了她这件事，她眉头挑了挑。
“学生时期就开始学穿衣了哦，不都穿校服吗。”
即使是同龄人我对生活的见解确实不如她，我的家庭条件一般，学校攀比风气盛行时我与世隔绝，实用主义至上？还是走潮流前线？
我他娘不懂啊，有啥穿啥，所以我说我以前衣品烂得不行。
她说男人都该有套正装，或者礼服以面对正式场合。
我作为镇中青年去过最正式的地方还是亲戚家的婚礼，我妈随个礼我穿上衣服屁颠屁颠的就去吃饭，还有小红包领和糖吃。
她看了眼我的脸。
“不是我们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情。”
我倒是纠结于那个正装的问题。
她说其实穿衣这种东西很简单，都是设计上需要解决的问题，逮着贵的买那是暴发户，买合适的就行了，别打肿脸充胖子。
她和我谈设计美学和视觉引导。
常见的重复与对比衍生了叠穿，而此总用法最终还是要服务视觉引导，不然就显得过于虚伪，就是把两件衣服不同层次的穿搭，就像西装露出寸衫的袖口与衣领，都是很有魅力的地方。
视觉引导，如果一个人穿上黑色裤子和皮鞋，露出白色的寸衫与脸，那么人们第一眼看你就会往上看，如果你的脸足够精致，就是加分项。
不过我理解了深色的东西就像黑暗，很神秘也容易被忽略，浅色的东西就像阳光，会吸引人，这是素描上的问题，如果我穿白色裤子，那么第一眼人们全看我裤子上了，如果那条裤子很土，那就很合我的气质了。
我以前不懂设计，我当年觉得设计师这种东西很高大尚，离我很遥远。
我似乎是高二那阵子学会的抽烟，在学校被带坏了。
不过她的知识面广到让我诧异，我很佩服她，我更有感觉她讲的东西对我艺术的路会有很深远的影响。
我是学美术的，观察力比一般人好，所以我很讨厌正眼看人，我都会避开别人的目光，她觉得我不尊重她，讲话时候都不看她的眼睛。
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只对我警觉的人报以打量的目光，我觉得打量别人是种很不礼貌的事情，也或许是怕别人打量我。
她转头看向了我，我感受到目光落在脸上，有些局促，我从没好好打扮过自己。
“我哥说，衣服是男人的第一印象，代表着你的处世态度，你的身份，你所在的环境。”
我当时觉得这句话很有理，不过当年我没什么分辨是非的能力，其实是没什么理的，毕竟广州那边穿拖鞋的包租公多的去。
“你有艺术家的气质，希望你以后的能力也可以达到。”她风淡云轻地说。
不知道她如何从我穷酸的外表看到我眼底的艺术荒漠。
“不知道穿什么，就买黑白的衣服，再不济寸衫基础款总没错。”她撇了撇嘴，我倒是有些头大，我这个年纪穿寸衫，搞不好会被人当成老头。
我觉得不大好。
“你在乎你的外在，穿得好穿得靓丽能代表什么，你打破了这个阶级跨入中产?”
17岁的镇中青年不懂得何为阶级，就像我后来才懂得我与她是两个阶级的人。
我是社会底层，没有生产力的那一批，她也没有生产力，但她拥有相对我无限的资源。
她有些烦自己了，不说话，我察觉到她转头望向街边来回的车流，街头溜过几个鬼火少年，对着她吹口哨，她没有像小姑娘一样板着脸，扬起手掌回应了下。
那几个鬼火少年觉得倍有面子，扭大油门，改装的排气掩盖不了那破旧的发动机，发出的丑陋声浪让我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烦躁。
17岁，我对于陌生人初见时向来抱有恶意，除非我敬仰之人，我不懂得尊重为何物，不懂得如何做人，我处事不圆润，不油头滑脑。
学艺术的人都对情绪十分敏感，特别是画人像的，当你对人的脸部肌肉足够了解，其实大致就能知道什么是敷衍的笑，什么是真诚的笑，我不想知道别人敷衍我或者欺骗我，便不看，我只需要听他说什么，无条件相信他便可。
她回过头指了指那片地方。
“这么讨厌他们，你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有一刻我觉得在女孩子面前抽烟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对的，当时我手上夹着跟双喜的硬经典，但我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
很久之后我细想确实没什么不同，我与他们一样没素质，都是一个圈里的猪，我骂那些鬼火少年无知又潇洒的朋克，或许只是为了彰显我是头特立独行的猪。
“我的错，我总是把我狭隘的无知当有知。”她挥了挥手，道歉了。
她尊重人，不奉承的那种，这是17岁的我学不来的，我以前不会尊重人，我的内心把自我立在高塔上，感觉自身在俯视众生。
我是个很讨人厌的人，至少讨大部分人厌。
唯独在她面前我像在照镜子，后来我懂得了我是在乎她是如何看我的，以往的我无所谓别人的看法。
时间过得很快，我知道明天还能见到她，我们聊过了时间简史里的光锥，光锥里面是命运。
我很庆幸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要是聊的时候她突然来一句佛说，或者耶稣说，那么这个物理学的问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上天给我们安排了相遇。
不，用我们的话说，是两个生命体光锥的交汇，或者那个双缝干涉实验猜想里面的两个强大的观察者的相遇。
现在回想，依稀记得高二的某一天，我在电脑课上点开网页，想打开4399玩两把生死狙击，网页的首页上映着新闻。
那个告诉我命运，宇宙，空间的人离开了禁锢他伟大灵魂的轮椅，奔向这广袤的环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