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穿上这套装束以后,这已经是第二次穿上它了。
轻便的护甲,适当收身,土黄色的外表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冒险者或佣兵,实际上不止这么简单。
这一次,我感觉比上一次还要更容易将精神力和注意力集中起来。
耳畔回响起了晚饭时老铁匠的话,那夸张的吹嘘是我听过的最难忘也最羞耻的吹嘘之一。
“老铁匠:她很干脆地收了下喔——用一双一见钟情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收下了!”
“老铁匠:啊哈哈——那么漂亮那么动情的笑容,竟然只为我一人而绽放!”
“老铁匠:啊……我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相遇了。我们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后续展开呢?真让人迫不及待!”
“小铁匠:行了行了——说了这么多胡话都不脸红,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雷:……是啊,这番话的心理年龄只有他徒弟那般大呢。”
“小铁匠:请不要把我捎带上!!”
我喜欢贝优桑娜。如果她没有变的话,我知道她为什么会为那件礼物感到开心。
在我们的冒险者时代,她是人尽皆知的实战派,对华而不实的道具和战法从来都不屑一顾。
我打造的护手虽然不敢自称绝世佳作,但无疑是冲着贝优桑娜的喜好去做的。
朴实,简单,有效,值得一用,贝优桑娜收下这份礼物的可能性很高。
至于收下时的笑容,恐怕完全是老铁匠自己脑补出来的。
因为……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所有贝优桑娜收下礼物时的场合,她都从未展露过笑容。
她并不爱收别人的礼物,收礼时我恰好就在附近的次数就更少了,但我真的从没见过她在接过礼物的时候露出礼仪之外的表情。
绝对是那个老家伙被贝优桑娜的外貌迷住了,将脑补与现实混为一谈了。
我摇了摇脑袋,将这段多余的想法倒空出去,无声地关上房门离开睡觉的屋子。
此时正是深夜,整个村镇最最安静的时候。
我身上穿着冒险者时代的全副武装,在一些辅助魔法的帮助下完美融入黑夜之中。
天上有些细细的小雪,街边沟渠里的热泉也在继续奔流。
上升的氤氲与飘下的雪粒在月光的糅合中交相辉映,继而融化成霖霖雨滴,构成一幅不可思议的美景。
在魔法的作用下,穿越其中的我丝毫没有干扰到雪雨的形状,仿佛我不存在于世间一样。
但我无心欣赏,一心只想着尽可能完美地完成任务。
我的任务,是要力所能及地确保贝优桑娜的安全。
当我尾随贝优桑娜和塔尔等人第一次出村巡逻时发现了人工驯养的“野狼”之后,我就清楚地意识到这座村镇面临着被袭击的隐患。
狼群和强盗一直是本地人长久以来的敌人,如果两方敌人结合到了一起,无疑会更加危险。
一般人察觉到这一点以后,多半会考虑立刻展开调查,试图收集到更多有关敌人的信息。
不过我的思维方式略有不同。我要做的不是调查,而是“排查”。
换言之,不是先去外部收集信息,而是先排除掉内部可能存在的“内鬼”。
虽然说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但我决定顺应我的直觉。
至于这股直觉的产生,很有可能和我冒险者时代听闻过的诸多小队内部分裂与背叛的事例有关,也有可能和我被喜欢的女性背叛过有关……
最重要的理由是,因为贝优桑娜在这里。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我宁可注视着她在与强大敌人的正面对抗中受伤,也绝对不愿看到她冷不丁地被身边人捅了刀子。
我深刻体会过类似的情绪;我不想让贝优桑娜接触这类情绪。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前者我也不想看到。总之,我已经决心要完成这项的排查任务。
村镇的人口规模我早已清楚。考虑到排查的细致程度,我可能需要十余个夜晚才能走遍每家每户。
为了贝优桑娜,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
即使在我揪出微小可能性的内鬼之前就出现变数,至少我也能知道内部哪些人是值得信任的。
所以我会反其道而行之,从我认为最值得信任的那些人开始动手。
…………
…………
塔尔:呼……呼……
塔尔:!
没有一点点预兆,塔尔忽然从熟睡中惊醒了。
夜晚静谧无声,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塔尔:唔……奇怪……怎么回事……
塔尔:算了……继续睡吧。
放下疑虑重新入眠的塔尔不会想到,她的住处和工作地点已经被人里里外外摸索透了。
实际上,塔尔并没有什么技能或者魔法做到在熟睡中防备敌人,忽然惊醒不过是纯粹的本能反应。
相比之下,一些更有阅历、更有天资也更有能力的人,早已切实地注意到了夜晚的不同。
护卫A:大人……贝优桑娜大人……大人——
护卫A:大人……恕我冒昧,请醒一醒——
贝优桑娜:进来。
护卫A:!
听到贝优桑娜应答的语气,护卫突然毫不怀疑地相信她已经穿好了衣物端坐在座位上等着自己。
那绝对不是在两句呼唤的时间内可以从熟睡状态达成的转变,那么解释就只有一个……贝优桑娜也察觉到了自己所察觉的事情。
轻轻地推开门,贝优桑娜果然一身正装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看不到一点倦容。
傍晚才花了不少力气无伤将所有护卫放倒,现在还能这么游刃有余地醒着,护卫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都没有真正理解到这位少女的强大。
护卫A:禀报大人,镇内有不明人士在活动。
贝优桑娜:…………
贝优桑娜:你察觉到了多少?
护卫A:对方的身法极其出色,仅此而已。
简单的描述不仅是建立在相信贝优桑娜已经知道更多的前提上,更是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除了感知到“应该是有人正在镇内秘密活动”这一点外,以他们这批公爵府精英的能力已经没办法再察觉到更多细节了。
对方很强,或许比自己还要强,那么发言权还是交给眼下最强的贝优桑娜比较好。
贝优桑娜:是吗。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疑问像是反问又像是感叹,让护卫一时间没了主意。
护卫A:我们……怎么办?要行动吗?
贝优桑娜:…………
贝优桑娜:明天一早请通知塔尔队长一声,我想去一趟铁匠铺。
护卫A:……哈??
贝优桑娜:我说——明天一早请通知塔尔队长一声,我想要去一趟铁匠铺。
护卫A:…………
和自己汇报的事情完全无关的回答,护卫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
护卫A:(贝优桑娜大人如此强大又聪明,说话也是直来直往,难道说……她已经看破了事情的真相?)
护卫A:(铁匠铺……黑夜中的人一定和铁匠铺有关,或者说在铁匠铺可以找到那人的线索?)
护卫A:(该不会是——最初送礼的那个老头?难道那人真的有什么玄机??)
护卫A:(不……细致的揣测就没什么必要了。既然大人不打算立刻行动,说明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人物吧。)
护卫A:(明天陪大人走一趟铁匠铺,自然就明白了。)
拿定主意,护卫客气地向门后退去。
护卫A:我明白了,这件事一定会安排好的。打扰您的休息真是万分抱歉,在下告退。
贝优桑娜:……
贝优桑娜:………………